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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南玉抬头看了皇帝一眼,眼波未动,接着便重新低下头去继续帮乖乖穿衣服。
倒是乖乖,见皇帝进来,咯咯的叫了两声,然后想要往皇帝身上去。结果却南玉“啪”的一声打在脑门上,听南玉骂道:“衣服都还没穿好,想到哪里去?”
乖乖看着皇帝委屈的咯咯叫了几声,最终没敢走,乖乖的回到了南玉大腿上趴着。
皇帝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了鼻子,说到底是他自己昨天发了脾气呢,今天又屁颠的主动回来找她,龙脸上有些挂不住。
他不自在的轻咳了几声,走到她对面坐下,然后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开口道:“在给乖乖穿衣服呢?”
南玉不理他,给乖乖穿好了衣服,又往他脖子上挂一个铃铛,这才将盛装打扮好的乖乖放到了旁边的榻上。乖乖臭美的在榻上走了几圈,“咯咯,咯咯”的叫起来,好像是在跟皇帝和南玉炫耀。
皇帝看了仍是面无表情坐在那里不愿跟他说话的南玉一眼,想要找个理由打破彼此间的宁静,于是伸手对乖乖招了招手,道:“来,乖乖,到父皇这边来。”
乖乖偷偷的看了南玉一眼,见她没有反对,这才高兴的咯咯了两声跑到皇帝身上去了,抓着皇帝胸前的衣服表示亲热。
乖乖已经是只成年的雪貂了,而且还长得有点肥,皇帝用手将它掂了掂,然后笑道:“真是越长越肥了,这么贪吃,小心以后肥得站不起来,娶不到媳妇?”说完转头看了看南玉,见她仍不说话,便又接着道:“说到媳妇,倒是该给你娶房媳妇了。等过段时间带你去上林苑,让所有的母雪貂站一排,给你办个选秀大会,你挑中哪个就让哪个当媳妇,挑中一双就娶一双。”
南玉听着撇了撇嘴,自己花心还要带着乖乖一起花心。
皇帝一看南玉有反应,顿时觉得有戏,最怕的就是她什么反应都没有,只要有反应,那怕是生气发怒或不屑那也是好的。于是皇帝说得更起劲,道:“父皇再让人给你造间大屋子,多隔几个院子,让你的媳妇们一人住一个院子,免得她们住在一起争风吃醋起来要打架……”
乖乖对皇帝说的齐人之福般的生活表示向往,顿时心生摇曳,四脚朝天躺在皇帝身上,“咯咯”叫着露出陶醉的表情来,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美好未来生活。
南玉实在听不下去了,哼了一声冷笑道:“你不如说按着皇宫的构造帮它隔出个三宫六院来,再每年帮他选秀充实后宫,最好是再封它当一个貂王,让它过足坐享三宫六院的生活。”
她说完看到皇帝正面带笑意的看着她,这才发现自己上了他的当,他根本就是想要激她跟他说话。南玉心里郁闷,不由低骂了一句:“狡猾!”说完想到了什么,又加了一句:“花心,荒淫无道!”
皇帝听着面上露出笑意,轻轻拍了拍乖乖的脑袋,道:“你母妃说的不错,做男人确实不能太花心,你去面壁思过去吧。”
乖乖惊讶的看了皇帝一眼,明明再说一房二房媳妇和大屋子的呀,为什么现在变成让他面壁思过了。不行,它要抗议,动物也是有人权的!
它正想“咯咯”两声表达自己的不满,结果却被皇帝凌厉的眼神扫了一眼,顿时将脸拉耸了下来,然后乖乖跳到地上,找个角落面壁思过去了。
果然是当动物没人权啊!
而皇帝则是舔着脸坐到了南玉的旁边,伸手从后面圈住她道:“不生气了吧?”
南玉身子扭了扭想要从他的怀抱里挣扎出来,挣扎了几下没挣扎开,便只好将脸撇到一边去。
皇帝道:“好了好了,别生气了。你昨天说出那样大逆不道的话,朕都没跟你计较,你现在还敢跟朕甩脸子,真是将你给惯坏了,脾气这么大。”
南玉道:“不是圣上自己说让臣妾在昭阳宫面壁思过吗,臣妾还没反省完呢,哪里敢跟圣上说话。”
皇帝一边玩着她的头发一边道:“你看你,又说这样的话。朕昨天是一时气急了才口不择言,朕不是已经送了东西跟你道歉了,还这么计较,南玉,这样你就小气了啊……”说着看到南玉又要不满,便连忙制住了话头,转移话题道:“送你的那些东西喜不喜欢?”
