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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牙,去喊婆婆来吃饭。”灶房门前,一手叉腰,一手高举着汤勺的女子对着坐在庭院中摔泥巴的小童大声喊道。
牙牙一听开饭了,不顾满身的泥土,噌地一声从地上跃起,连跑带跳地进了堂屋。
“瞧你这满头满脸的,真似个小泥猴。”门帘掀开,满头银发的李老太面色苍白,但一张笑脸如花。她从袖中掏出布袙,满脸慈爱地为身旁的小孙儿细心擦去脸上的泥浆。
“泥……泥……猴。”一旁的牙牙口齿含糊不清,有样学样地跟着念了起来。
“说的就是你,还不知道害臊。”小止一手拿着碗筷,一手拿着菜碟,笑着走过来搭腔。“还不快去洗手。”
牙牙冲着小止吐舌头做了个鬼脸,蹦跳着去水井边洗手。
“娘,您看,这小子真是越来越皮了。”小止向老人控诉。
李老太未言语,笑着掀开门帘,两人便一同进了屋。
夏日午后,蝉鸣不止。小止窝在庭院外榕树下的藤椅中闭眼小寐。牙牙蜷着身子所在一旁,发出淡淡的喘息声。远处的稻田沐浴在刺眼的骄阳下,恹恹地耷拉着稻穗儿,唯有树下荫着的这一处阴凉,宛若沙漠中的一片绿洲。
自从小止带着牙牙回到李家村,转眼已经一月有余。牙牙当初的懵懂莽撞的性子也开始变得越发知晓人事,越来越像个正常的孩子。村里的妇人时常抱着自家孩子来串门,每当这时,小止总会特意将大门锁上,唯恐牙牙见到生人会突然发狂,伤了村民。所以牙牙每次总会蹲在门后偷瞄门外的来人。听到村里的小孩喊李老太为婆婆,牙牙也开始有样学样,整天婆婆长婆婆短的逗老人家开心。小止很是无奈,连着纠正了好几次,怎奈牙牙却很是固执己见,丝毫不愿改口。于是,小止便凭空多了个六岁大的儿子。其实牙牙具体生辰为何时,现已无从知晓。小止便自己擅作主张地将自己的生辰套用在了他的头上,两个人一起庆生,自然省去了不少麻烦事。
前几日六月二十,正逢她的十五岁生辰。小止特意套马去了趟城里,买回来一大推东西。回来时,她老远就看到院门外拴着一辆熟悉的马车。她顾不得等车停稳,便一步跳了下去。
“二哥,你怎么来了?”小止看到正在拴马的田二,惊讶地叫出声来。
“你今日过生辰,我自然要来给你庆生。”田二回过头来,望着面前的小丫头,笑时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你是怎么知道今日是我生辰?”小止脱口而出,但脑中的一个念头立马蹦了出来,难道是……
她立马拔腿奔向院子里,看到李管家和干娘两个人正在互相寒暄。
小止面上一怔,心猛然沉了下去:你终究还要自作多情到何时,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难道你还在祈求他会来吗?”
李管家闻声回过头来,捕捉到了小止冲进来的那一刻,面上陡然而生地失落表情,心里又是一阵怜惜,但仍笑着揶揄道:“怎么,不欢迎老夫啊?”
“您这说的又是哪里的话?”小止回过神来,笑脸迎了上去,“您老今日特地来给我和牙牙庆生,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会不欢迎。”说罢转头问道:“对了,牙牙呢?”家中很少进生人,小止生怕他一时习惯不了。
“喏,那儿呢。”李老太伸手指向灶房。
小止顺着一望,只见牙牙怯怯地站在灶房内,双手扒着门框,露出半个脑袋偷偷望着院内来人。
“牙牙,来,过来。”小止摆手招呼着,摇着手中的一个狐狸形状的小面偶。
牙牙看到有新玩意儿,忙窜了出来,接过面偶细细地打量起来。
“牙牙,这个爷爷你之前见过的,可还记得吗?”小止双手搂过牙牙的肩膀,指着身旁的李管家问道。
牙牙抬头细细端详了一会儿那个笑脸嘻嘻的老头儿,迷茫地摇了摇小脑袋。
这时,田二推门走了进来,牙牙看到后,忙惊恐地缩进了小止的怀里。
“牙牙别怕,娘亲在呢。”小止搓着牙牙的后背安抚道,指着一脸憨笑的田二,说道:“牙牙,这是二舅,娘亲的哥哥。你叫他一声二舅好不好?”
