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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里有个老疯子,七十来岁古稀之年,儿女将他往这一丢又扔了一大笔钱就再没来过。
显然是将这里当作养老院了,或者他的儿女彻底不要他了。
医院里的人医生其实对这事都见怪不怪了,见得多了,医院里就有很多。
老头子喜欢练武,每天都要走一套拳架,不是什么太极之流,也不是形意八卦之类的。
是一套老人自己创造的拳架。
每天清晨老人都会准时起床,洗脸刷牙,然后背着手出门晒一会太阳,之后开始练拳。
老人练拳掷地有声,拳架饱满,步伐沉稳,尤其是下盘,马步扎得干干净净。
拉满拳架如同展臂白猿,收敛拳意如同坐尸立斋,行云流水,大开大揽,丝毫感觉不到花俏,简单又质朴。
老爷子的拳架不难学,有时身边也会跟着几个人比比划划,老爷子也不藏着掖着,让他们去学,有时还会指点他们一下。
老爷子练完拳后还会绕着庭院小跑一会,之后才会去吃早餐。
长久的坚持,老人的身子骨自然硬朗。
吃完早餐,老爷子前就开始了一天的悠哉生活。
老爷子喜欢写诗,写散文,经常在二楼的休息室里修修改改,写完了会给病友读,也会给陪班的护士看。有时也会大声的朗读起来:
“笼中雀。我是一只没有翅膀的小鸟,曾经的我被天空抓住,它们蹂躏我,它们撕扯我,它们不想让我飞的更高。如今我是一只笼中的小鸟,它们嘲笑我不能飞翔,它们也不想让我再飞一次。后来我老了,再也不能飞了,笼子中换了新鸟,我也重回了天空。”
老爷子信佛,也信道,每天会在固定的时间念经,佛家的金刚经,心经,或者道家的清静经,早晚功课经。
老爷子信的虔诚。
念经的时候老爷子从不理人,也不喜欢被人打扰,因为那是大不敬。
对人对神都不礼貌。
老爷子有次发了很大的火,动了手,打了人,也很惶恐,几乎委屈的都要哭了。原因是老爷子念经的时候被强制带走了,那一天过后,老爷子沉默了一周,整个人都蔫了。
医院的人都吓了一跳,七十来岁的人了,心气可经不起这么折腾,从那以后也就任由老爷子去了。
自由了却陷入了牢笼。
黄昏的时候,老爷子总会一个人靠在墙边,窗外余晖打了进来,老爷子的影子总会被拉得很长,那时候老爷子才真的像个迟暮老人一样,不再意气风发,朝气蓬勃。
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老爷子真的老了,起早的日子渐渐减少,诺大的病房里老爷子经常坐着发呆,房间里塞满了孤独,他不在写诗,也不再打拳,也不在和人说说笑笑,好像突然之间失去了一切兴趣,孤寂的坐在小盒子里面,等待着像其他的病友一样搬出这个小盒。
拳法再高,似乎也打不过病魔的侵扰。
满天神佛好像也没有想要拯救这位虔诚的信徒。
“我什么时候变老的呢?”
这是老爷子写在一张照片后面的话,字迹歪歪扭扭,在写字的时候,老爷子的手一定在抖动着。
照片上有几个年轻的小伙子,其中一个小伙子与老爷子有几分相像,医生指着照片问是谁,老爷子回答不认识。
倒是旁边的人老爷子认得很清。
后来越渐严重,有时候老爷子会记不得自己的病房,在医院里四处闲逛,有时会忘了自己吃饭,甚至吃过饭都不记得,发脾气的次数也越来越多,老爷子就像哭闹的小孩子一样。
生来幼,老为稚。
再之后老爷子的身边不得不时刻跟着人。
“记不清了?”医生手里拿着一本经书放在老人面前。
“记不清了,我得……我的这个脑子不好,记不住东西。”老爷子伸出手指指着自己的脑袋说道:“以前不是这个样的,我记忆力很好的。”
医生已经是第三次问他了。
记忆力已经明显的衰退,后来开始乱叫人了。
老爷子经常会念一些人名,声音不大,靠近了才能听到。
有男生的名字,也有女生的名字。有时是他的那对儿女,有时是一些含糊不清的吐字。
有时他会喊着老伴儿,然后拍拍床边示意老伴儿坐过来,然后开始讲自己在医院里的故事,老爷子讲的认真,听的“人”也认真,孜孜不倦,有时一讲就是小半天,等到护士过来催促吃饭,老爷子才会与老伴告个别。
后来的那段时间老爷子彻底的躺在了病床上,每天望着天花板发呆,念叨着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去。
好像真的每天在等死一样。
有时会念叨自己的一对儿女,说他们来了,来看过自己,就在门口,就在床边。
老爷子舍不得他们。
医院里很多人都来看过老爷子,有的认识,有的认识但不是那人名字,有时也会胡乱的指着空白处叫上一些名字。
有经验的人都知道老爷子已经快不行了。
那天屋里只有两三个人,默默看的陪伴着老人,老人的身子已经恍惚,抓着医生的手叫着儿女的名字。
医生坐在床边轻声的迎合着,拿出老人的那本小相册翻给老人看,其实老人已经看不到什么了。
临终之前,老爷子的身上放着一本相册,相册的一页被打开,老爷子走前费力的抬起手指点了点,像是在交代遗言,然后就走了。
没有痛苦,就跟睡着了一样。
想来是天上的菩萨听到了老人的呼叫,便把他带走了。
来的时候有儿女相陪,走的时候身后无人。
医生们将老爷子推了出去,走廊里静悄悄的。
人间就这么没了个人。
回首相看,今生几何。
谁人能在人间留下身影。
老爷子的一生就在那本小册子上。
……
“老爷子的儿女始终联系不上么?”陈渊平看着外面的灵车始终还抱有希望。
“其实联系上了,不过我们没敢把真像告诉老爷子。”医生站在陈渊平的身边摇摇头道。
“老爷子进院那天,他那对儿女就出车祸了,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