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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家的祖宅不在渝城市中心,从前乔家是收租起家,房屋田地不少,但后来适逢国内政策变动,固定资产全部都充了公。
幸好当时乔慕的曾祖父乔南轩眼光长远,提早看清局势,带着流动资金和家人去了国外,等待国内风波平息的同时,在国外也置办了产业,这才一步步把乔家做大,直到后来改革开放,才陆续将产业搬回渝城。
当时这样睿智的人不多,但凡看清现实,大多都采取了这样的措施,如今江城的白家、齐家,文城的温家等等,多是这样。也正是因此,存留下来的世家,多是背景深厚。
乔慕才回乔家一天,也顾不得多看几眼,便匆忙收拾了东西,自己一个人,开车往祖宅去了。
渝城气候湿润,冬季正是多雨的季节,车子刚下高速,绵绵的细雨便一刻不停追随而来,乔慕只得降低车速,开着雨刮缓行。
手机突然响起来。
乔慕看了来点,略感意外,但还是接起。
“白总。”
“乔慕。”白墨自上次年会之后,就一直直呼其名,不再用“乔秘书”这样的称谓。
“过年有回老家吗?”指的却是渝城。
乔慕不知道他为何有此问,加之私下里,白墨其实很少主动联系她,即便有,也多是为了工作,很少有这样闲聊的开场白。
“今年有回,我现在就在渝城。”无论如何,乔慕还是没有问,只是简单回答了问题。
“正好。”白墨似乎笑了笑:“我也在渝城,你方便的话,或许我可以蹭饭。”
这样开玩笑的腔调,乔慕很少听到,也感觉到他心情不错,顿了顿,笑道:“自然乐意。只是我现在要处理一些事情,可能不方便,如果白总忙的话……”
“你在哪个区?”
“……玉合。”
玉合区不是渝城的主城区,作为区县,近几年建设得不错,区中心各方面的硬件设施都能跟上,虽然是郊区,但与主城相比,也不差了多少。
白墨低头看了表,道:“我也在玉合区。”
“……”乔慕默了默,犹豫自己要不要问他为什么来这样一个连机场都没有的郊区,但最终道:“我要去墓地,如果您下午还在玉合,欢迎您来我家里用餐。”
完全公式化的话语,和年会那天晚上完全是两个人。
在她搬来隔壁之后,白墨明显能感觉到她软化的态度,即使仍然客气,却不再那么疏远。
他知道母亲心急,但凡事有度,操之过急则欲速不达。
“我一整天都在玉合。”白墨低声道:“我等你忙完。”
他说完,便挂断了电话,不给乔慕提问的机会,也不给她拒绝的余地。
乔慕看着黑屏的手机,无声叹息。
车子一路开进郊区,干净的道路,自然生长的树木,成片的苍翠山峰,缭绕的烟雨雾气,形成独特的格局,使人一置身其中,仿佛就到了一番新的天地,让人感慨大自然的魅力与壮阔。
乔慕打开车门,看见一排排年代久远的房屋。
全木质的房子,大梁原本是用红漆刷了颜色,鼎盛时期显得十分大气,但眼下已经红漆斑驳,檐角有了蜘蛛网,显现出衰败的痕迹。
如同房屋主人的生命一样,看到了尽头。
乔慕无声叹气,推门进去。
宽阔的围院格局,正中央并未盖瓦,透出迷蒙的天色,烟雾蒙蒙落下,檐下有一口古井,是一眼活泉水。四周种着林木,因常年无人养护,虽长势丰茂,却并不规则,看来倒别有几分天然的风致。
乔慕刚一走到主屋门口,就有人迎上来,却是乔家上一代的老管家,乔威。
“大小姐,您来了。”他的背已经佝偻,但还是尽力直起身,苍老的脸上带着笑纹,轻声问候乔慕。
乔慕扶他坐下,笑道:“管家爷爷坐吧,您看着我长大,不用这样客气。”
乔威笑了笑,到底身子弱了,推拒不开,便顺着乔慕的力道坐下,叹息道:“老爷子在后院。”
乔慕想问曾祖母的事情,见老管家神情不明,心下有些奇怪,但还是没有多问,起身去了后院。
后院一片梧桐树,光秃着枝桠,细雨霏霏,显出颓败的样子。
乔慕撑着雨伞,一步步走到尽头,想起儿时,繁夏时光,一树树梧桐开出紫色的花,风吹花动,蝉鸣阵阵,阳光照亮整个童年。
她一时有些出神,直到看见那个苍老孤寂的身影,方才回过神,快步走过去,将伞遮在老人头顶。
“太爷爷。”她轻声唤。
乔南轩缓缓回过头,他戴着一顶墨蓝色的绒帽,身体瘦弱,背脊微微弯曲,光滑的脸上遍布褐色的老年斑,浑浊的眼球动了动,认出是乔慕,哑声道:“阿慕,回来了。”
乔慕蓦然心中酸涩,扶住老人,轻轻道:“太爷爷,外面冷,进屋坐吧。”
老人却摇头,年老使他的牙齿全部掉落,上下嘴唇向内凹陷,说话的时候口齿已经不太清晰,但他仍坚持道:“你先进去吧,我站一会。”
