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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恍如梦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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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窝阔台去世的第五年,在这秋高气爽的季节里我们奉乃马真皇后的命令,赶来参加在达兰达葩举行的忽里台。除了拔都皇子外,所有的蒙古宗室,臣子都赶来参加忽里台,都是为了给蒙古空缺五年之久的合罕之位画上一句号,而赶来参加这次的忽里台。

    忽里台刚开始,大家都各自沉默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整个忽里台上一直都是压抑的气氛,都不约而同地往望着坐在忽里台中央的帖木格,希望他作为黄金家族的长者,来打破这份沉默。

    年老的帖木格从座位上起身,缓缓地说:“我帖木格愿意尊贵由皇子为蒙古合罕,不知大家意以为何?”。

    我们都点点头,附和说:“我等也愿尊贵由皇子为蒙古合罕,效忠贵由皇子”。

    乃马真皇后为准备这次忽里台,足足花了五年的时间,可以说凡是参加这次忽里台的人,没有一个人没有受过乃马真皇后的恩惠,自然也没有人一个是不支持贵由皇子的。

    反倒是贵由皇子,推辞说:“我何德何能何以但此重任,秉承父汗及先祖遗志,继位这合罕之位”。

    野里只吉带站出来,向贵由皇子说道:“殿下您贵为先合罕的长子,您又曾灭万奴,后参与西征,立下赫赫战功。诸皇子中除了您当贵为合罕,还能有谁可当贵为合罕。这是长生天的旨意,也是我们所有人的愿望”。

    大家都缄口不言失门烈皇孙,明知道失门烈皇孙才是合罕之位的合法继承人,却不得不迫于乃马真皇后的压力,改而拥立贵由皇子,让窝阔台的遗言一纸作废。

    经过再三地推辞后,贵由皇子终于答应接受。“我贵由不才,蒙长生天眷顾,大家的拥戴,贵由只得接受这合罕之位”,贵由说完,便转身走向那象征蒙古无上权力的宝座。贵由走上宝座台,坐在宝座上俯视我们,给我们巨大的压力。只是前后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就判若两人。不过,让我们感到畏惧的不是坐在宝座上的人,而是他所拥有的权力。

    “在长生天的见证下,朕继位为全蒙古的合罕,朕要你们向朕、向长生天宣誓,这全蒙古的合罕之位只能出自本家,外人无法染指”。

    我们都起身,在帖木格的引领下,依次跪在贵由的面前,郑重地宣誓说:“在伟大的长生天的见证下,我们愿向库裕克合罕您起誓,只要陛下您的家族中还留有一个人,哪怕是裹在油脂和草中的人,我们就绝不让其他血统的人来玷污这合罕之位”。

    贵由坐在宝座上,满意地点点头后,威严地说:“很好,记住你们的誓言,长生天是绝不会放过一个背弃誓言之人的”。

    人之所以会遵守誓言,不背弃誓言,并不是因为这样能够得到丰厚的回报,而是仅仅认为这样做是对的。不过,在权力面前,只有傻瓜才会这样做,这世上最有诱惑力的东西,莫过于对权力的向往。人们为了权力,往往会选择背信弃义,所谓的誓言就如同窝阔台的遗命,不过是一纸空文。

    继位仪式结束后,就是为期七天的宴会。贵由为了这次的宴会,准备了无数的山珍海味,数不清的醇香美酒,都将它们摆在桌上,让所有人享用。大家在美酒和美女的拥簇下,都兴致勃勃地享受这一切,每个人的脸上的表情都是喜悦,对未来生活的无限喜悦。

