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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失败的死亡教学
“你……你到底是谁?”陆鼎天看着男子噩梦般的银发,惊疑不定,条件反射地就想往后躲去。
“您好,我是安德烈公爵,目前任职死神头领,”安德烈弯下腰,将右手放在胸前,优雅地行了一个礼,“根据亡灵界条例,将会把你带回亡灵界安置。”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安德烈很有耐心地回答:“你当然知道。”
“毕竟你是……重生的,不是吗?”
陆鼎天的眼睛睁大了,脸色以可见的速度迅速灰败下去,仿佛是鹰犬手下垂死挣扎的兔子,在感受到死亡的刹那,充满了对生命的贪婪:“我不是,我不是!”
“是不是不是你说了算。是我。说起来,本来亡灵界也不会管你,只是你贪欲太重,犯了众怒。”
陆鼎天不管不顾地把各种管子都拔到一边,挣扎着坐了起来。短短数日,经历了各种各样的打击和背叛,他的精神已经到了一个濒临崩溃的边缘:“我有什么错!我有什么错!这些都是命运亏欠我的!为什么一切都不一样了!”
陆鼎天的声音痛苦又挣扎:“重活一世,我本来就应该万人瞩目,夺回我失去的一切。难道那些折辱我的人就对吗?!”
“谁负我,我负谁。谁对我好,我千百倍地报答回去。这样还不够吗!还不够吗!这个世界都要逼死我才罢休吗!!!”
安德烈站在床边,饶有兴趣地看着疯狂的陆鼎天发疯,直到他体力不支,喘着粗气倒回去后,才缓缓开口:“不是世界逼死你,是你自己逼死自己。就算没有亡灵界的追捕,你早晚有一日也会灭亡。”
“你生性驽钝,本就没有经营的才能。重生以来,无非是借助着先人一步的记忆,可是记忆终究只是记忆。记忆是死物,而人是活的。拿着记忆去对待活的人和事,落成众叛亲离的下场,是正常的。而就算是记忆,难道你看到的、感受到的,就一定是真的吗?”
陆鼎天的眼睛睁得死大,满眼的血丝像蛛网一样。
安德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补充了一句:“不说别的,就说文家少爷一事。你真的以为他上辈子背叛了你吗?”
“怎么可能没有!”陆鼎天咆哮,声音像是也布满了血丝一样,沙哑可怖,“他骗我进入他的公司,拿走了我所有的股份,还夺走了谜陆集团!我当初是这么信任他!这么信任他!他这个人面兽心的玩意儿!”
“他拿走了你股份不假,但他做这一切,其实都是为了你。”
“愿闻其详。”陆鼎天冷笑地靠回去,嘲讽地看着安德烈。
黎原给安德烈搬了一张凳子,安德烈施施然坐下来,整了整镶着妖娆花边的黑色长袍,缓缓开口:“他和你交好,却在文家地位不高,想要帮你,却又力所不逮。更何况,那段时间文家也在风雨飘摇中。因为文氏收留了你,陆家用尽全力对付文家,再不假装赶走你,文家就要崩溃了。”
陆鼎天的身体开始颤抖。直觉告诉他,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将会从安德烈的嘴里说出,从而将他的人生观和世界观,将他重生以来的所有信念都全部打碎。他看着白色的床单,不停地喃喃:“你在说谎……你在说谎……”
安德烈没有管陆鼎天,而是看着对面白色墙壁上的挂钟,低沉的声音公事公办,没有任何起伏:“你以为苏苏的出现是偶然?错了,她是文纲派来保护你的。要不然,就凭毫无常识的你,早八百年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他费尽心机,总算是入主陆家,为你夺回了一切。本来打算寻个机会就将陆家转交给你,却没有想到你是这么没用,竟然在看到新闻后的不久就急不可耐地气死了。”
“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自重生以来就没有再哭过的陆鼎天的声音染上了哭腔。大颗大颗的眼泪如同将至暴雨一样,无意识地从眼角涌出,浑浊沧桑,“怎么会这样呢?我还以为……”他不停地摇着头,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他不想相信银发男子的话,他拼命地告诉自己银发男子是在胡扯。可是,他做不到,他再也不能欺骗自己了。
曾经不理解的一切仿佛终于被打通了关窍,所有的一切摊开在面前。一切都迎刃而解。
事实原来是这样的啊。
那他又算什么呢?他爱错了人,信错了人,甚至连报仇,都全是错的。那他的人生呢?他的人生也是错的吗?
他仿佛看到万丈高楼在自己眼前轰然倒塌时的尘埃。
“人间界的人类,总是喜欢根据记忆判断一切,”安德烈悲悯地看着陆鼎天。他的身上有黑色暗光缠绕,让他看上去恐怖,却又有一种诡异的神圣色彩:“为什么你们就不能张张脑子,用心去感受呢?”
陆鼎天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笔挺地躺在床上,张大嘴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睛定定地看着天花板,脸色越来越白如尸体。
仪器表上,数据在经历了一个大的波动之后,逐渐趋于平缓,已经近似于一条直线了。
安德烈见状,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举起死神镰刀:“黎小原。”
“啊?”被眼前一幕所震撼的黎原正在发呆,冷不丁被安德烈喊住,有点蠢地指指自己的嘴巴,“什么事?”