怀中的牙牙闻言探出小脑袋,对着田二怯怯地低声嗫嚅了一句:“爱舅。”
“哎。”虽然牙牙将二舅说成了爱舅,田二听了依旧心里乐开了花,忙开口回应道。
“牙牙,你只喊舅舅,不喊爷爷,我可是要生气的哦。”老头子在一旁不乐意了。
牙牙转头望了望他,一颗黑葡萄般明亮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似乎费了很大的劲才稍稍清楚地喊出了两个字:“爷爷。”
老头子这才满意,应和着一张老脸笑成了花。
田二帮着小止将马车上采购来的一应物品卸了下来。不出一个时辰,一桌丰盛的酒菜呈了上来。众人围坐在一起,把酒言欢,好不快活。
牙牙跟李管家和田二混得熟络了,便挤在他们身边讨酒喝。老头子手拿一根竹筷沾了些杯中的十里香,牙牙好奇地凑上去,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感觉就像是喝药汁一般苦涩,他挤眉弄眼地不知如何是好。众人看到他那副滑稽可爱的模样,便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酒饱饭足后,精力不济的李老太便先回房歇息了。牙牙由田二哄着,在一旁摆弄着自己的新玩具。
李管家提议四处看看,小止便随着他踱步到门外。
千里沃野迎面扑来,引人极目远眺。
“这孩子难得有个活泼的性子,看来你在他身上费了不少心思。”李管家双手背在身后,眼睛仍注视着远处。
“牙牙他既然喊我一声娘亲,我自然要待他如亲生骨肉般疼爱。”小止说话时左手不断地摩挲着右臂上的那一处疤痕,上面至今仍残留着清晰的咬痕。那是初来这里时的一个雷雨夜晚,牙牙被一声炸雷惊醒,便突然间发了疯。小止上前阻拦,谁料一个不小心被牙牙死死地扣住了右手腕处。小止吃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顿时鲜血如注。牙牙在随后赶来的李老太的惊呼声中回过声来,他怔怔地望着一脸痛苦表情的小止,手足无措,脸上写满了懊悔的神情。打那以后,他仿佛一下子懂事了许多,至此这祖孙三代人才能够如此融洽地生活在一处。
“这个……”老头子转身从衣襟中掏出一个细长的银红色锦盒递了过来,说道:“算是你的生辰礼物了。”
小止接过,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枚莹白无瑕的玉钗,一看就是上好的籽料,玉钗造型极简,只在其顶部绽出一朵含苞怒放的芙蓉花。
往事如潮水一般涌入脑海,却在心中掀起汹涌巨浪。
“小止,你知道奶娘明日来打算给你带什么吗?”
“一只玉钗,芙蓉花样式的,很好看的。”
“奶娘上次来亲口跟我说,她说你的裙子要配上只发钗才好看……”
手中越攥越紧的玉钗顶端嵌入肉中,小止吃痛,猛然回了神。她低下头去,不想让旁人看到她眼中隐约可见的泪光。
“城里又发生什么事了吗?”小止极力压制着情绪,想要故意岔开话题,颤抖的话音却仍暴露了她内心的委屈。
“哎。”李管家欲开口,一声轻叹却忍不住发了出来。“自上次东郊白府案件得以真相大白后,因牵扯人命众多,本不是主犯的雅王也因包庇纵容之罪被下了狱。其实原本我们并未指望能因此而扳倒雅王的众多党羽,充其量也只是让他断失了兵部尚书这个左膀右臂。所以雅王下狱,也姑且只是小惩大诫罢了。但宫中董贵妃来报,雅王自入狱后便一直身体抱恙,泰王孟青仁便趁机替其求情,称雅王殿下身体患有痼疾,禁不住阴冷潮湿的牢狱之灾,恳求皇上能够网开一面,看在逝去皇后情分上,罚雅王回府面壁思过即可。”
“那岂不是又便宜他了。”小止听到这里,内心愤愤不平,没想到当朝皇帝竟然如此溺爱儿子,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偏袒雅王,长此以往,国中百姓定会为此寒了心。
“非也,非也。”老头子听到她如此说,连连摇头道:“丫头啊,你还是太嫩了,泰王的一箭双雕之计,你难道没看出来吗?雅王身患痼疾,为何会连他的亲生父亲都不知晓,显然是他之前刻意隐瞒。泰王假借求情之事,表面上看是自己重情重义,见不得兄长受苦。但是另一方面却看似无意地将雅王隐藏多年的秘密曝露出来,早早地将其踢出局,彻底灭了他登顶皇位的希望。历代帝王,哪一个不希望自家江山能够千秋万代,永垂不朽。雅王患有痼疾,必是短命之相。谁又会愿意把江山托付给短命之人呢?”
“那这么说,孟青彧登基便再也没了障碍了。”小止心中生出一丝窃喜。
“三皇子登基是指日可待,但是那个一直以来隐忍不发的泰王也同样不容小觑啊。他能知晓雅王的密事,想必是在他身旁安插有卧底。能够使出如此诡计,想必也是个心狠手辣心思缜密之人。丫头啊,你要记得,不会叫的狗才是真正会咬人的。”老头子说话间伸手抚须,略有所思。
“您老可是有了什么好计策?”
李管家回头撇了她一眼,未开口,转过身朝院子里走去,悠然说道:“要变天喽。”
小止往远处一望,只见刚才还是万里无云的艳阳天,此时层层暗色雨云自东向西堆积而来。天色咻然转暗,自田野中刮来的一阵风中,夹杂着温热的稻秆清香和泥土芬芳迎面扑来。紧接着,狂风大作,风中包裹着粘腻的水汽,却渗透着丝丝凉意。霎那间四下里噼啪作响,一层厚重的雨帘直直地蔓延开来,天地混沌为一色,昏暗成一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