    贵由坐在宝座上,一边自豪地欣赏宝座台下大家的尽情享乐,一边再在众美女的服侍下毫无节制地饮酒。

    我看到这里,我突然听到我邻座镇海叹息:“纵使成吉思汗的即位仪式,成吉思汗也不过只是饮了三杯美酒。合罕怎么能全然不顾劝阻,如此毫无节制地饮酒,身体只怕不能承受”。

    七天七夜的宴会,在大家意犹未尽之时,悄然结束。在宴会结束之时,贵由命人准备了丰厚的赏赐,准备赏赐给我们所有人。侍从将盛放货物仓库大门打开,看到仓库里堆积如山的货物,惊呆了我们每一个人。货物之多,完全超乎我们每一个人的想象。赏赐之多,也完全超过窝阔台,赏赐到最后,由于实在太多,怎么赏赐不完,贵由索性任由我们自己想拿多少就拿多少。

    让人终身难忘的宴会和赏赐结束后,贵由和现在已经贵为太后的母亲──乃马真太后,一同走上万安宫觐见大殿中的宝座上。贵由坐在窝阔台昔日所做过的宝座上,乃马真皇后则坐在贵由的旁边,接受我们的朝拜。在帖木格的引领下,我们齐声山呼:“伟大的库裕克合罕,愿在长生天的指引下,愿在您的统治下,蒙古能永远繁荣兴旺,让蒙古成为蓝天下唯一的主人”。

    贵由坐在宝座上,威严地说:“朕接受长生天的旨意,继位全蒙古的合罕,自当秉承先合罕遗志,扫清长生天的敌人,重振伟大的成吉思汗之势。所以,但凡是在自己封地私发敕令者,悉数收回。永不许再私发”。

    我们为贵由这一举措,为之一惊,贵由居然不顾在他身旁坐着的乃马真太后,公然取消先前乃马真太后默许的行为。

    当侍从走来挨个收回大家私刻的令牌,大家都羞愧难当,纷纷低下头交出令牌。唯有蒙哥、忽必烈等人昂首挺胸。因为他们没有私刻令牌,所以,侍从直接略过他们,而去收回别人的令牌。由于我也没有私刻令牌,所以,侍从也没有来到我的面前,向我索要令牌。

    令牌被回收完毕,贵由坐在宝座上说:“为了重振成吉思汗之势,先合罕之治,朕决定重新起用镇海为朕的丞相,替朕整治蒙古,严惩不受札撒的人”。

    “多谢陛下厚爱,臣镇海愿向长生天立誓。臣即为合罕陛下的丞相,行事不敢有私,必事事报于陛下,为陛下铲除奸佞,匡正我蒙古之风”镇海当仁不让地说道。

    我隐约感觉镇海这话,明显是冲我对说的。我毕竟是蒙古的国师,相信镇海应该不会不顾一切地想要处置我。

    看到一直坐在贵由宝座旁,不说话,面色铁青的乃马真太后,再看到坐在宝座上,目空一切的强势君主──库裕克合罕。顿时让人感觉蒙古随时会陷入水深火热的危险中。

    令人出乎意料的是,蒙古在接下来的几年中,并没有陷入水深火热的危险当中,因为乃马真太后选择了让步。

    身体一直羸弱的宗王阔端,突然身患重病,阔端派人告诉贵由,说这一切都是法迪马的巫术所致,为此乃马真太后不得已被迫交出“倾国倾城”的法迪马。贵由将法迪马交给镇海量刑,被判极刑,投入清澈的河水中被活活淹死,一代绝色美女就这样香消玉殒。

    至于乃马真太后另一个宠臣奥都剌合蛮,贵由为了顺应民心,以贪污过巨之罪被镇海亲自处死。

    贵由的强硬作风,让乃马真太后郁郁而终,为此贵由为乃马真太后举行了隆重的葬礼。等到举行乃马真太后葬礼之时,正好碰上连绵的秋雨,连绵的雨,使得道路泥泞不堪,空气中也袭来阵阵寒意。尽管如此,葬礼会场还是挤满了人。

    从汉地、波斯、西域、钦察赶来的人们,都冒着雨站在葬礼会场,焦急地等待贵由的到来。我看到葬礼会场上那满满的人,也不知道他们都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赶来吊丧的。是迫于权力,而无奈地赶来吊丧;还是怀着愤恨的心情而赶来吊丧的。

