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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昭阳宫里。
御医还在给南玉把脉,而皇帝则是狂躁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脸上是狂怒的表情。
过了一会,有内侍小心翼翼的进来禀报道:“圣上,皇贵妃娘娘正跪在外面请罪。”
皇帝震怒道:“让她给朕滚!”说着想起南玉还躺在床上,又不由压低了声音,只是依旧可以从她脸上看到他的暴怒。
内侍被吓得连滚带爬,抖着声音道了一声是,然后便匆匆忙忙的出去了。
御医把脉已经过去小半刻钟了,可却仍像是没有把出结果的意思。
皇帝等得耐心尽失,皱起眉不满的问御医道:“到底怎么样,李昭仪肚子里的孩子还能不能保住?”
御医终于放开了搭在南玉手腕上的手,从凳子上站起来,然后恭敬的给皇帝鞠了个躬,脸上露出为难之色,道了一声:“圣上……”然后什么话却都不敢说。
皇帝看了御医一眼,从他的表情里很快就反应过来不对劲。他又转头看了还十分安静躺在床上的女人一眼,那人闭着眼睛,呼吸均匀,但偶尔如蝉翼般颤动的睫毛出卖了她根本没有昏迷的事实。再看她脸上的气色,面色红润,唇朱眉黛,哪里有半丝小产过的样子。
皇帝哪里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他的眉头紧紧的皱起来,脸上失望,心里气得恨不能将她拖起来揍一顿。哪有这样的人,亏他真以为她有了孩子,看到她躺在仪瀛宫里裙子带血的样子,来不及高兴便觉得被人打了一闷棍,心中充满了对戚融的暴怒和震怒,心又像是被什么攥住一样,害怕自己没来得及欢喜就要失去这个孩子。
他第一次为一件事感觉到这么失态,抱着她往昭阳宫跑的时候,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若是这个孩子出了什么事,他一定让当时在仪瀛宫里的那几个女人全部都陪葬。结果呢,根本什么都没有,白费感情一场。
他真是最近被她装出来的乖巧样子一篇,然后忘记了这个女人原本的尿性了。他刚才是有多担心,现在就有多想痛揍她一顿。
可是没办法,他心里再愤怒,却还是得帮她将谎话圆下去。皇帝悲哀的发现,他好像真的是被这个女人吃得死死的了。
他狠狠的瞪了床上的女人一眼,床上的人大概是感受到了他射过来的目光,表情不动,睫毛却忍不住微微的动了动。皇帝小呵了口气,然后走到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接着眼睛望向御医,面无表情的道:“李昭仪肚子里的孩子没保住,是因为跪小产的?”
御医都是常年侍奉皇帝的,最会揣摩他的心思,一听皇帝的话,哪里还有听不明白他的意思的,马上便接着道:“是,昭仪娘娘是因为跪得小产的。”说着还顺便进行了一下加工,使得这个原因听起来更加的合理,道:“娘娘先前定还被气着了,气急攻心之下先动了胎气。胎儿未足三个月本就不稳,后面又在太阳底下长跪伤了肚子,因此导致小产。”
皇帝又接着问道:“如果不是在皇贵妃宫里被气着了,又被罚跪不起,以李昭仪的身体,孩子会不会小产?”
御医道:“昭仪娘娘的身体很好,若不是因此,昭仪娘娘自然能将皇子健健康康的生出来。”
皇帝点了点头,然后道:“直到了,去开方子吧。”
御医道了一声是,然后出去开方子去了。
御医走后,皇帝看着一动不动的看着床上的人,想看她能坚持到什么时候。而南玉的耐心明显比他要足,他看多久,她就能一动不动的在床上躺多久,连呼吸都不短促一下。
皇帝看了她许久许久之后,才道:“真是长本事了,有本事就永远别睁开眼睛,要不然,看朕怎么收拾你。”
南玉还是不动,而皇帝也不再说什么,从凳子上站起来,用鼻孔对着她哼了几声,然后便转身出去了。
南玉悄悄的睁开一只眼睛,看着他离开的身影,一看他转过身来,又连忙将眼睛合上,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皇帝自然发现了她的这些小动作,抬着眼看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然后便出去了。
南玉走了好一会之后,和弦才悄悄的从外面走进来,轻咳了一声,挥了挥手让寝殿内的人下去之后,这才静悄悄的走到床边,拍了拍南玉的被子,示意她可以起来了。
但拍了一次南玉没动,于是和弦又一边拍一边开口道:“可以睁眼起来了,圣上已经走了。”
南玉这才“倏”的睁开一双眼睛,然后大力的呼出一口气,从床上做起身来。
和弦有些担忧的道:“刚刚看圣上出去的样子,好似有些不高兴。”
南玉道:“没事没事,只要圣上愿意配合我们把戏演下去就好。”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说。
南玉又问道:“皇贵妃和赵修媛几个人怎么样了?”