其实南玉这个人还是挺好满足的,只要东西足够名贵足够值钱,就没有她不喜欢的。而恰恰皇帝送来的东西也确实足够名贵足够值钱,里面还有一个南玉觊觎了很久的夜明珠,拳头那么大,放在房间里晚上都不用点灯的那种,所以她尽管自认为还在跟皇帝冷战时期,但还是舍不得说不要然后收下了。
果然是拿人的手短,南玉一想到收下的那些东西,气焰顿时虚了几分,几句想要嘲讽他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只是有些纠结的玩着自己的手指甲。
皇帝使眼色让张公公带着人出去,然后笑着对南玉道:“你就是太闲了,贤妃是什么人啊,她是个外人,你为这么一个外人跟朕生闲气,你自己说说值不值得。虽然这次是你不对,但朕没跟你计较还先跟你赔礼道歉了,你也别得寸进尺再说些有的没的话了,这件事就当揭过去了,我们谁都不许再提。”
说完在南玉的耳朵上吹了几口热气,咬了咬她的耳垂,接着便带着她往榻上倒下去了。从前她惹恼他,最喜欢的就是这样将他扑倒求原谅的,嗯,他觉得这个方式很不错,现在他倒是可以借来用一用。
南玉还在想着皇帝根本是偷换概念,她哪里是为了贤妃跟他生气,她是同情小公主顺便从小公主的事情想到自己觉得兔死狐悲,结果皇帝就趁她不注意将她扑倒了,胸前和肩膀上的衣裳也被他扯下露出来大片风光。
南玉不满的挣扎着坐起来,不满的道:“你干嘛,你干嘛,你能不能别一有事情就床上解决,这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吗?”
皇帝:“……”一有事情就准备床上解决不是她先发明出来的吗?
南玉将肩膀上落下来的衣裳拉上,对皇帝道:“我们谈谈。”
皇帝沉默了一下,然后也整了整自己身上的衣裳,然后斜靠在榻上,道:“好,你想谈什么?”
南玉道:“在小公主的事情上,你是真的让我有些寒心。都说虎毒尚且不食子呢,你……”
皇帝打断她道:“南玉……”他平静的看着她,眼睛里带着深沉,用一种提醒的语气跟她道:“朕是皇帝,你不能用看普通人的眼光来看朕。而你也要扪心自问一下,朕对别人就是再心狠,但朕可有用这些手段来对付你?”
南玉想要反驳,刚说了一个“我”字,便又接着被皇帝打断道:“你在后宫呆了这么多年,受的委屈不少,当宫女的时候被主子欺负,当了主子,又必须忍受后宫的尔虞我诈。你觉得后宫危险吗?当然危险。可朕所处的位置比你危险千倍万倍。朕站的位置很高,万人之上,俯视苍生。可是在朕脚下的,是无数把指向朕的利剑。只要朕稍稍不小心,从这个位置上落下来,等着朕的便是万箭穿心。
朕说过,做任何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朕为了坐稳这个位置,同样要付出无数的代价。”
南玉低着头不说话,脸上多了几分动容。
皇帝叹了一口气,然后将南玉拉了过来,手放在她的腰上抱着她,下巴顶在她的脑袋上面,而南玉这次没有挣扎。
她的耳朵上面,是她轻浅平缓的呼吸,他的身上带着龙涎香,令人觉得心宁。
她听他缓缓的道:“你想听一听朕小时候的事吗?”
南玉沉默了一下,然后缓缓的点了点头。
皇帝道:“朕三岁被立为太子,在十岁之前,朕是先帝唯一的儿子,无论是先帝还是太后都很宠爱朕。因太后有意隐瞒朕的身世,那时候朕一直以为朕就是太后的亲子。直到十岁的时候,太后突然生下吴王,朕的境况便变了。”
皇帝想到了小时候,随着吴王的哭声嘹亮的响在皇宫里,父皇抱着新生的吴王笑得十分开怀,太后高兴,整个后宫都很高兴,他那时候知道自己多了个弟弟,也是极高兴的。
可是渐渐,他便觉察出有什么不一样了,一直和颜悦色的太后突然对他冷漠起来,父皇对他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和蔼可亲。他给弟弟做了一件玩具兴冲冲的拿去送给弟弟玩,结果保姆却立即将吴王抱走,太后宫里的奴才并不许他靠近吴王。十岁的孩子当然觉得伤心又迷惑,然后渐渐的,便有人将他不是太后亲自子的消息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有些东西,只要不被人刻意隐瞒,还是很容易查出来的,更何况那时候的太后是希望他知道自己的身份的。很快他就知道了自己并非太后所出,而是宫女所生,而他的生母则在生下他后为太后所害。
皇帝继续道:“吴王是嫡子,又是先帝所宠爱的太后所出,自然得到了先帝和太后的万千宠爱。吴王也的确长得聪明伶俐,刚学会说话就会讨先帝的欢心。太后有了亲子,当然也不会再待见朕这个养子。开始太后对朕只是防备,很快防备便发展成了厌恶和怨恨。那时候朕名义上还是太后的儿子,养在太后宫里,日子过得可想而知。那时候连奴才都敢怠慢给朕脸色,甚至光明正大的克扣朕的份例,有时候甚至会‘忘记’给他准备膳食。”
“后来朕将奴才的恶行告到了先帝那里,先帝开始还会训斥一下。可是这些人背后有太后撑腰,被先帝训斥过后还是照旧。朕告状的次数多了之后,先帝便有了其他的想法,加上太后哭哭啼啼的跟先帝说什么嫡母不好当,先帝越加觉得是朕不懂事。如果说这时候的朕还没对先帝和太后彻底失望的话,那么直到吴王学走路的时候摔了一跤,朕因为扶了他一把,最后却被照顾吴王的奴才指证故意推到了吴王,而先帝不多加查证便定了朕的罪罚了朕二十大板之后,朕便知道,这个宫里,朕已经四面楚歌。
再后来,越来越多的有关朕品德有失的话便被传到了外面去,朕教训个奴才,会被传成朕残暴不仁,朕多叫了一道菜,会被传成奢靡无度,连朕打场马球,都会被说成不学无术,而你知道品德有失对一个太子来说意味着什么?”