    当我实在是等不下,打算去贵由的大帐中请贵由出来时,路过断事官合答的身边,无意中看到,合答只是焦急地站在那里,完全没有在意这连绵的秋雨,任雨水浸湿他那高贵的衣服,不仅仅是合答,会场的很多人都和合答一样。

    我心想看来是我错了,这个会场多余的是我,我才是那不应该来的人才对。果然,人是无法猜测的。

    我走进贵由的帐中,看见贵由正坐在宝座上独自流泪,看到我来,立即拂去眼泪。威严地看着我,说:“阔阔出,你什么事要对朕说吗?”。

    “合罕陛下,现在雨势这么大,丝毫没有没有停的迹象。臣斗胆建议为陛下您的身体,恳请由镇海大人代陛下主持葬礼”,我向贵由恭敬地说。

    “无妨”。贵由从宝座上起身,母庸置疑地说:“朕说过由朕主持,即便是下雨,朕也主持的。阔阔出,你就无需多言了”。

    “是,陛下,臣明白了”。我恭敬地向贵由行礼道。

    “喔,对了”。贵由向我问道:“待朕举行完母后的葬礼,将母后与先合罕合葬后,朕打算向西行幸叶密立。你是蒙古的国师,朕想问你此行的凶吉?”。

    我一听贵由要西行,马上联想到拔都,贵由可不是一个喜欢做无意义之事的君主。在我眼前的这位君主,他向来沉默寡言,不言苟笑,骨子里透着一股威严,孤傲的眼睛足以震慑所有人。任何一个冒犯他权威的人,那就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帖木格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不论他有多么高贵的身份,只要敢觊觎权力,就会被无情地处死。

    贵由很明显是一位目的性很强的君主,恐怕贵由此行是志在拔都,不然,贵由也不会一改察合台遗言,强行改立也速蒙哥为汗,更不会让野里只吉带行木华黎之故,全权负责阿勒额等地。

    “合罕陛下,您是全蒙古的合罕,大地的主宰,而这一切都是长生天的旨意,您是长生天在地面上的代理人,您所做的一切都是经过长生天的认可,您又何必再需占卜凶吉呢?”。

    贵由什么都没说,依旧表情严肃,冷冷地看着我。贵由的气势让我不寒而栗,完全看不出贵由的意图,更让我不寒而栗。

    恰在此时镇海走进帐中,向贵由说道:“合罕陛下,赶来参加乃马真太后葬礼的人们都在等候您”。

    “朕这就去,对了,待葬礼结束,一切安排就绪,朕要西行,这里就全权委托于卿,卿切勿让朕失望”。

    “臣谨遵陛下旨意,臣镇海必将不负陛下您的厚望,定将蒙古整治妥当,以待陛下归来”镇海颇为自信地说。

    贵由罕见地露出笑容,说道:“这样最好,走吧,他们还在等着朕”。

    “是,合罕陛下”我和镇海齐声说道。

    贵由先走出大帐,我向镇海道贺说:“恭喜镇海大人,获得合罕陛下如此信任”。

    镇海没有理会我,径自走出大帐,把我向傻瓜一样留在帐中。为此我只能无奈地耸耸肩表示无奈外,实在想不出我还再能做些什么。

    到了傍晚,连绵的秋雨终于停歇,皎洁的月光洒在湿润的大地上。在寒冷的秋风驱使下,大家都纷纷离开葬礼会场,就只剩下贵由、镇海和我还未离开,到最后贵由终于肯离开葬礼会场,返回万安宫。

    贵由、镇海、我、还有几名怯薛士兵,我们一行在皎洁的月光陪伴下,踩在湿润的土地上,向万安宫走去。我抬起头仰望星空,我好久没有都看到过这样璀璨闪耀的星空了,每一颗明亮的星星,犹如钻石一样闪亮耀眼,我都忘记了我是有多久都不曾看过这样璀璨闪耀的星空。

    我们一行人快来到万安宫的宫外,在路过一条没有人街道的时候,突然从街道中冲出一群身份不明的人。他们大约二十多人,在月光的照射下,他们每个人都蒙着脸,眼中都充满愤恨,手中握着马刀,来势汹汹地向我们走来。

