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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八点多,陶离就把车停在了艾心家楼下。
每年他难得早起的日子就这么几个,而艾心能够和和气气跟自己交流的日子,也就这么几个,所以他分外珍惜。
“喂?”陶离虽然知道这问题没什么意义,但还是习惯性地问了一句,“起了吗?”
“起了。”艾心的声音听起来还是有些疲倦,但很明显已经是清醒的了,“吃早饭吗?”
“吃过了,你好好吃完再下来吧,多吃点热乎的,我看天儿有点阴,多穿点。”
“行,知道了。”
艾心点了点头,挂断电话之后忍不住走到窗边,拉开了厚重的窗帘,果然,外面一片阴郁。看起来,像是即将下雨的样子。
前几天一直是好天气,她还挺想开车出去四处游玩一下,没想到今天天气却突然不好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反正自己每次去扫墓的时候,就给自己这么应景的天气。
她不是封建迷信的人,也不相信什么天注定、巧合、缘分这种词,只觉得大概是自己日子选得不好罢了。
上了陶离的车,这家伙反常的沉默,一路三缄其口,直到开到了陵园才说话。
“又是空手?”
“也不算吧。”艾心指了指不远处贩卖鲜花和各种祭祀物品的商店,“那家你不是挺熟的?”
“不肖子孙。”
陶离只留下一句话,就自己下了车,径直走进了店里。
“喂,等我啊。”
艾心不满地皱了皱眉头,伸手拔了车钥匙,下车跟着陶离一路小跑进了商店。
“那个,那个,还有别的您看一般扫墓的东西,都给我来两份。”
陶离指着店里的白色菊花、水果和各种用纸糊的衣服、房子、小人儿,财大气粗地指了一圈,习惯性地从西裤口袋里掏出了钱包,却被艾心按住了手。
“行了,钱我给吧。”艾心说完,又小声地添了一句,“免得又说我不肖子孙。”
“说你都算轻的了。”
陶离白了她一眼,还是忍住了自己一肚子的气,他知道艾心心里也不好受,可每次还是会被她这副装出来的无所谓样子气到。
“知道了。”
艾心轻轻点头,接过了店员找过来的零钱装进口袋里,又拎起了一大兜子装满了各种东西的塑料袋,跟在陶离身后出了商店。
就像陶离多年来一直在跟自己强调的一样,不论如何,那都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养育了自己十几年。
而且,自己这几年来看望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和刘雅容待着的日子里,她也不止一次地想到过“原谅”这个词。
“我不陪你进去了。”
到了门口,陶离还是习惯性地看了眼里面,又停住了脚步,跟艾心说了一声,就从兜里摸出了烟夹。
“行。”艾心点了点头,又抬眼看了眼阴沉的天色,“估计要下雨,你去车上等我吧。”
“我在这儿待会儿吧,下雨再说。”
还不等艾心回答,陶离就已经点上了香烟,往远处走了几步,留了个潇洒的背影给艾心。
艾心也不再说什么,提着塑料袋继续往里走,闭着眼也能记住的距离,走到第五个墓碑时站住,转身,向右,就能看到她再熟悉不过的两个名字。
艾心蹲了下来,面对着墓碑,把塑料袋里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摆好,忽然感觉身后有人正盯着自己。
总归是在陵园里,即使是有这种感觉,艾心也没胆大到回头去看,只顾着摆好自己的东西。陶离离得也不算太远,如果真有什么,她只要大声呼喊,陶离应该还是能听见的。
看着方骏和艾瑾凌的名字,艾心心里满不是滋味,说不上是难过还是什么的,就只是觉得心脏让人揪着一个角,拿指甲掐着,拿锉刀磨着,总不流血,却总是钻心般的疼。
每次坐在这里,她都忍不住在心里发笑,每次引得她大笑的原因都不一样,却都一样的可悲。
艾瑾凌是在北京出生的,还不太记事的时候,就举家迁到了地方上,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发家的。她虽记不起在北京的事情,但隐隐还是把这个地方当成了半个故乡的。
当年艾家用各种方式阻挠艾瑾凌和方骏在一起的时候,这两个人也是先斩后奏,直接偷偷跑到北京来生下的艾心,后来大概是家里觉得生米都煮成熟饭了,再阻挠也没什么意义了,方骏才带着母女俩回了老家。