“等会你看好。关于如何收割待亡者,我只示范这一次。”
“啊?不是说由我来吗?”黎原好不容易做好了心理建设,正准备上前干活,却听到安德烈这样说,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微妙挫败感。
安德烈淡定道,脸上毫无羞愧之意:“因为我突然想起我还从来没有教过你如何收割待亡者这件事。”
“……好吧,我也没想起来。”
“看好了!”话音刚落,安德烈右手握紧镰刀,左手的指尖在空中灵活地划过一个复杂的符号,嘴里念念有词,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咒语。
动作和咒语都结束之后,只见有冰蓝色的火焰腾出,将整个黑色的镰柄和镰刃都裹挟在其中。火焰很冷,即使是隔着一定的距离,都让黎原感觉到了一丝透骨的寒意。火焰上,似乎有花纹在其中穿梭,弯弯曲曲,呈锁链型,与火焰相互纠缠又相辅相成。
陆鼎天已经失去了意识。
安德烈握住镰柄,将镰刃垂下,将将落在陆鼎天脖颈的颈动脉处,低喃了一句咒语,然后轻轻一划。
空气中,有一道灰色的阴影,自陆鼎天的唇部腾出。在出来的一刹那,阴影想要逃跑,却无法抗拒地被镰刃吸入,融为了镰刃的一部分。
监视器上,陆鼎天的各项生命指数都变成了一道直线。
“走吧,他们很快就会过来检查的。”安德烈一边对黎原说,一边将镰刀放回口袋,轻轻拍了一下镰刃。刚刚还足有两米多高的镰刀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
“哦,好!”黎原伸出手,放在安德烈伸出的手上,眼神懵懵懂懂,一看就还在消化刚才的信息,直到回到家之后都还没反应过来。
就这么完了?这就是收割将死者?
电影中的狂霸拽呢!血肉横飞胳膊腿乱飘呢!就这么划一下吗!
坑爹呢这是!
“你在想什么呢,”听到黎原的感叹,安德烈怒拍少年脑门一记,“死神是一门文明的职业!还不快去给我倒杯水!”
“哦哦哦!”□□黎原顺从地跑去厨房,将早就泡好亮着的茶递给安德烈。
“这还差不多。”安德烈捧着茶杯,坐在沙发上,眯着眼睛,很闲适地轻抿一口茶,摆足了地主老财的架势:“怎么样,学会了吗?”
“具体流程是看会了,”黎原很老实地站着,就像一个被训斥的小学生一样唯唯诺诺,“就是你说的咒语我全都没听懂。”
“废物!”安德烈抓起一颗糖,朝着黎原的脑门扔过去,“你这个就知道高考的废物!亡灵语都不会,你干什么吃的!”刚说完,安德烈就想起,自己根本就没有教过黎原亡灵语。
黎原摸着脑门,委屈地剥着糖。
安德烈尴尬地轻咳一声:“嗯,反正大概就是这样。那几句咒语……算了算了,看你脑子也不好使,还是高考之后再说吧。”
说话间,安德烈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灰色玉片,又凭空变出了一只羽毛笔,在上面刷刷刷地写着亡灵语。
“这是什么?”黎原好奇地凑过去看。
“这是你的小名牌,拿着,”安德烈把小玉片递给黎原,叮嘱道,“下面写有你这次的收割成绩,你要保管,以后可以凭借这个去换取相应的报酬。”
“可是陆鼎天不是你收割的吗?”黎原反射性地问。
安德烈打开电视,找到音乐频道,不想理黎原。
黎原呆站了好久,终于反应过来:“哦哦哦哦哦哦!”他将大脸凑到安德烈面前,把他的视线全部挡住,恍然大悟:“你在假公济私!”
“你能不能别什么话都往外说!”安德烈瞪着眼睛,真想用什么东西糊黎原一脸。
黎原灰溜溜地坐到一边,陪着他看电视,脸上却悄悄爬上了笑容。笑容越来越大,没有多久就变成了傻笑。
安德烈不忍直视地推开他的脑袋:“笑得真蠢。”
“你对我够好的了,真的。”黎原抱住安德烈的脖子,大声地说:“谢谢你,死神大人!”
“别对着我耳朵狂吼!熊孩子!”
“对了,我一直想问,那天那个工作人员,到底是谁?”
安德烈摇摇头,脸色有点难看:“我只能确定他不是文纲,也不是亡灵界的人。”
黎原很惊讶:“不是你派来的?”
安德烈点点头,没有再继续解释。知道涉及一些机密,因此黎原也没有继续追问。
“说起来,陆鼎天还真是惨,”黎原坐回去,有点惆怅,“怎么说呢,他也不算是坏人。”
“也不是好人,”安德烈接到,“是个没有用的人。”
“只是文少爷是真的可惜了,如果两个人没有这么多的隐藏,也没有这么多戏剧性的事件,说不准能变成基友也说不定。”
安德烈撇撇嘴,不是很认同黎原的话:“没有如果。命运只有一次。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我一直想知道,”黎原特真诚地说,“为什么跪着能走完路?拿膝盖搓着走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