和弦道:“赵修媛、王昭容和何才人几个现在都躲回了自己宫里不敢出门,皇贵妃刚才在外面脱钗请罪呢,刚才被圣上一轰,先已经被张公公‘请’了出去。”
南玉哼哼道:“看这次不脱她一层皮,想害我,哼!”
和弦有些担忧道:“现在圣上已经知道你是假装的了,还会惩罚皇贵妃吗?”或许圣上会为了维护南玉责备皇贵妃几句,可未必还会降她的份位。
在仪瀛宫的时候她也是傻住了,根本没想清楚就跟着她一起将这出戏给唱下去了,完全没有考虑到万一圣上知道她们是在欺骗他的会怎么办。
南玉对这件事却有足够的把握,拍了拍和弦的肩膀道:“放心吧,你以为戚融这个皇贵妃圣上封得心甘情愿啊?她是太后临死前逼迫圣上封的,圣上为了孝名不得不封。圣上现在生气,只不过是因为我没提前跟他打好招呼,将他也骗过去了,害得他白担心一场罢了。倘若他提前知道,指不定举双手双脚的赞成我这样做。”
和弦道:“那就好。”
说到这里,南玉摸了摸自己咕咕叫的肚子,推了推和弦道:“饿死了,快去给我准备点吃的,我要吃汤饼,汤里面给我多加点胡椒和丁香。”装了一天的病残人士,她可是从早上到现在都还没吃饭。
和弦道:“你来葵水呢,不能吃胡椒和丁香,我让人用鸡汤给你做汤饼。”
南玉想了想,摆了摆手道:“好吧好吧,那你快点去,我真的要饿死了。”
和弦不满的看了她一眼,这才从凳子上站起来,然后出去给她准备吃的了。
南玉想着汤饼做好还要有一会,于是自己从床上爬起来,在桌子上放着的高脚盘上拿了一只苹果,然后坐在榻上啃。
等半个苹果还没啃完,然后她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以及昭阳宫的宫人大声的带着提醒的拜见声:“见过圣上,圣上万岁!”
南玉来不及想才离开不久的皇帝为什么会突然去而往返,连忙将手上的苹果扔到桌子上,然后飞跑着从榻上跳下来,回到床上盖上被子,将嘴巴里来不及吞掉的苹果咀嚼了几口强吞下去,然后便合上眼睛装睡起来。
等她刚做完这一切的时候,接着便听到了寝殿的门吱呀的一声被打开,然后熟悉的脚步声往南玉这边渐行渐近,而后她感觉到他在她旁边的凳子上坐下,他仿佛还静静的看了她几眼,然后才开口道:“别装了,睁开眼睛起来。”
南玉不动。
皇帝又道:“朕数一二三,若再不起来朕就将你吊起来打。一,二……”
“三”字未开口,然后皇帝便看到床上的女人终于缓缓的睁开了眼睛,一双明明清明的眼睛故作惺忪的道:“圣上,您怎么还在这?您一直守着臣妾吗,怎么不将臣妾叫起来?”说着又捂着肚子,装出一副痛苦的模样,泫然欲泣的道:“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是不是已经没了……”说完又拉着皇帝的袖子,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道:“圣上,您一定要严惩害了我们孩子的凶手,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还没来得及出生来看这世界一眼,就这样,这样……呜呜呜……臣妾也不想活了……”
皇帝看着还沉迷在戏里头拔不出来的她,静静的看了她一会才道:“别装模作样了,起来喝药。”
演戏没有人配合是很没劲的,南玉这才合上了嘴巴,看着皇帝,然后慢悠悠的从床上坐起来,眼巴巴的看着皇帝,要多可怜又多可怜。
皇帝从张公公手上接过药碗,递给她道:“喝了。”
南玉接过来,看着这红黑乎乎的汤水,问道:“这是什么?”
