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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豆的中考分数出来,上了重点线,叔叔和婶婶开心到不行,邀请钟言声来家里吃饭,还送了他很多东西,过佳希看在眼里笑在心里。
钟言声回去后,过佳希如实告诉叔叔和婶婶,钟言声就是她的男朋友,没料到的是,叔叔和婶婶都沉默了。
眼见情况有些尴尬,她试问:“这个,有什么不对的吗?”
叔叔觉得不合适,但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婶婶则把过佳希拉回房间,苦口婆心地说了一堆,大致意思是钟言声没有双亲,工作辛苦,忙起来会顾不上她。
“婶婶……”过佳希有些无奈,“如果你能挑出他人品方面的问题也就算了,这些理由都很牵强的好不好?”
婶婶瞬间变哑巴,说实在的,她还真挑不出钟言声身上的毛病。一个长相好,人聪明,性格稳重,有责任心的男人,甚至连恋爱史都没有,这非常难得,只不过出于偏心,她觉得自家孩子可以配上更好的,至少是父母健在,热热闹闹的一家子。
“别担心啦,我知道你的顾虑,但这都不是事。”过佳希笑了,“婶婶,你知道吗?我现在可幸福了呢。”
婶婶无奈地走出房间,过佳希也跟着出去。
客厅里,豆豆一边啃着苹果,一边转眼睛,压根没把注意力集中在电视节目上,而叔叔喝着茶,嘴角带着一些尴尬的笑,咳了咳后说:“人是好的,不过可以再看看嘛,佳希你岁数还小,不急着结婚。对了,月底你爸爸妈妈回来,也可以问问他们的意见。”
过佳希挠了挠头,坐到豆豆身边一起看电视,豆豆小声和她说了一句:“姐姐,我支持你,爸爸妈妈他们实在太势利了。”
过佳希听到这个形容词忍不住笑了,跟着小声说:“他们不是势利,是关心则乱。”
一个晚上的气氛着实微妙,过佳希很早就回房间,翻看手机的朋友圈,苏小非画了两张水墨画,自豪地晒出来,欧阳俊男不知在为何事闹情绪,吐槽了一句“我的人生我做主,没有人可以干涉”后就没回复了,何消忧依旧没有动静。
然而,难得的是,钟言声竟然写了几个字:“今天很开心。”
她的心里很甜,知道他指的是和她的家人吃饭的事情。
同样的,她也很开心,并没有把婶婶的话放在心上。
如果连钟言声都不好,世界上还有好的男人吗?她实在无能为力,因为找不到了。
周一中午,过佳希意外地接到一个陌生电话,竟然是欧阳俊男的母亲打来的。
欧阳俊男的母亲用很生疏的普通话和她交流,表达自己的意思,她想见过佳希一面,有一件万分重要的事情想请她帮忙,她人已经在附近,但找不到具体位置,过佳希听明白了,客气地说:“阿姨,您在哪里?我下楼来找您。”
十五分钟后,过佳希带欧阳俊男的母亲到写字楼旁边的休闲餐厅,面对面坐下。
欧阳俊男的母亲已不是当年那个冷言冷语,把焦虑写在脸上的中年女人了,今日前来,她穿着得体,戴了首饰,脸上带着笑容,只是语气有些急,唯恐过佳希不答应她的请求。
过佳希听了后才知道欧阳俊男已经决定放弃考研,准备跟孟自远去外面混,当然“混”这个字是欧阳母亲的形容,在她眼里,孟自远那种高中都没毕业,四处投机的人没有任何本事,欧阳俊男学他只能是死路一条。
“佳希?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其实我来是想请帮我劝一劝俊男,他现在可固执了,我的话都不肯听,但我猜他会听你的。”欧阳母亲诚恳地请求。
过佳希有一种错觉,欧阳母亲对她非常信赖,但不知道是为什么。
欧阳母亲也看出她眼里的困惑,风轻云淡地解释:“俊男一直有写日记的习惯,我常常趁他不在的时候翻一翻,所以很清楚他心里的想法。他呢,早在读高中的时候就喜欢你了,但是因为高考失利就没说,后来又觉得自己太胖了,长得不好看,心里自卑,依旧没敢说,减肥后还是顾虑这个和那个的,始终都不敢说,我想这些你是知道的吧?毕竟他没心眼,喜怒哀乐都摆在脸上。”
过佳希瞬间无语了,真没想到欧阳母亲会翻阅儿子的日记,掌握他的一切心理活动,还无所谓地说出来,至于欧阳俊男,他知道妈妈会看他的日记吗?如果知道,怎么不上锁?
