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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园内,荣贵妃送走了各家女眷,转身间面色沉了下去,快步走会正厅,冷眼看向依旧站在下首的六福。
荣贵妃前翻上书,夸赞了四位娘子,其中三位是今日的太子妃、陈氏、刘氏。但贺氏蓉娘,却是个意外。蓉娘的位置,本该是慕容芙的嫡妹慕容婵。虽说慕容婵才金钗之年,但侧妃入东宫,必须要在太子大婚一年后,不管怎么太子婚期定在何时,侧妃进东宫都要一年多以后了。到时慕容婵也有十三了,虽说稍微有点早,也算到了可以嫁人年纪了。
太子妃是内定,自然轮不到慕容家,可惜的是侧妃的位置,陛下同意了二人,独独遗漏了慕容家。可能有年龄的考量,但一定不是全部,若这位置被谢氏或是贺明熙所占,荣贵妃也会心服口服。先不说贺家一个二流的家族,不但得了侧妃之位,更是独一份的被赐下‘德’字,这让荣贵妃不得不多想。
当初,荣贵妃不是未曾考量过贺家,却从不曾是那名不见经传的贺蓉,陛下偏疼贺明熙,太子被困在阑珊居两年多,与贺明熙的关系早已说不清了。这帝京除了皇家,还有谁敢对贺明熙许婚,且她已是这般的年岁,早已难嫁了。王氏这般的人家,得殿下亲自许婚,又已暗中交换了信物,太子妃之位陛下也很难撼动的,但贺明熙想从陛下手中得仅次于正妃的侧妃之位,还是不难的。
太极殿虽极力隐瞒消息,但从种种迹象看来,也许陛下的身体已一日不如一日。大雍朝唯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只有皇甫策,荣贵妃自然不会在这个档口,将人得罪了。虽然贺明熙不曾来行苑,但荣贵妃第一次给皇甫策送去的名单里,王雅懿之下第一个就是贺明熙。
留政院里返回的名单里,所有的名字都保留了下来,惟贺明熙的名字却被划掉了,如此一来,荣贵妃正好添上了慕容婵的名字。可不曾想,贺家还是得了侧妃第一人的位置,可不是贺明熙的。
贵、淑、德、贤,四妃都是有分位的,光一个德字,已是能奠定太子登基后的嫔妃位置,除了太子妃,德侧妃将是有分位的第一人。贵妃是西宫之首,大雍朝从□□到武帝,因有皇后主持大局,贵妃大多都是可有可无。值得一提的是□□的生母为本家的妾室,当初被人称为德夫人,虽是被史官用了春秋笔法,却也不能抹杀□□乃庶子的事实。
陛下登基主政,设了贵妃位,也给了荣贵妃后宫的处置权,却被荣贵妃本人所恶。荣贵妃乃陛下结发之妻,夫君登基,本理所应当的母仪天下。可陪伴了他近二十多年,只得了个贵妃之位,便是赐了‘荣’字有能如何,说到底也不过是旁门左道的妃子,哪里比得上后位。
荣贵妃每每想至此,恨得牙根发痒。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当初不立皇后的缘故,非泰宁帝皇甫泽一人之意,也有荣贵妃二十年无所出的缘故。
慕容家为立后之事,在朝臣间使了大力气,天家无私事,立后与否,绝不是泰宁帝一人说的算的。大臣们虽对荣贵妃无所出,表示出极大的宽容,但却不能忍受陛下为王爷时,每每有孕的侧妃或美人,总是落胎,直至陛下不惑之年仍膝下虚空。
慕容家虽有势力,可这件事总是洗不清的诟病。天下是男子的天下,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大臣们可以不管荣贵妃生不出嫡子来,但善妒心毒,暗害夫君子嗣这个罪名,如何也是跑不掉的。当初大臣们对不立后一致沉默,未曾有言官蹦出来骂一声‘毒妇’,已是相当客气了。
荣贵妃自认手里不干净,却不是个斩尽杀绝的愚妇。年纪越长,生不出嫡子,荣贵妃打过去母留子主意,虽不会专门去保护那些妃妾,但也心生过期待。王府后院美人众多,先帝知陛下好美人,每年都要赐下几个来。如此一来,相互之间的碾轧在所难免,此事若怪,当真怪不得荣贵妃一人。没有子嗣,不光是今上的遗憾,也是荣贵妃最遗憾的地方。若有一子,哪怕是庶子,也能抱到主母的名下,如今这天下,还有皇甫策什么事!