皇帝微微挪动了一下坐姿,然后深深的看着她道:“朕怕爱妃身体里面没有流干净,特意让御医开的活血落胎的药,免得秽物残留在爱妃的身体里,伤了爱妃的身体。”
南玉呵呵的笑了几下,道:“不要吧,其实我现在感觉身体好多了,东西也流干净了。”
皇帝道:“这可不一定,爱妃的感觉哪里又御医的诊断来得准,朕是为了爱妃好,爱妃还是趁热喝了吧。”
南玉看了看一直看着她的皇帝,再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汤药,再次抬头看了准备盯着她喝药的皇帝一眼,最终还是扁了扁嘴,然后一副赴死的模样去喝着碗里的药。
结果汤药一入口,她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嘴巴砸吧砸吧了几下,然后道:“甜的。”接着又用舌尖感觉了一会,又接着问道:“益母草?”
原来是调经的汤药,南玉放心下来,然后十分豪气的一口将剩下的汤药喝了,顺便还用袖子擦了擦嘴,接着将药碗递回给张公公。
做完这些再转头看着皇帝的时候,皇帝已经用另外一种眼神看着她,一副“现在开始跟你算账”的模样了。南玉看得心里一突,身体先于脑子一步扑倒了皇帝身上,抱着他道:“相公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皇帝哼哼道:“认错倒是挺快。”
南玉心道,那当然,我一向识时务为俊杰。
接着又听皇帝道:“自己说说错哪儿了?”
南玉马上道:“我不该骗你,不该让你担心。”说着又抓着皇帝胸前的衣服,眼睛忽闪忽闪的,嘟着嘴巴跟皇帝道:“可是臣妾不是故意骗圣上的,当时皇贵妃要让臣妾跪,臣妾也就是一闪的功夫就想到这个主意。”
皇帝道:“还有呢?”
南玉道:“臣妾不该拿孩子的事来开玩笑。”说着往皇帝身上蹭了蹭,道:“下次不会了,臣妾下次一定不会在明知圣上想要孩子的情况下,还用孩子来让圣上担心了。”
皇帝这才满意起来,道:“看在你认错态度较好的份上,暂时原谅你。”
南玉整个抱住皇帝,趴在他的胸口上,往他下巴上亲了一口,然后笑着道:“我就知道,圣上最好了。”
皇帝道:“下次再敢如此,绝不饶你。”说着顿了顿,又道:“以后朕会让御医给你调理身体,直到你怀上孩子为止。”
他从前觉得孩子的事不急,他还年轻,最好等朝政稳固,他将那些不安分的人都竖清之后,再来考虑子嗣的事。可自从有了南玉,他才突然觉得,他也二十四岁了,也该有孩子了,他现在迫切的希望南玉能替他生一个孩子。
而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短,整整一年多,除开她中间故意避孕和偷跑出宫的那些时间,那也还有一年,可是这么长时间,他的种子就全往她身上撒了,结果到现在还没见着孩子的影子。这其中的原因,只怕还是她当宫女的时候受得折磨太多,最后伤了身体。
而想到这里,他又有些后悔起来。当初太液湖,并不是他第一次见到她。他认识她的时间比她以为的时间要久远得多,只是那时候他对她更多的只是欣赏,而并不是非要她不可。就像他后宫里的那些女人未必都是他喜欢的一样,他欣赏的女人他未必就一定要弄进他的后宫来。
直到她为了避开戚融的陷害,对他投怀送抱的时候,他也只是她持既然是送上门的,不要白不要的态度,更何况她比他后宫大部分女人要有趣得多,有她在,至少他的人生不会无趣。早知道如此,他应该早点将她弄到身边来护着,而不是任由她被后宫那些女人践踏而保持旁观的态度。
南玉拒绝道:“不用吧,我身体好得很,用不着……”她话还没说完,直接就被他不容拒绝的眼神给压了下去。
好吧,调理就调理吧,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未必要跟他犟着干,伤感情。而皇帝这时候却突然抱着南玉的身子,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你别担心,我们以后一定会有孩子的。”
南玉心道,我没担心啊。她细细咀嚼了一下他的话,然后才砸吧出点味道,应该是他自己担心她不能生孩子吧。
南玉第一反应是觉得皇帝真是庸人自扰,在一起三五年才有孩子的大把人在,他们才多久。第二反应是,皇帝会有这样的担心,难道御医真的跟他说了什么话,然后她子嗣艰难什么的?于是,南玉心里也七上八下了,不会这么倒霉吧。