“你的工作地址也是我从他的通讯录中翻到的。”欧阳母亲说到此也察觉有些不妥,画蛇添足多说一句,“佳希,你别介意啊。我和俊男的感情比一般母子要深很多,我们相依为命十几年,他对我很信任,所以在我面前也不会刻意隐藏什么。”
“哦,是这样。”过佳希轻轻地应着,心里不认可这样的教育方式。
“言归正传,请你劝俊男放弃那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他的行业竞争激烈,不考研大学几年算是白读了。再说了,他如果去跟着那个孟自远还有什么前途?等于是一个小混混了呀,作为母亲,我不能看他误入歧途,我想你是他朋友,也不会赞成他的错误决定,所以我们应该齐心协力把他拉回来。”欧阳母亲说着喝了一口水,忽然间想到一件事,自言自语,“难道他到了叛逆期了?以前很乖的一个孩子,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过佳希心想这叛逆期也来得太晚了吧。
欧阳母亲喋喋不休地说了很久,直到过佳希要上班了,不好意思地打断她,她才结束唠叨,抱歉地一笑,过佳希答应她会去问一问欧阳俊男究竟是怎么想的,不过,自己会尊重他个人的选择。
欧阳母亲走后,过佳希看了看手机的日历,想挑一天作为朋友聚餐的日子,这样的话就不用单独约欧阳俊男出来了。
于是,她分别打电话给他们,幸好他们都有时间,经过商量,把聚餐地点定在何消忧家里,因为何消忧现在不太愿意出门。
到了聚餐的当天,何消忧的父母为了让年轻人不拘束地聊天,手拉手出去吃西餐,把空间留给他们,苏小非点了外卖,有披萨、面条、烧烤、小龙虾、果汁、甜点等等,一如往常的细心周到。
何消忧的精神好了很多,头发也长出来了,但人依旧消瘦,苏小非让她坐着别动,他亲手把碗筷摆好,切好披萨放在盘子里,还为她倒好饮料。
他们一边吃一边聊,恰好何家的客厅和阳台打通,七点之后,淡淡的星光映照进来,还有远远的蝉声和鸣,很有夏天的感觉。
曾几何时,他们也是这样四个人围在一起做题,时而埋头思索,时而仰面大笑,那时候的时光如蜜糖,最大的烦恼也仅仅是考试排名跌了几位,现在看来是轻如鸿毛的事。
很久以后,苏小非去厨房切水果,何消忧有些累了,闭上眼睛小歇,欧阳俊男接到一个电话,手拿啤酒走去阳台。过了几分钟,过佳希也走去阳台,欧阳俊男刚好挂了电话,转过身,一看见她走来,随口问她是不是吃饱了。
过佳希点头,然后笑着问他:“欧阳,你还打算考研吗?”
欧阳俊男说:“不考了,我不想继续浪费时间在自己不喜欢的东西上。”
“你不喜欢建筑?”
“以前还好,现在是越来越不喜欢了,你去问问,有几个建筑系毕业的人出去后可以混出名的?刚开始的时候,连月薪八千都没有,收益和付出完全不对等,现实很残酷。”
“可是理想和现实肯定有冲突,如果因为现实原因而放弃……”
“我本身也不喜欢这一行。”欧阳俊男打断了过佳希的话,口吻有些自嘲,“以前都是瞎报的,自己什么都不懂,读了才知道很无趣,但也不能中途放弃,连学位证书都拿不到吧?毕竟我也是交了学费的,该我的还是我的,但现在想明白了,就不能再傻乎乎地继续下去,要知道人的选择常常比努力更重要,选择对了事倍功半,反之就是蠢人。”
过佳希沉默了。
虽然毕业后转行的人很多,但欧阳俊男给她的感觉不太一样,他似乎只考虑现实,而毫不在意四年读了什么。在她印象中,建筑是神秘又华美的,或许是因为钟言声,她一直觉得从事这一行的人很值得崇拜,应该少一些功利心。何况她隐约记得欧阳俊男很久以前说过,认准了一个目标就不能放弃,这是责任,但他现在似乎忘记了。
“我已经和孟哥谈过了,他现在投资了一个电商项目,一年后利润会很丰厚,我先去负责技术方面的,发展好的话几年后人人都是股东。”欧阳俊男耸了耸肩,“反正还年轻,冒险很值得,退一万步说失败了也不会绝望。”
看来他对自己的未来已有规划,她不能说是对是错,但作为朋友,没有资格去指点他。
于是,她淡淡地一笑,问他:“还记得我送你的那本建筑书吗?”
欧阳俊男和她对视,十秒钟后点了点头,心情有些复杂,慢慢地说:“如果没有你的鼓励,我可能考不上现在的大学,只不过……”
他话说一半就没有了,过佳希继续问:“只不过什么?”
