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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魁盟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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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采萧,清影,快吃吧,饭菜都要凉了,结束后各自回房调息。此次盟会非同小可,大家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行。”韩秋芸抬手示意两人动筷。

    “哎,师姐,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这次我定要纵身前三甲,为师门争光,咱们浮鸣山......那可是人才济济......区区三甲手到擒来。”采萧一边将吃食送入口中,一边骄傲自诩,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吹吧,你就吹,某人连我都打不过,你还在这里好意思说什么前三甲,我看你第一场都未必能赢,不给浮鸣山丢脸就不错了,还争光,说大话小心闪舌头啊!”落清影双臂交叉于胸前,语气满满的不屑,冲着采萧一顿没好气,赤裸裸的嘲讽。

    “我说小师妹,我好歹是你师兄,哪有师兄被自家师妹如此挤兑的,之前和你切磋是师兄我故意让着你,怕你输了哭鼻子。师妹如今这番说辞,让师兄很是痛心。”采萧佯装心痛双手交叠捂着胸口,语气浮夸,眼底尽是笑意。

    “呵,不要脸,真是太不要脸了,让着我?也亏你说得出口。”落清影嘴角扯出一个极其鄙夷的弧度,随即拿起手中的筷子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你们两个,从小斗到大,眼下我们身在裕川,举手投足间都代表着整个浮鸣山,若是在外面你们这样使小性子,难免会让人看低了咱们,到时你们让师父的面子往哪搁?”韩秋芸好笑,眼前这两个人与三岁孩童别无二致,像小娃娃一般斗嘴,又让她心生无奈,只好开口劝阻他们。

    “哼!今天看在师姐的面子上,本姑娘不和你一般计较,今日且先饶过你。但你在这桌上,着实让人难以下咽。师姐我吃好了,先回屋了。”落清影拍下手中筷子,然后起身,有些愤愤地甩了采萧一记白眼,离开前不忘给韩秋芸打个招呼。

    “嗯,你且去吧,好生休息。”韩秋芸含笑道,目光温柔。

    “脾气这么差,小心没人要噢!”采萧不依不饶,仿佛不激怒落清影就不罢休。

    “师弟,你少说两句,清影是女孩家,你作师兄的该让着她些。”韩秋芸哭笑不得,手指微弯在采萧额头上轻轻一敲,示意他停下来。

    “哼!无耻。”落清影此时站在厢房门口,背对着采萧,头也不回,只咬咬牙强忍怒意,回击一句后大步流星朝卧房走去。

    “你呀,真是小孩性子,此番上山万不可任性,这千泽殿我们惹不起。”韩秋芸心中掠过一丝忧虑,生怕他们惹出事端,给门派带来麻烦。

    “师姐多虑了,我上山肯定会顾全大局,不会再与小师妹斗嘴。”采萧乖张地向韩秋芸保证,又有些许嬉皮笑脸。

    “嗯,让着点师妹总是好的,师姐先回房了,你吃完也早些回房好好准备一番,莫要在比试中出了岔子。”韩秋芸对采萧的话半信半疑,说罢,还是起身回房了。

    厢房内只剩采萧一人和满桌的菜肴,他盯着眼前三张空落落的座椅,摇头苦笑,叹了一口气,也起身走出厢房。

    此时另一侧的走廊上,一袭玄衣男子轻身迈入对面的厢房,将房门关上,神色隐秘。转身走进里屋,对着帘幕单膝跪下,只手撑地。

    “门主,属下已经安排好了,万无一失。”男子背竖得挺直,言辞恭敬。

    帘内烟气袅袅,意凝香从精美的小香炉中缓缓溢出,独孤鸿于床边盘膝打坐,乌丝垂顺,发冠未束,五官精妙绝伦,左耳朱砂一记赤痣轻点,双目妖冶微睁,薄唇启合:“不错,去通知诰鹊,让她先出城守着,低调行事。”

    春魁盟会如期而至,各派一早就动身前往云阶,按先后顺序排列成一个个方阵,各派掌门正相互寒暄。

    云阶前是一片宽广的空地,地面铺满了行列有秩的灰石地砖,砖纹肃古。气势磅礴的石墙沿云阶入口两侧无限延长,叫人看不见两端。众人心中皆为之一震,此等防御工程量肉眼可观。向上望去,千泽殿如云中宫阙,可遇而不可及。

    “啧啧,怪不得人家是天下第一大派呢,连一面墙都比咱们所有的城门都厚了不知多少倍,关键是还那么大。再看看这入口上的提字,锃亮金黄,怕不是金矿所雕。小师妹,是不是很震撼?”浮鸣山派来得最早,此时正在各派方阵的首位,采萧站在门派的最前方,抬手指指点点,和落清影讪讪搭话。

