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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着黄包车夫拉着车准备走,许阿鱼心中不忍,想要张嘴说什么,最后只能扭头别开眼去。
这抹浓烈的悲哀气息被卫渺快速捕捉,吸入识海。
这种有感而发的本能情绪,是卫渺修炼最需要的东西。
她脑中出现了“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这句话。
乱世之中,无人能置身事外,冷眼旁观,许阿鱼不愿,卢平生不许。。。
如今她卫渺也不能。。。
推开家门,卫然看着许阿鱼怀里抱着一个人,好奇地问:“大妈妈,他是谁?”
许阿鱼无奈看了卫渺一眼,没好气道:“问侬大哥!”
卫渺摸了摸被癫婆揪得发红的耳朵,对上卫然探究的目光,道:
“在路上冻晕过去的人。”
站在屋檐下的许娘舅和许舅妈相互对看一眼,都没说话。
卫阿大自从上次大难后,人反而豁达许多,对着卫渺道:
“不愧是我的娃,心善。”
许阿鱼心中有火,冲他吼道,“那就劳烦侬这个大善人安排人去请丁医生,诊费侬出!”
卫阿大面色讪讪,他哪里有一分钱的哦。
卫玲和卫然已经跑出去了。
丁医生来的时候带着卫渺提过去的食盒,递给卫阿大,笑道:
“中午的鸡汤实在美味,饭盒洗干净后,里面装得是我夫人亲手熬制的腊八粥。”
丁医生一家都是西北人,他们家的腊八粥和申市甜口的腊八粥不一样。
煮得特别讲究,用大米、豆、红枣、葡萄干、核桃仁、肉丁等煮成的咸腊八,也很有风味。
卫阿大收好了腊八粥,搓手道:“三天两头地劳烦您。”
丁医生摆了摆手,跟着卫渺进了偏间。
临时搭的小木床上,许阿鱼正在接过许兰姐递过来的毛巾,小心翼翼地给气若游丝的孩子擦脸。
旁边的火盆里的柴火燃烧得很旺,驱散了空气里的阴冷。
丁医生看了看开缝隙的窗户,暗自点头。
“丁医生,侬快瞧瞧,在路口发现的时候,还有一口气,想着好歹是条人命,若是救回来了,也算积德行善。”
在外人面前,许阿鱼自有一套说辞。
丁医生用听诊器听了听胸口微弱的呼吸,又检查了瘦骨嶙峋孩子的身体,除了旧时的伤痕,未见新伤。。。
“冻着饿着了,我给他打一针,等醒来的时候,先给他喝白开水,等过一天再给喝米粥。。。”
许阿鱼听完,疲惫的脸上才算露出个笑容,卫渺也松了一口气。
她难得多管一回闲事儿,自然是希望有好结局的。
“不过,他底子实在弱,应该是长期受了虐待毒打的,若是一针下去,人没醒过来也就醒不过来了。”
一句话说得屋子里的人都沉默下来。
许阿鱼更是抹了泪,她刚给小孩儿擦拭的时候,哪里还有人样啊,整个就是一个皮包骨头。
卫渺反而坦然许多,她做过了,余下一切随缘,她对丁医生说:
“那就劳烦您了。”
丁医生走后,卫渺看许阿鱼还在抹眼泪,显然没回过味儿来,给了卫玲一个眼神。
卫玲和许多鱼连忙上前一人扯一只胳膊,往外走:
“阿妈,今天过节,折腾了一上午,你们走后,我们简单地吃了点腊八粥垫垫,都还等你做大餐呢。”
“对啊,姑姑,我在家可想您了。”
很快,外面传来许阿鱼啐人的声音,“一天天地就指着老娘,老娘要是不在了,你们都得饿死。。。”
后面的话没说,可能是想着自己哥嫂还在,说太过火不好。
卫渺坐在小孩儿床前的小椅子上,阿狸不知从哪里跑进来,跳上她的膝盖,团成一团。
“阿狸,你说人族的命是真脆弱啊。”
“喵~”
“但人类也挺好的,七情六欲,喜怒哀乐,贪嗔痴怨笑怒骂都很美味。”
“呼~”
不过两句话的工夫,屋子里只余下阿狸的小呼噜声和炭盆燃烧时候发出的“噼啪”声。
细细听,还有一道极其细微的呼吸声,带着生命的不屈和顽强。
直到院子里飘满了饭香味,让这个冷冽的腊八节多了几丝暖意,这小小一团的孩子还没醒来。
卫玲和许多鱼端着一碗饭,一碗菜进来对正在看书的卫渺说:
“大哥,你去席上吃饭,我们守着。”
卫渺放下书,摆手道:“我不饿,这是我带回来的人,我得看他醒过来,不能给你们添麻烦。”
许多鱼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奇怪道:
“阿渺,这算什么麻烦,我们这里吃得自在,还有火烤。”
卫玲嘴里吃一块糟鱼,眼睛眯起来,道:“大哥,你快去,不然阿妈一会儿又要发火了。”
卫渺揉了揉耳朵,讪讪出去。
惹得卫玲和许多鱼哈哈笑不停,似乎想起床上还有个小病人,笑声戛然而止。
两人相互做鬼脸逗得对方,想笑不能笑,憋得小脸通红。
卫渺走进堂屋,看饭菜已经摆上桌子。
大人一桌,小孩一桌,两桌都十分丰盛。
卫渺被许娘舅拉着坐在大人一桌,卫然坐在她身边,十分高兴。
许桂姐漂亮的丹凤眼里满是不服气,她们年纪也很大,竟然要和卫萍这样的小鬼头一起。
卫阿大笑着安慰她道:“小鬼头们嘴巴小,肚子浅,吃得很少。”
许桂姐才喜笑颜开。
卫阿大不被允许喝酒,米酒也不可以,许娘舅也不好自己独喝,所以闷头吃菜。
等到吃到半饱,许阿鱼才用胳膊肘拐一下卫阿大,清了清嗓子道:
“阿大,侬不是有话和我哥说吗?”
被点名的卫阿大放下筷子,对许阿鱼说:
“还是侬来讲。”
许阿鱼也不客气,开口问道:“哥、嫂子,你们往后怎么打算的?”
许娘舅和许舅妈相互对看一眼,有些茫然,他们能有什么打算呢?
“现在阿兰能挣钱了,家里也松快一些,等过两年阿桂也学她姐姐,我们就心满意足。”
许娘舅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时候,目光也感激地看向自己的妹妹、妹夫。
卫渺给许兰姐寻了一条新的路,目前看来比在船上要出息得多。
她们能想到的自然是让后面的两个女儿都复刻兰姐的路。
然后他们在日日渡船给几个孩子攒嫁妆,等寻到好婆家,闺女们有了归宿,他们的一生也就圆满了。
许阿鱼懒得绕弯子,看着还算壮年的许娘舅问:
“哥,黄包车你拉不拉?”
许娘舅听完眼睛一亮,随即连忙摆手道:
“我拉不来的。”
许舅妈没有说话。
许阿鱼说,“哥,我和你们交个实在底儿,阿大这几年跑黄包车,多的时候,一个月能有三十个大洋的收入。”
“这么多!”许舅妈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