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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别太往心里去, 按理说你现在病着, 是该好好养养的, 你原来那处院子在二门边上,整日来来往往的都是人,怪吵的, 你看我就一直都住在后头的清静院子里。”继王妃帮着乔氏拉了拉被子, 又叹了口气。
“现在住在这儿也挺好的,虽然这一处人是少了些, 不过却是王府里头最清静的地方了。虽说是常年没人住的地方,不过王府里哪儿有什么旧东西呢,都是新收拾出来的。”
继王妃一边说, 一边看着乔氏, 按说她这挑拨离间已经很是明显了, 可是乔氏不知道是没听出来, 还是已经虚弱到没力气回应了,躺在床上除了浅浅的呼吸, 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继王妃决定再加把劲儿,“而且前头还挨着郡主住,她是咱们府里最活泼的一个了, 整日的出门。我想世子叫你搬来这里, 也是为了你好, 省得被郡主扰了你的清静。”
怎么还是没有反应?
继王妃眉头一皱,正要说话,外头传来一阵粗重的脚步声, 方才在门口遇见那位扫地出身的张嬷嬷进来了。
张嬷嬷手里端着茶具,继王妃扫了一眼,茶盘上还有点水痕,像是不小心洒了出来,又草草擦了擦,只是擦的也不仔细,才留下这样的痕迹。
继王妃眼神里满是轻蔑,连敷衍的意思都没有,“我不喝茶。”
谁料方才只是躺着喘气儿的乔氏不知道怎么来了精神,她突然伸手抓住归拢在一起的床幔来,咬着牙把自己身子拉了起来。
就这一个动作,她便气喘吁吁的没了力气。
乔氏半靠在床柱上,有气无力道:“您也不用在这儿刺儿我,我如今落魄了不假,可我也是明媒正娶八抬大轿从王府正门进来的,轮不到你在我头上耀武扬威!”
张嬷嬷愣住了,继王妃更甚!
“管教我有世子,有王爷,再不济还有王公公,那也是宫里出来的管事,你也就在我这儿挑拨离间了,你若是有胆子在郡主面前说她半个不是,我跪下来给你磕头请罪!”
继王妃瞪着乔氏,眉头紧紧锁在了一起,张嬷嬷兴许是被吓住了,手上一抖,连茶盘带茶壶茶杯等物全都落在了地上。
茶盘是红漆的,落在地上不过打个滚儿,茶壶等物可是摔了个稀巴烂,地上很是脏了一团。
这一声响叫施妈妈回过味儿来了,她方才本就在一边立着,继王妃说了什么她听得一清二楚,乔氏这如同两人一般的反应她也看得分分明明。虽然还没到旁观者清的地步,但是她心里有了个隐隐约约的念头。
乔氏这分明就是故意的!
施妈妈急忙上前扶着继王妃起来,朝后退了两步,这才道:“还不赶紧叫人来收拾?再点两个火盆来熏熏,这屋里本来就潮,世子妃又病着,你们都是怎么伺候的?”
这么一打岔,继王妃明白了。她冷笑一声,没想到她在王府里头十几年,今儿居然能叫这等人算计了。
只是她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能做上睿王妃宝座的位置就证明她不是等闲之辈,继王妃缓缓吸了口气,手搭在施妈妈手背上,定睛凝视乔氏,越发得柔声细语了。
“你喊一喊也好,发发汗病好的快,一会儿叫丫鬟给你擦擦,省得生了风。过两日我再来看你,有人陪你说说话,想必你也能多些精神。”
继王妃说完,连看都不看一眼乔氏,扭头带着施妈妈就走了。
乔氏无力的又躺倒在床上,微微的喘气。
屋里这些老的老,小的小的丫鬟婆子们分毫不见紧张,该叫人的叫人,该收拾的收拾,整个屋里最明显的声音竟然是乔氏的喘气。
乔氏蜷缩在被子里,直到屋里人都走了个干净,这才终于露了头出来,安排这么些人来看住她……她以前真的是太过天真了啊。
府里这点风波没影响到外出去太庙祭拜的几个人,不过玖荷去太庙上香也不是一帆风顺的,马车刚到太庙门口,他们就被拦住了。
当然这个拦住有待商榷,太庙说到底还是祭拜祖先的地方,每户人家差不多都有这个地方,只是根据家境不同,祭祀祖先的地方也不太一样。
官员家里多半会建个家庙,至于寻常百姓家,可能就是一张供桌,几个牌位而已。
不管是谁家里,祭祀祖先都得沐浴更衣,更别说是太庙这等地方了,换句话说,就是皇帝来了这儿,他也是不能坐着马车进去的,轿子也不可以,任谁都得老老实实的走进去。
所以从玖荷的角度来看,就是他们刚下马车,就有人来拦路了。
但是从拦住他们的那个官员看来,是他奋不顾身逼停了王爷的马车,还迫使王爷等人无奈下车了。
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壮举。
玖荷跟在王爷还有世子两个身后下车,看着前头拦住他们那人一脸的义愤填膺,心里微微叹气。
这人看着四十出头,身材瘦削,还有些驼背,两鬓斑白,身上的官服已经洗得有点褪色了,不过这人脸上却是一脸的坚毅,眼睛里能冒出光来,看着睿王这一系三人,就好像看着……前途。
“下官乃是翰林院史官修撰赵目,”那人先是自报家门,忽又上前一步,很是倨傲的一抬下巴,质问道:“有一句话要问王爷,王爷可敢回答!”