    “呸,没出息,不就是一面墙吗,有什么好震撼的,跟没见过世面一样,土包子。”落清影心中确实是震撼,但看见采萧这样吃里爬外的样子气性依旧很大。

    “闭嘴,今日盟会,休得放肆,岂容你们在此胡闹,回阵里去。”单存修吹胡子瞪眼,拂尘反手背后,看起来有几分愠怒,两人悻悻回到阵中。

    此时众派皆已到齐,开阔的空地已是密密麻麻站满了各派弟子,若从山上往下望去,则是一团团色彩分明的方形阵。

    “看来众派已然到齐,晚晴,安排下去了吗?”风霁月此时站于千泽殿外,俯首众生。

    “我办事,你放心,我已叫烟衡前去相迎,瀚海擂外也早已布满宴桌,各殿弟子也已准备充足,各司其职,各就其位。”孟晚晴同她并排而立,一脸自豪。

    风霁月侧首盈盈一笑,孟晚晴又称有要事处理立刻掉头走下千泽殿,脸色越发绯红。

    山下。

    玉烟衡已抵达云阶大门,须臾,云阶入口大开,玉烟衡从云阶而出,今日身着千泽殿服,华蓝锦袍布质轻柔,衣角边镶绣鹤唳九天的纹样,腰间紧束寒玉相缀的宝青束带,明眸善睐,瀑丝半绾,数缕散发披于肩后,发冠高立,与风霁月相似的千泽簪半款冠间,众人观之可谓惊鸿一瞥。

    “各位,烟衡怕是来迟了,让诸位等了许久,是烟衡的不是,还请诸位多多包涵。”玉烟衡向众人作揖赔礼笑道。

    一语毕,各派门中多数女弟子芳心涌动,对玉烟衡暗送秋波,双双媚眼如饥狼恶虎死死盯住玉烟衡,恨不得马上吃个干净。玉烟衡被灼灼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

    “玉长老哪里话,我等刚到不久,此处山峰伟岸,陡壁奇绝,且云海翻涌甚是壮美,瀑流千尺飞溅崖间,真真是让人流连忘返。千泽殿以此等好景相待,怎来久等一说,玉长老不必妄自菲薄。”单存修对千泽殿一顿海夸,众人也见风就是雨,接连称是。

    “单掌门谬赞了,不过就是山山水水的,在下幼时曾随师尊去拜访过单掌门,浮鸣山也是风景奇佳,壮丽秀美,让人难以忘怀。”玉烟衡也不吝啬称赞之词,目光诚挚。

    单存修向玉烟衡投去赞许之色,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不知不觉间已走上云阶。各派也紧随其后。

    只有韩秋芸还站在原地发愣,眼神还未抽离刚刚玉烟衡来时的地方,连方阵已走远都浑然不知。

    “师姐!你在干什么,走了!”落清影在人群中发现少了一人,便四处寻找,发现韩秋芸还怔怔站在原地,便又折了回去,双手在韩秋芸眼前晃了晃。

    “哦,好,我们快跟上去。”韩秋芸回过神来,脸颊泛红,知道自己刚才失态了,有些尴尬,拉起落清影就朝方阵走去。

    众人走上云阶,梯步宽厚,空间旷阔,梯步两侧有齐腰的白石梯栏,梯栏每阶都有连接过渡的低矮石柱,石柱上图案各不相同,各种各样的的上古异兽刻画于柱上,端庄肃穆。

    “诶?这梯步每走一步都有一朵红莲,好生美艳!”某派女弟子发觉脚下异样,脱口而出。

    众人也纷纷朝脚下看去,顷刻间,梯上红莲片片。

    “诸位,此阶梯虽名为云阶,但它其实还有一个名字,又曰‘乘风踏莲’,当初云阶初筑时,我派的二长老作法为此梯设下屏障,保其百年不摧,还可察验妖物。若是妖人在此梯上走过则生黑莲,修习之人走过则生红莲。”玉烟衡见众人惊叹,开口解释,从容不迫。

    “诸位还请快些随烟衡上山,风掌门早已在瀚海擂恭候诸位,若是迟了,烟衡该受罚了。云阶还有半数未上,诸位可适用灵力,加快速度。”玉烟衡见众人还在“踏莲”,轻声一催。

    “哈哈哈,让玉长老见笑了。”单存修见自家弟子踏莲踏得极欢,老脸一红。

    方阵排列有序,又徐徐出发,刚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一道惊恐的呼声打破了沉默“不好,有人摔下去了!”