荣贵妃眯眼看了六福许久,冷笑道:“陛下对本宫送去的人选,不满意?”
六福恭敬道:“陛下对贵妃娘娘信任有加,此番所选贵人,均是娘娘建议人选。”
荣贵妃冷笑:“即是如此,贺家蓉娘是哪里冒出来的?皇上如何会知道贺家还有这么个人?”
六福急声辩解道:“哎呦喂!贵妃娘娘,这事可不怪陛下,贺二娘子的婚事可是贺大人亲自去求的。陛下本是不同意的,但贺大人说贺明熙伺候太子殿下近三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太子已让贺家的大娘子坏了名声,皇家怎么也得给贺家一个交代!”
荣贵妃沉声道:“即便交代,哪里轮到那贺二娘子!贺明熙本人呢?她会不愿入东宫?”
六福为难道:“哎,谁不知道殿下极不喜贺明熙,当初两个人在阑珊居里数次拔剑相向。娘娘来信又说,送去的名单里本有贺明熙,但被殿下亲自划了去。”
“好了!事已至此,你怎么说都成!偏偏只有陈、贺,我与陛下夫妻二十多载,慕容氏向来对陛下忠心耿耿,竟还是入了陛下的眼,好好的嫡女竟是连侧妃之位都不成!”
六福小声道:“娘娘稍安勿躁,陛下怎会不顾夫妻情谊,侧妃之位本该有四个,如今只封了二人,因慕容小娘子年岁还小,待到殿下大婚之后,细细打算便是。贵妃娘娘哪里用得着和这些人凑热闹?”
“当真?”荣贵妃挑眉,“陛下当真如此说?”
六福小声道:“这些话,老奴哪里敢凭空乱说?陛下还给娘娘带来了三个箱笼,都是亲自从内库里精挑细选出来的物件,娘娘不先看看吗?”
荣贵妃撇了六福一眼,也不知相信了几分,淡淡道:“抬上来看看吧。”
贺氏别苑,位于翠微山半腰靠下的地方,离皇家别苑有些距离。当年贺明熙初得陛下赏赐的赵王别苑时,贺东青也曾旁敲侧击的问过,但因明熙不接话,又是御赐之物,最后不了了之。贺氏这两年越发的没落了,当初即便住到别苑附近,也难免被一等门阀世家轻视,但今日这道圣旨一下,贺氏重回昔日已指日可待。
主院内欢声笑语,花团锦簇。贺蓉被贺李氏拉着看了又看,眉宇之间全是欣慰之色,贺东青虽是坐在上首品茗,嘴角也是难得一见含着笑意。
贺蓉正是豆蔻年华,依据大雍制,太子大婚后一年方可纳妃妾,此番圣旨虽是一起下,但待到贺蓉与陈氏两个侧妃进门,最少尚需一年之久,故而待到明年三月便可及笄的贺蓉,日子却是刚刚好。
贺菱拉住贺蓉的手,笑得十分甜蜜:“阿姊总该放下心来,看这次贺明熙还拿什么和你比!虽不是正妃,但也因为王氏的门楣高人一等。阿姊可是唯一被陛下赐了字的侧妃,身份自是与那两人不一般。”
贺菱比贺蓉小了半年,也是明年及笄,但因太子选妃之事,当初虽是看好了人家,在贺东青的阻拦,未能定亲。与贺蓉不同的,她的生母乃李氏陪嫁心腹,因得李氏青眼被放在李氏名下,虽是庶女但在家中十分有体面。贺菱自小乖觉,以贺蓉马首是瞻,最得嫡母李氏心意。
贺东青听闻此言,侧目道:“怎可直呼长姊姓名?平日你母亲便是如此教你的?”