端着汤饼从外面进来的和弦,看到里面抱在一起的南玉和皇帝,驻足想了一下,最后又重新退了出来了。
而后到了第二日,南玉便听到了皇帝在仪瀛宫里对戚融发了一顿火,直骂她没有关雎之德,怀执怨怼,行事猖狂,不配为皇贵妃之职,然后将她从皇贵妃之位降成了贤妃。
南玉听到这件事的时候,她正坐在昭阳宫的榻上,一边吃着炒栗子一边喝着红枣茶。闻言哈哈笑了三声,表现足了幸灾乐祸的样子。
想到上一位贤妃刚被戚融整死了,结果现在戚融自己又被降成了贤妃,南玉就觉得足够讽刺的。还有当了半年都不到的皇贵妃,刚办完册封礼便被降份位的皇贵妃,也算是大汤开国以来的头一份。
和弦继续还跟她道:“还有赵修媛也被降为了婕妤,现在应该称她为赵婕妤了。还有王昭容和何才人,虽然没有被降份位,但也受到了警告。特别是王昭容,圣上若不是看在大皇子的面子上,说不好就要跟赵修媛一样被降份位。”
南玉对她们不表示同情,赵修媛和王昭容都不算无辜,特别是王昭容,她虽然没有直接帮过她什么,但因为她疼爱大皇子,王昭容也因此获得了不少好处,她不指望她能报答她,但至少希望她能两不掺合。结果想想她今日在仪瀛宫的表现,真是令人呵呵。反倒是何才人更无辜一点,算是受了她们的池鱼之殃。
戚融的降位圣旨之后,接着的就是南玉升位的圣旨。
南玉因戚融而“小产”,作为令人同情的受害人,与戚融一升一降也算是情理之中,是谁都挑不出错来。她的份位升一级,从李昭仪变成了李淑妃。
贵、淑、德、贤,虽然她现在跟戚融同为正一品,但就像九嫔也有上四嫔和下五嫔之分一样,又比如同是课代表,数学课代表天然的就比地理课代表地位要告一样,她的淑妃同样比戚融的贤妃要值钱一些。
南玉顿时觉得柳暗花明啊,豁然开朗啊。想到戚融压了她这么久,想到两年前的这个时候她还在仪瀛宫里被戚融各种奴役啊,现在她终于农奴翻身把哥唱,然后压在了戚融上头,这种感觉,真的不要太爽。
她既“小产”又升职,一哀一喜,无论是来安慰她的哀,还是来恭贺她的喜,自然会又许多的外命妇前来求见她的。
南玉不耐烦跟她们打交道,又正好仗着“小产”要休养可以拒绝,便拒了大部分外命妇的求见,只接见了李家的人,以及已经嫁给了小李御医的茉莉儿。
李家作为南玉的娘家,无论是从哪一个方面来说,她们都是不能不来而南玉也不能不接见的,李家这次来的还是李大夫人和李二夫人。
李大夫人还是跟以前一样长袖善舞,说话伶俐。她虽然在南玉面前一直在帮着她骂戚家骂戚贵妃,什么“戚家人都是一个德行,外头的那几个吃相难看,里头的这个是狠毒张狂”,什么“她自己生不出来,难道也不许别人生,圣上只降她为贤妃真是便宜她了”,什么“娘娘放心,李家是您的娘家,您受了委屈,李家一定会为您撑腰”之类的,话是说得很好听,但明显看起来,比起南玉“小产”的哀伤,她更为南玉升份位而高兴。
不过这也算人之常情,她毕竟不是真正的李家女儿,李家对她的关心有限,而南玉升职却是能让戚家得到切切实实的好处的。
倒是李二夫人,虽是南玉名义上的母亲,跟南玉相处却得不多,但想到自己失去的那个女儿若是能长大,跟南玉也是一般的大,现在也该嫁人生子了,于是看南玉的时候便不由有了几分慈爱怜悯,拉着她的手,真心为她着想的道:“这次孩子没了就没了,娘娘也切不可太过悲伤,好好养好身体再与圣上生一个正经。如论如何,女人还是得有子嗣傍身。”
南玉很是感激,拉着她的手谢过。
李家的人离开之后,茉莉儿就来了。
茉莉儿和小李御医比较坑爹,他们是在太后殁世的前一天成亲的。结果成亲的当天晚上太后就死了,只怕洞房花烛夜都只开了个头,然后就要开始三个多月的守孝,这实在不知道该说他们的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
茉莉儿如今已经是作妇人的打扮,梳一个高髻,插金戴玉,身上穿袒领襦裙红披帛,十分俏丽。
她来的时候还牵着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看起来应该是小李御医的长子。一看到南玉和和弦,话都还没说出,倒是自己先笑了出来,也不知道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