这等清晰的自报家门……又是一个来刷名声的。
睿王爷眼神里闪过一丝厌恶,冷哼一声抬脚就走。他大小也是个王爷,还是皇帝的亲生父亲,什么时候这等小官也敢在他面前耀武扬威了?
若不是还想着家大业大的,除了他自己,还有儿子女儿们要管,睿王爷觉得自己何苦受这个气?
横竖都是人家眼里的纨绔子弟,仗势欺人,就叫他们长长见识!
世子第二个从他身边经过,不过跟睿王爷的不屑一顾不同,卓长东很是仔细的看了看这人的衣着打扮,样貌特征。
要说卓长东从小在王府长大,又是皇亲,算是京城里头最最见过世面的一拨人了,可是自打锦衣卫成立,他全权负责巡查缉捕以来,他见过的世面……可比以前多多了。
就比方面前这一位打扮得很是清贫又有骨气的翰林院官员。
卓长东很想问他一句,官服这等衣裳关乎国体颜面,尤其是京官,每季户部都有拨银子做新官服,这么一套官服他究竟是从哪里搞来的。
回去就查查他跟哪个管理官服的官员勾结上了!
王爷跟世子大步从这人身边走过,完全没有搭理他,只是两人往前几步之后,一个发现闺女没跟上来,一个发现妹妹不见了,当下两人齐齐停步,回头一看,不由得都皱了眉头,这是要干什么?
他们今儿是来祭祖的,除了坐的马车,后头还跟着两辆马车拉的祭品,其中就有些松柏的小树苗,打算种在陵园里头,这要种树苗还得挖洞,不能没有铲子,所以铲子也是必备的。
可是妹妹下了车反而转过去拿了个铲子冲着那官员去了……这就不太好了吧。
父子两个急忙又往回走。
当父亲的想女儿就是能干,这脾气像我年轻的时候,一看就是亲生的。
当兄长的想回头得多搜罗些他的罪名,不能叫妹妹损了名声。
不过下来的发展他们两个都没想到。
那官员看见玖荷拿了个铲子过来,吓得腿都软了。这一位郡主的经历在京中流传甚广,什么当过丫鬟,带着两个孩子上京城,还有后来一根棍子打了国公府好几十个婆子。
这哪一件都不是善茬啊,最重要是他打不过啊!
那官员急急往后退了两步,声音都开始抖了,“你……你……要做什么,殴打朝廷命官——”
“拿着!”玖荷一巴掌把那铲子拍在了他怀里,直接将这官员拍得踉跄两步。
一看不是要见血,加上自家女儿气势上完全把人压制住了,王爷还有世子两个也不着急,慢悠悠的走了过来,一副看热闹表情。
那官员下意识接过了铲子,不明就里看着玖荷,完全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你不就想说我不是我娘生的吗?”玖荷反问道,那官员脸上一喜,正要说话,就被玖荷飞速的打断了。
“我告诉你!我就是我娘生的,我就是郡主,我娘就是王妃!”你想怎么地吧,玖荷一副你拿我没办法的表情,瞪着那官员。
那官员果然上套,想笑却又要苦苦压制着,努力到下巴上的胡子都开始抖了。
苍天有眼,他们一次次来逼宫,没想到郡主唯一一次不耐烦,却成全了我!