“大学生活远远不如之前想象的有趣。”他苦笑,“我减肥了七十斤,终于等到有女生愿意喜欢我了,但我还是不开心,反而觉得很空虚,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根本不知道人生该追求什么。”
“现在明朗了?”
“也不能算是完全明朗,只能说是探路的阶段。”他看着她,忽然就换了一个话题,“过佳希,你崇拜现在的男朋友吗?”
“崇拜。”她回答后才疑惑他为什么问这个。
“我希望你将来更崇拜我。”
过佳希一愣,看清他眼眸里的执意,有了一些奇妙的联想,开口试探:“你不打算考研该不会是因为……我找了男朋友?”
欧阳俊男拿起啤酒喝了一口,坦率地说:“没错,是他刺激了我,我不管你会不会和他一直走下去,最终会不会结婚,但有一点我必须做到,我要比他优秀。”
“可是一个人优秀并不是指他能赚多少钱。”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钱是衡量一个男人价值的最大因素。”欧阳俊男很认真地分析,“如果他有钱,就表示他是一个有眼光、智慧、手腕、决断力的人,我就想成为这样的人,比你男朋友有价值,即使这个价值是世俗的。”
过佳希有些心酸,但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苏小非喊他们回来吃他做的水果沙拉,欧阳俊男对过佳希说:“你进去吧,我想再看一看星星,吹吹风。”
说完他转过身,背对过佳希,清俊的脸廓隐没在黑夜里。
过佳希回到客厅,吃着水果沙拉,想着欧阳俊男说的话,耳边忽然传进苏小非似真非真的抱怨声:“最近有一件麻烦事……我妈不知从哪里拿到一张艺术照,放在我书桌前,让我没事多看看,见我没反应,就直接拧我耳朵,让我去和照片上的女生见面,我拒绝了她,她为此和我生气好几天……是不是每个人的妈妈都这样?等孩子毕业了就催婚?”
过佳希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看苏小非,发现他不仅说话不流畅,耳廓还很红,似乎是故意和谁提起这事,目的在于试探,当然试探谁已经是再明显不过的事实。
谁知,被试探了的何消忧绽放一个真诚又善意的微笑,给予苏小非鼓励:“小非,你应该去见面的,或许会一见钟情呢?我觉得属于你的缘分即将到来,千万别错过,我们都很期待你找的女朋友呢。”
苏小非的眼眸一滞,耳朵上的那抹红迅速消退,灵魂出窍了几秒,然后低下头,一时间说不出话。
过佳希心一沉,觉得何消忧的话有些残忍了,明眼人都看出苏小非百年一遇的试探是孤注一掷,假如何消忧对此有半点介意,他都会元气满满,谁知何消忧的笑容比任何时候都灿烂,是乐见其成。
苏小非放下刀叉,拿纸巾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语气很艰难:“小忧,你真的觉得我的缘分是那个照片上的女生吗?”
“是啊。”何消忧点头,“你加油,争取早日带着另一半来参加聚会,我们凑成八个人,一起打牌。”
苏小非眼眸里仅剩的一点光芒也没有了,灰扑扑的和被孩子丢在街头的玻璃弹珠似的。
他什么话都不再说,起身回了厨房。
过佳希看看何消忧,忍不住说一句:“你太狠了吧?明明知道他喜欢的只有你。”
“所以我才要说清楚,以免他再错解,一直在我这里付出。”何消忧收敛笑容,声音很轻,“佳希,我知道你们都觉得他对我很好,但是谁对我好,我就要去喜欢谁吗?那样太沉重了。何况他是苏小非,不是别人,别人我还能忍心去骗,他真的不行。”
过佳希一听也有道理,心中五味杂陈。
苏小非很久没出来,直到过佳希去厨房找他,推门后竟然听见很低的吸鼻子声音。
他竟然哭了,哭声很压抑,不静下心听根本感觉不到,她第一次发现男人的哭声会如此凄楚,像是草原上丢了皇冠的野兽发出的哀声,知道自己没有走回头路的希望。
她退后一步,轻轻拉上门。
假如说以前的时光像是蜜糖,现在则是各种滋味,你永远都不知道下一秒将是什么滋味的,青春已过,失去了单纯的提高分数的目标,接踵而来的是更多不确定的挑战。
很多都在变,究竟还有没有不会变的东西?
她想了很久,只能找到一样,就是她对钟言声的感情。
年少的时候喜欢陶醉在他的眼眸中,望见一片至美的风景,现在还是一样。
想到这里,她找到回了平衡,冰冷的掌心有了些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