艾心觉得好笑,觉得艾瑾凌歹毒,也觉得她是世上最可悲的人。
为了让方骏连死后都没办法和那女人团聚,为了让方骏死后都不安宁,竟然不允许方骏安葬在自己长大的家乡,而是在距离一千七百多公里的北京买下墓地,把方骏的骨灰安放到了这里。
中国人讲究尘归尘土归土,死者为大,若是不让逝者安息在自己家乡的土地上,算得上是最恶毒的诅咒和束缚了。
可艾瑾凌就是有这么恶毒,哪怕两人合葬在遥远异乡,也不愿意方骏和那女人的骨灰过于靠近。就算是死,也要将他们彻底分开,这是艾瑾凌的原话。
“你若负我,我必让你鸡犬不宁。”
艾心几年前在《盲探》里看到的台词,觉得用来形容艾瑾凌再合适不过了。
可曾几何时,艾瑾凌也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有着天真浪漫的幻想,与对美好爱情的憧憬。她对方骏投入了最大限度的热情与爱情,也对方骏投去了最大限度的幻想与崇拜。
方骏,是少女艾瑾凌对于未来的所有遐想,是她逃离现有生活的唯一途径,是她生活中唯一的信仰与依靠,也是艾瑾凌生活下去的大部分希望。
甚至,艾瑾凌曾经一本正经地跟艾心说过,当初会生下她,也都是为了把方骏更牢靠地拴在身边,而不是发自内心的想要一个孩子。
当然,这是艾心长大以后才知道的事情了,这也就解释了为何她感觉艾瑾凌对自己永远都不上心,她还以为只是艾瑾凌成熟的比较晚,自己都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自然也就不会照顾孩子。
但其实,艾瑾凌压根就没想过照顾她罢了。
当方骏背叛以后,艾瑾凌赖以生存的精神寄托崩塌了,他们两个人都再无精力去维持这个美满家庭的假象,艾心的世界也就跟着崩塌了。
她以前从未怪过方骏一丝一毫,即使是选择了背叛家庭、背叛自己该承担的责任,那也是她的父亲,养她十几年的那个无限光辉伟大的角色,她没办法说恨就恨。
再后来,在艾瑾凌留下的东西中,她才找到当初那场车祸的真相。
她起初恨艾瑾凌,而后恨上了方骏,再后来对他们俩都恨,充满了报复的心理,就好像每天堕落生活最后死去就能报复他们一样。
但最后,她才发现,她一直恨的都是这个对于现实无能为力的自己罢了。
有人说时间会带走一切,有人说时间能让你原谅所有事,也有人说所谓的“原谅”不过是“算了”。
可艾心觉得,时间什么都没带走,甚至那些恨意和自责,一丝丝都没消散。
时间真正从她身上带走的,是生活的能量和激情。年复一年,感情并未减淡,只是她再无精力和力气去恨了。
她曾经跟陶离说过,她与自己和解了。
可其实,这些事,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地和解呢?
雨滴渐渐洒下,打在墓碑上,显露出深浅不一的颜色来。
艾心抬头看了一眼,雨下的很小,应该也不至于让陶离进来“英雄救美”。不过,她依然感激这么多年来陶离无怨无悔地陪着她来扫墓,如果自己真的连这最后一个可以倾诉的人都没了,恐怕也活不到现在了。
不远处闪过人影,虽然陵园里还有别人可能来扫墓,但是这毕竟还没出正月,应该都挺忌讳这件事的,像自己这样孑然一身所以百无禁忌的人,真算是少数。
艾心也没精力去思索,每次来扫墓都像跟自己打了一场仗一样,比真的上战场还要疲惫,就算是坐在墓碑前发呆,她都觉得身上无比沉重。
往日里她心情好的时候,还会坐在这儿跟他们说上几句话。虽然知道他们听不见,也算是发泄发泄自己的情绪了。再说了,她也不知道“那个世界”是什么样的,万一……真能听见呢。
但是她最近心力交瘁,就算是想说几句都不知道从何说起,还不如就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发会儿呆,也算是纾解了。
等她终于从陵园里走了出来,准备直接去停车场的时候,却发现了站在不远处的陶离。
陶离背对着陵园的大门,拿着手机,应该是在刷朋友圈或者是聊天之类的。即便如此,他也没回到车上去,只是一直站在这里。
细密的雨滴打在了陶离的头发上、肩上、鞋上,还没来得及浸进去,毕竟是毛毛雨,他不像自己身子那么弱,倒也没什么问题。
“咳。”
艾心站在他身后咳嗽了一声,陶离立即转过身来,同时把手机收进了裤兜里,脸上带着难得的温柔。
“结束了?”