“你这是承认——”
不过那官员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玖荷打断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就是要迁坟吗!铲子我给你了,你去啊。”
官员瞪大了眼睛,只是他年纪本来就大了,又不是什么关键的职位,常年只能跟翰林院那些老学究之乎者也的辩辩文章,哪儿比得过玖荷从菜场肉铺里头厮杀出来的口速呢?
别说口速了,就是口才也是比不过的。
“你去啊,总不能叫我一个弱女子去迁坟吧,再说谁家迁坟有叫女孩子去的?”
“你你你——”那官员只想到一句有辱斯文,只是没等开口,就又被打断了。
“铲子给你了,地方你也知道在哪儿,我就不陪着了。”
睿王爷已经笑了起来,世子虽不当着面落井下石,不过那居高临下的样子,哪怕只扫上一眼,也够叫人胆战心惊的了。
那官员手里举着铲子,两只手都哆嗦了起来。
这算是怎么回事!从来没听说郡主是这个反应的!
这人还在哆嗦,玖荷已经很是不耐烦了,西边干旱,南边虫灾,上折子提议调粮食救灾的官员还没天天堵在王府门口赶王爷出京的官员多。
好像她上书请辞老天爷就能给下雨,好像王爷出了京城这天下就能变成太平盛世一样!
横竖今儿都开了这个场子了,玖荷索性一次说个痛快,“大周律上说了,盗墓者杖五十,流三千里,盗皇陵者诛十族!”
那官员被吓得腿软,若不是手里还拄着铲子,怕是要跌倒在地了。
玖荷环视一圈,看见不远处几个探头探脑的探子,还有看守皇陵的守卫军,太监总管等等一大堆人,再一次加大了声音。
“今儿我把话放这儿了,铲子给他们预备好,哪个敢动手只管叫他们拿着铲子进去!”
那官员吓得已经闭上了眼睛,嘴唇死死咬在一起,几乎完全失去了血色。
玖荷往前走了两步,“你若是敢进去,我敬你是条汉子!”
这话说的痞气十足,睿王爷哈哈大笑起来,那官员脸色从铁青变成通红,腿一软直接摔倒在地,眼睛一闭晕过去了。
旁边的小太监上前来摸了两下,起来咧嘴一笑,“装的。”
睿王爷随手结下腰间一块玉佩扔了过去,“抬出去扔了——铲子留下,王爷家里也不富裕。”
那小太监结了玉佩,又把铲子夺了过来,一行人跟在睿王爷身后往皇陵里头去了。
“父亲,祭祀不能笑。”说话的是卓长东,只是他这劝解不怎么有力,特别是他嘴角还翘着,声音里还有笑意。
睿王爷瞪了他一眼,“怎么不能笑了?我来看我父皇母后,难不成还得哭着?”
睿王爷一边说一边又笑了两声,“我叫祖宗看看我生的好女儿!咱们家里当年可是真刀真枪打下来的江山,可不能叫那些软蛋们给败坏了!”
皇陵门口这事儿传得飞快。首先便是那在郡主手下连三招都没过去就“晕了”的官员,他给郡主手下败将的名单上又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不过作为一个不太入流的官员,能跟太后,国公府等等皇亲国戚功勋贵族列在一张名单上,对他来说也算是成功吧……
其次便是郡主这完全胡搅蛮缠不按照常理的出招,次辅华一然召集手下一干谋事,居然没想出来特别好的对策。
尤其是第二天早朝,又有官员以郡主承认为由旧事重提,皇帝直接一句“你行你挖”就给怼了回去。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华一然狠狠拍着桌子,只是眼下他们手里还真没什么特别好的办法。
一般来说,若是谁家的女儿做了点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一般都是父亲兄长管教的,可是搁睿王爷身上,别说同流合污了,他能亲手递刀子……呵呵,华一然除了拍桌子还能做什么?
她也不怕坏了名声嫁不出去!
华一然狠狠地咒骂,只是廖将军明显不太在乎这个,没听说重阳节当天,廖将军拉着两车东西上睿王府去了吗?
她还真的什么都不怕!
所谓祸不单行兴许说的就是现在这种情况,华一然正想着要怎么对付他们,怎么借势做到首辅的位置,下头人又给他报告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睿王爷同意离京了,但是……却没说日子,而且……而且……还说你们有胆子赶本王走,难道就没胆子来帮本王收拾东西?什么时候东西收拾好了,本王什么时候离京!”
华一然狠狠地一拍桌子,原本就拍肿的手是越发的疼了。“滚!滚!滚!”他大怒道。
可是原本一环套一环的计划怎么就不管用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