贺李氏的笑容敛了敛:“夫君此话差矣,她在宫中时不回府中,尚说得过去,但出宫后自成一府,摆明了仗着陛下宠爱无视宗族,说什么长姊?若不是她,那日我也不会在众人面前被荣贵妃如此奚落!”
贺蓉轻声道:“母亲说得极是,我贺家娘子,用的都是族谱上的排序,得翠华葳蕤之意,唯有她一人得日月昭昭之意,此番既自出了门户,也说不上贺氏嫡长女。”
若放在以往,心里有诸多抱怨,贺蓉是万万说不出这番话的,但今时不比往日,圣旨一下,贺蓉在家中的地位自然不同。
贺东青又怎不知这母女两的意思,若真将明熙除去族谱,那么贺氏嫡长女的位置非贺蓉莫属。不说贺明熙会如何,早逝的贺顾氏的正室之位也有待商榷。顾氏虽在南梁颇有势力,但在大雍不值一提的,若族谱不承认了贺明熙的嫡长女之位,那么贺顾氏的正室之位,也是可有可无的。
贺东青长叹一声,软声道:“蓉姊的侧妃之位是陛下的旨意,明熙出府而居也是陛下的旨意。今日这个德字,虽是给蓉姊的,但何尝不是陛下对明熙与贺氏的恩宠?”
贺菱抿了抿唇:“父亲自是不知,如今陛下颇宠爱殿下,王二娘子的正妃之位是殿下自己定下的,想必侧妃的人选,也有殿下的手笔。”
贺东青微微眯起了眼眸,眼中划过一丝异样:“如此说来……明熙这是不得殿下心意了?”
贺蓉轻笑出声:“听闻太子妃与侧妃人选,都是贵妃娘娘与太子殿下一起拟定的,陛下又对殿下百般依顺,若她得殿下心意,哪里会有女儿什么事?”
贺东青目光闪烁,笑道:“小娘子家的,知道的倒是挺多,不过能看清情势,才是我贺家的好女儿。若放在以前,谁舍得将家中嫡女嫁到皇家去,可今时不同往日了。我贺氏自南北分了家,也……总之,你也比明熙适合宫中。”
贺李氏笑道:“女儿自幼得我亲自教养,自然不会差到那里去,总比那些没教养的……”
“夫人慎言!不管如何,都是宫中长大的娘子,绝非你能随意编排的!”贺东青的脸色越发的不好看了。
贺蓉看贺李氏脸色铁青,忙道:“母亲还是不要说得好,省得父亲又说我们无事生非。”
“阿姊说得是,往日里父亲总是夸赞她,光明正大,性情磊落。那日我们可是亲耳听见太子殿下对王二娘子说,贺明熙当初对他很是厌恶,素日里恶言相向,好几次拔刀相向!可见父亲说得对呢……”贺菱抿了抿唇,不屑一顾道。
贺东青倒吸了一口气,虽知贺菱说得不尽不实,但按照以往的推断,也该当真有此事,虽说贺蓉为侧妃一事是贺东青一手促成的,但当初即便有心去求,但并未报多大的希望,毕竟若是明熙自己若愿意为妃妾,陛下也不见得会阻拦,何况她与太子在阑珊居相处近三年,只怕两人多少还是有些情意的。
贺东青一直不曾提起私自求了陛下的事,就是因为贺蓉为侧妃这事,那时陛下不曾松口。当初只当贺蓉这条路已经走不通了,但好歹还有明熙那条路,这才没有专门去阑珊居接明熙。若能跟着太子銮驾前来,贺家这侧妃之位,也是跑不了的。但怎成想,太子殿下竟也独自来了翠微山,甚至将明熙独自撇在阑珊居里。
贺东青见此,本以为与皇室的姻亲,将也无望了,怎成想到了后来竟是得此殊荣。一个‘德’字,可不光是表面上的意思了。
“罢了,闲话休说,既已是下旨赐婚,你们也该适合而止!”
贺李氏脸色稍霁,对贺蓉道:“蓉姊莫要胡思乱想了,是谁总该是谁的,这段时日母亲会好好给你调理调理,定让你将那些人都比下去。”
贺蓉羞怯道:“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