    众人齐齐向阶梯下方望去,只见一白衣弟子正往来处滚落。那弟子越滚越远,人群只管看戏,竟无人出手相救。

    玉烟衡纵身一跃,从半空中掠过众人朝梯下飞去,轻踏梯栏,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众人为之叫绝。

    玉烟衡迅速在那弟子滚落的前方单脚点地,俯身接住他后发现是个灰头土脸的少年,身形瘦弱。他慢慢扶少年坐起,在他周身摸索,为他察看伤处。

    “如何了,除额头外可还有那里受伤?你且告诉我,莫要害羞,我替你瞧瞧。”玉烟衡看他一言不发,脸色苍白,眼眶泛红,牙关紧咬,额头上有一块青紫色淤伤,微微喘气。

    他言语关切,口齿间仿若清风过耳。

    “多谢玉长老救命之恩,瑾延无以为报,身无长物,唯有小命一条。若是那天玉长老用得到可随时告诉瑾延,瑾延定不扭捏。”少年语气沉沉,毫无生气,开口如同大限将至的古稀老人,头也不抬,双眼无神盯着地面。

    玉烟衡见他这副模样,眼底波涛涌动,心头一震。

    “嗯......”少年拨开玉烟衡的手刚站起身来,脚踝一阵吃痛,身形不稳,闷哼一声就要往前方栽去。

    恰时,玉烟衡双手把他扶住,少年脸上闪过些许惊愕,抬头对上那浅浅的笑意,眼前的人眸澈如水,玉面像是被灵气打磨过一般精致无瑕,五官相配如同天作之合。

    他忽的撇过头去,呼吸急促,嘴角被咬破有鲜血顺着嘴角溢出。

    “看来你伤得不轻,我先带你上山如何?就莫要再逞强了,再这样下去伤势会加重的。看你衣着,应当是汀南派的弟子。”玉烟衡怕他伤势加重,毕竟是在千泽殿的地界,千泽殿也该照抚。

    “不必了,多谢玉长老美意,在下贱命一条,上山医治只会白白浪费仙派时间,玉长老还是别管我了,既然已滚到此处,无妨再滚下山去。”薛瑾延自暴自弃,但语气温和了许多。

    “薛瑾延,你不要不识好歹,玉长老救你是给我汀南派面子,你竟敢对玉长老如此无礼,是活腻了吗?”云阶上一白衣女子约摸十五六岁,语气刻薄间带些微酸,指着少年一顿数落。

    “不妨事,他受伤不轻,不知黄掌门可否能让这弟子先随我上山医治?等诸位上山后我再领黄掌门前去看他,他现在寸步难移。”玉烟衡向云阶上白衣弟子簇拥着的老妪开口。

    “玉长老误会了,按理说,玉长老既已开口,老身不应拂了玉长老心意,但此人并非是我门派弟子,而是老身大弟子叶娆的侍从,此人身份卑贱,其双亲离经叛道背弃师门,偷偷生下这孽障后以死谢罪。老身见他着实可怜,便让他跟在叶娆身边服侍,不想今日竟给我派如此丢人。我从此刻起便将他赶出宗门,现在他已与我汀南派无任何干系。”黄浴祥急言令色,言词犀利,态度决绝,一字一句间道出薛瑾延身世,不留情面。

    此时众人早已讨论得热火朝天。

    薛瑾延双拳紧握,指节骨发响,眸中血丝乍现,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黑,浑身颤抖,有湿润划过铺满灰尘的脸庞。

    “各位安静一下,玉某有话要说。”玉烟衡将薛瑾延扶坐在梯栏旁,自己拂身站起。

    全场霎时鸦雀无声。

    “刚刚诸位都已听见,黄掌门已将这个孩子赶出师门,那么他便与汀南派再无任何瓜葛。依玉某所见,人生而平等,哪里有什么贵贱之分,谁又能决定自己的出生,他没错,错的是人心的偏见。即日起,他便是我千泽殿玉烟衡的关门弟子,若再有人欺他,便是与我玉某人过不去。”玉烟衡正言历色,声音明亮,一字一句不容任何人反驳。

    薛瑾延此时已是睚眦欲裂,不可置信地望着玉烟衡,热泪满面,他不敢相信,会有人为卑微的他义正言辞,收他为徒,在受尽众人的折辱时,为他挺身而出。

    他以为在做一场梦,双眼缓缓合上,晕了过去。梦见,月把山河照亮,黎明破晓。

    黄浴祥的脸色煞白,知道自己这是得罪了玉烟衡,大气不敢出一下,站在一旁。此次,薛瑾延因祸得福,不仅成了千泽殿的人,还是长老的关门弟子,这千泽殿是多少人想爬都爬不进来的地方,若是日后薛瑾延有所成后回汀南派找她算账可如何是好,且他有千泽殿作后盾不敢直面,她心中苦笑,想到此处肝胆欲裂。

    玉烟衡将薛瑾延横抱在怀中,朝众人中间走去,众人更是一副如同晴天霹雳,六月雨雪的神情望着向上走去的玉烟衡,有的少女甚至恨恨咬牙,多希望那怀中之人是自己,真是恨不得自己也去滚一圈。

    “还望诸位速速上山,山上有长老带路接应,莫耽误了吉时,玉某先失陪了。”玉烟衡暗运灵力,加快上山的脚步,怀中单薄的人儿呼吸愈加微弱,他眉心不展。

    玉烟衡走后众人不敢久留,纷纷加速上山,不到一刻钟,齐齐汇聚在千泽殿下的瀚海擂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