南玉心里像是被什么撞击了一下,有些钝钝的疼。她虽然知道皇帝小时候的经历可能会不好,但没想到会糟糕到这种程度。
南玉有些替他抱不平道:“难道先帝就看不出这里有问题,由着那些人乱传,圣上那时候是储君,怎么能让外面的人将你的品德传得这么不堪。就算他比较喜爱吴王,可圣上也是他的儿子。”
皇帝讽刺的笑了一下,道:“他自然是看不见的。”
南玉有些愤怒道:“那他这么昏庸,是怎么当的皇帝。”
皇帝道:“先帝自然说不上昏庸,细说起来他前期算得上是个不错的守成之君,守住了高祖和太宗皇帝所创造的盛世。只是再不昏庸的人,也有心甘情愿被欺瞒的时候。先帝对朕的感情大约是复杂的,倘若朕不是太子,他在宠爱吴王之余,大约也会偶尔关心朕这个儿子。但偏朕不是他最宠爱的儿子,又占了唯一的太子之位,故而就不一样了。朕十岁之前,功课一直不错,朕得太傅夸奖先帝也会高兴。后来吴王出生,朕再得太傅夸奖的时候,先帝反而会露出复杂的神色来,不像高兴,反倒是朕贪玩的时候,能偶尔看到他的慈爱,告诉朕想玩就玩,不用担心功课。
这时候的朕已经知道先帝对朕已经不是以作为储君在培养,而是在培养一个安乐王爷。太傅们大约也看出了什么,对朕不再严以教导,教的也都是一些无用的东西。若说朕还住在太后宫里时,太后顾及名声只敢毁朕的名声而不敢下手要朕的命的话,等后面朕搬进东宫,太后便没有这样的顾忌了。朕已经记不清差点遇害多少次了,有时候明知是毒药,你也不得不喝下去。朕记得太后通过先帝的手赏给朕一碗杏仁茶,朕喝下去之后在阎王殿里走了一遭,最后先帝也只是处置了几个太后身边的宫人而已,太后安然无恙。
朕在内无生母维护,在外亦没有外家支持,在宫里如同在狭缝中生存。朕靠着装傻充愣扮昏聩好色平安活到了成年,后来朕娶了太子妃,有了良娣等妻妾。后来东宫有位昭顺怀了孕,那时候朕对子嗣还是十分期待的,可最终这位昭顺却小产了,朕下令彻查,查到这位昭顺小产之前曾去过太后宫里。再之后东宫怀孕的妻妾都会莫名其妙的小产,查到的不是与太后有关便是与当时的良娣戚氏有关。直到王昭容平安生下大皇子,但大皇子却突然被诊出是天生残疾。在那之后朕便知道,在朕变得更强大之前,不要对子嗣有过多的期待。而要变强大,就必须付出某些东西。”
他说着低头看着南玉,道:“你看,朕也不是一开始就狠心的,朕处在这个位置上,如果不狠心,便只有被人吞进腹中的下场。”
南玉抱着他放在她胸前的手,没有说话
皇帝继续道:“先帝对太后算得上深情,当年为了太后以无子为名废了元后,立了同样无子只生有公主的太后,并对戚家的娘家大肆封赏。先帝那时因为太后之故宠信戚家,但在吴王出生之前还算得上节制。吴王出生后,先帝愧疚于不能立吴王为太子,为补偿太后对戚家恩宠过甚,终于一发不可收拾,造成了戚家把持朝纲之势。等先帝终于发现外戚独大的时候,他已经年老根本无力再把控朝政了。倘若先帝能再多活几年,又没有在临死前发现太后与蜀王有私情,而戚家也没有这么势大的话,现在坐在皇位上的,只怕未必是朕了。就算这样,先帝活着时候并没有给朕太子的实权,等他驾崩的时候,他自己也差不多是一个空架子皇帝了,朕一身赤条的登上帝位,做得并不轻松。”
南玉垂着眼,默了默,然后道:“对不起,或许我没有从你的角度来考虑问题。”她顿了顿,又接着道:“可就算这样,我也还是不能赞同你的这些做法。”
皇帝吻了吻她的额头,然后道:“你不需要赞同,只要你能明白朕也有许多无奈之处就可以了。你要记住,朕对别人或许狠心,但对你却没有狠心过。南玉,朕给你真心,但朕希望你回报给朕同样的真心。异母的兄弟太多并非什么好事,以后除了你之外,朕不会让其他人生下朕的子嗣。等过几年大郎再大些,朕会给他挑一个富饶的藩地,然后让王昭容陪他到藩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