“嗯。”
艾心点了点头,没什么过多的回答,陶离也不多问,跟着点点头,便转身朝停车场走过去了。
艾心跟在他身后,眼皮跳了起来,总觉得今天处处都充斥着不安的气息,却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从哪里来的。
“哎。”艾心坐在副驾驶上,从后视镜看着不远处一辆黑色的凯美瑞,皱了皱眉头,“那个车,是不是咱们来的时候就在后面了啊?”
“没有吧?”陶离顺着她的目光转过去看了看,不过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一辆轿车了,艾心每次来扫墓的时候都心神不宁的,比较疑神疑鬼也是正常的。
“哦,好吧。我总觉得今天有人跟着我似的,就是……算了,估计也是我多想了。”
“本来就是你多想了。”陶离毫不犹豫地发动车子,开了出去,又侧过脸看着艾心,“怎么样,饿了没有?”
“哪有那么快啊,出来的时候才吃了早饭的。”艾心摸了摸肚子,也看着陶离,“去吃什么?”
“现在时间还早,吃早茶吗?”
“可以!”
艾心毫不犹豫地应了一声,情绪终于高涨了一点。
果然,治愈艾心的良方,除了童宇就是美食了。
“对了,前两天童宇来,都说什么了啊?”
想了半天,艾心还是对这个问题充满好奇,只气自己那时候烧糊涂了,听见声音也懒得抬起眼皮看一眼。不过想想,就算她那时候听了,也许也记不清了吧。
“我哪知道啊,这家伙一来就给我赶跑了,要不是我信他是个正人君子,我还不能让他跟你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呢。”
“得了吧。”
艾心撇了撇嘴,她虽然很想说,我们已经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过无数次了,但总觉得这话在陶离面前有一丝炫耀的成分,便忍住了这股冲动,转向了别的话题。
“不过,还是很感谢你给他打电话啊。”
“废话,这不是天赐良机么。你想想,你在最虚弱的时候,我见犹怜,他童宇就算是生再大的气估计也就全消了。”
说到这,陶离似乎有些得意,嘴角也忍不住翘了起来。
“上次你受伤进医院的时候,不就是这样嘛。据说那会儿他还跟你吵架什么的来着,结果一知道这事儿,直接就奔医院来了,来了还就不走了,天天在那守着你,完了还要把你接到家里去住。再往前,就是你们俩好上的时候,我记得也是因为你发烧还是什么的吧,我记得你说他开车给你带医院去了,然后找了个大夫下来……”
“行了行了。”
艾心及时地打断了陶离,总觉得他再说下去自己就要羞愧地无地自容了。但陶离总结的倒是没错,好像自己每次受伤生病的时候,童宇的内心就会格外的脆弱、格外的好说话起来。
不过这也算兵行险着,要是一直靠博取同情来维持童宇对自己的感情,恐怕对方还没发觉的时候,艾心就已经内疚到先提出分手了。
“不说那么多了,反正他能来我觉得就是有那个意思了,你也别端着,这两天好利索了,就给人家发个消息什么的,就算约不了见面,俩人说说话,也总好过冷战吧?”
“嗯,我知道。”
艾心看了眼手机,还是没有童宇的消息。也许就像陶离说的一样,这次还是要自己主动一点才行吗?
“先别看了,过去好好吃饭吧。你先睡一会儿,我到地方了叫你。”
陶离在后视镜里瞟了艾心一眼,又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
“行了,啰嗦死了你。”
艾心收起手机,把座椅放了下去,闭上眼睛休息了起来。
不远处的停车场里,那辆黑色的凯美瑞确认了陶离的车子已经开出去之后,车里的人才掏出了电话,把刚才拍到的照片通过微信发送了出去。
照片上是一块长方形的墓碑,上面镌刻着两个人的名字:方骏,艾瑾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