“快过年了,天冷,别感冒了。”乔慕扶住他,有些不忍,但仍道:“太奶奶已经去了,您更要保重……”
老人拄着拐杖,听闻这话,倏而嘴唇抖了抖,眼里有浑浊的泪光,声音含糊道:“我……我再陪她站会。”
乔慕蓦然酸了眼眶。
她一时不知如何宽慰老人,只能陪他在雨里站着。
乔慕的曾祖母楚静婉家里也曾是渝城大家,早年家业庞大,当时乔家还远没有现在的规模,乔南轩也只是一个家里有些良田的殷实人家。
据说那时教条严格,那样的环境下,两位老人却是自由恋爱的,十分不容易。
后来曾祖母不顾家里的极力反对,执意下嫁,跟家里人断绝关系,带着单薄的嫁妆来到乔家,和丈夫一起经营。
再后来国家改革时期,很多大世家都去了国外,楚家却要死守产业,导致后来大厦倾颓,整个家族都衰败了。
曾祖母始终不曾回家看过,她的父母早逝,族中亲友也多不亲近,否则当年也不会是那样单薄就过来了。
夫妻同舟六十载,终究到了别离的时候。
乔南轩今年已经九十五岁高龄,楚静婉比他小十岁,到底还是先去了。
乔慕到底不忍再说伤心的话,见老管家寻来,就把雨伞给了他,自己掩面离开了。
直到去后山看了曾祖母的墓地,乔慕仍然有些回不过神来。
她有些恍惚地坐在窗前,突然听见门外有佣人敲门,请她去吃午饭,这才想起自己似乎答应了要请白墨吃饭,也顾不得多留了,立刻驱车去了区中心的商业地段。
她停好车,一边给白墨发了定位,一边拨通他的电话。
“白总,您在哪里?”
白墨那边似乎有些嘈杂,他快步走开,道:“我在瑞山路上。”
“我在附近,稍等,我马上过来。”
乔慕挂了电话就走,却不料突然被人拉住手腕。
“乔慕?真的是你!”一道男声。
乔慕眉毛一拧,头也不回,手上瞬间的力道迫得男人不得不松开手,甚至倒退半步才卸去力道。
她是练过防身术的,这样突袭一招,成年男子都要觉得难以招架。
姚峰的脸上带着惊讶,以及瞬间来不及掩饰的心虚,但在与乔慕对视的下一瞬,便挂上谄媚的笑容:“阿慕,好久不见……”
如果不是这个人的所作所为实在令人厌恶到了极点,乔慕恐怕早就不记得渝城还有这样一个人。
她不知道姚峰为什么会在这里,当年他追求自己未果,去因为贪图冷氏经理的位置,和冷凤在了一起。当年陷害自己,使得自己差点身败名裂的事情,有他至少一半的功劳。
乔慕看着他,怒极反笑:“我真是不懂了,现在的人到底哪来的自信和勇气,凭什么觉得我要好好跟你打招呼?还好久不见,我真希望是永远不见!”
她少有这样情绪外露,怒火难压的时候,当年在学校也总是温温和和的样子,被当时很多少年暗地里奉为女神,说话总是懂得拿捏分寸,合理到位,哪有这样爆发的时候,
姚峰一愣,继而明白过来,忙道:“阿慕,你还在介意吗?当年是冷凤逼迫我做的,后来她也食言了,并没有给我冷氏经理的位置。这个贱.人,我……”
“这位男士。”乔慕倒退两步拉开和他的距离,扬起下巴,冷漠道:“你的事情跟我没有半点关系,你要做什么也出于自愿,其他人想要强迫你,如果没有你的首肯,只怕并不容易。何况我对你的过去没有任何兴趣,你不必对我解释,你要谩骂谁,也请你不要在我面前说。”
姚峰咬牙,一直知道这朵高岭之花难摘,不想过了这些年,她仍然显得这样高傲贵气,看自己的目光好似蔑视一只蝼蚁,一时心头火起,一边去拉乔慕,一边道:“你难道不想知道,当年冷凤是怎么算你进酒店的吗?那天晚上那个男人……”
“啪!”乔慕用力挥出手,美目中火光跳动。
当年的事,至今仍是她心中的一道疤,她从未放下过报仇的念头,至今仍在寻求机会。即便姚峰想要上位,交出当年针对冷凤的证据,乔慕却也不会这样接收。更别提就这样轻描淡写将当年的事情提及,乔慕忍无可忍,直接给了一巴掌。
姚峰脸上几个清晰的指痕。
“你算什么东西。”乔慕缓慢收回手,眼底冰封千里,毫无波澜:“不过一条走狗,没资格跟我谈条件,滚。”
姚峰是一个成年男子,说到底体格与身体素质都要远高于乔慕,前两次都是有所顾虑,尚还能被乔慕占了便宜。这下挨了打,是动了真怒,他目光短浅,想要上位,却又不知道忍让,当下就随手拽起行李包,朝乔慕砸去。
乔慕自然看见了,伸手想要阻挡。
“嘭——”行李包应声落在地上。
却不是乔慕出的手。
她微怔,目光投向来人。
白墨一袭纯黑毛呢大衣,搭配高定手工西装,目光深邃,神情晦涩。
“白……”
乔慕的话尚未说完,只觉眼前一晃,整个人就被他拉入了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