    怯薛士兵见他们来者不善,都立即抽出刀来保护贵由。不过,人数差距很大,可能这次会凶多吉少。贵由的脸上丝毫没有恐惧,对着那群来势汹汹的人露出冷笑,非常镇定地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他们向我们走来。

    当他们仅离我们四步远的时候,正当我们向上苍祈求平安地时候,速不台领着大批怯薛士兵居然奇迹般地出现在这里。随着速不台和大批怯薛士兵的出现,我们可以说是稳操胜券。看着这场激烈的战斗,又或是说一场激烈的屠杀的发生,虽然我很想向贵由求情,请贵由下命饶他们一命。但当我一看到贵由那不怒自威的冷酷表情后,我就只能和贵由一样,故作冷酷地看着这场激烈的战斗、屠杀的进行。

    在激烈战斗、屠杀中,我看到了一个和纳兰身形非常神似的女人,她虽然蒙着脸,看不见清的面孔,但她的身形像极了纳兰。我心想纳兰是绝不对可能来行刺贵由的,她也绝对不可能是纳兰。

    当乌云遮盖明亮的月亮,让皎洁的月光无法再陪伴我们之时,激烈的战斗、屠杀终于结束了。奋力抵抗的人们都被送去见长生天,只有那个女人还存在这个世界上。她像羔羊一样,跪在地上,等待她那被屠宰的命运。

    贵由冷冷地说:“速不台,把她脸上的面纱揭下”。

    速不台面无表情像机器人一样,忠实地执行着贵由的命令,将她脸上面纱揭下。当乌云散去,皎洁的月光洒在她的脸上,她的美丽面容浮现在我眼中。她长得和纳兰一模一样,她就是纳兰。

    上天终于再让我见到了纳兰,只是怎么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再见到她。我更没有想到的是纳兰居然会来行刺贵由,让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贵由对着纳兰,冷笑说:“上次让你侥幸逃走了,没有想到你还没有死心,居然还敢来行刺朕。也不知道你是听谁说的,竟然认为是朕害死了阔列坚,竟然敢连同蔑儿乞人来行刺朕。还好朕这次好早有防备,不会再让你逃走了”。

    纳兰跪在地上,愤怒地说:“贵由,这件事与我的夫君阔阔出无关,要杀就杀我,我夫君是无辜的”。

    “朕当然知道国师是无辜的,不然他还能站在朕的身边吗?”。贵由从士兵手中接过一把刀,将刀递给我,说:“阔阔出,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我接过刀,死死地握住刀,要紧牙,艰难地说道:“是”。我双腿就像注铅一样,非常吃力走到纳兰的面前,非常无奈地说:“纳兰,原谅我”。

    纳兰轻轻地摇摇头,温柔地说:“动手吧,夫君。我不会怪你的,如果真的有来生的话,我希望还可以做你的妻子”。

    我想将刀从刀鞘中拔出,但我的手却不听我使唤,怎么也无法将刀从刀鞘中拔出。速不台毫无征兆地举起刀,我还未来及制止,速不台的刀就在已经在纳兰那白暂的脖子上,轻轻地一划。

    一刹那,鲜血从纳兰的脖子溅出,纳兰也慢慢地倾倒在地。我连忙扔下刀,跪在纳兰的面前,将纳兰扶起来,抱在怀中,悲痛说:“纳兰,是我害了你”。

    纳兰用她那带血的手抚摸我的脸颊,虚弱地说:“夫君……”。纳兰还未说完,就合上双眼,抚摸我脸颊的手也从我的脸颊上坠落在地上,纳兰的头靠在我胸前,永远永远地离开了我。

    在这一瞬间,我的人生崩溃了,我这一生拼命地想拯救别人的生命,却无法拯救自己妻子的生命,眼睁睁地看着她从我的身边离开我。在一刻我感觉我的人生意义被彻底否定了,我所做的一切除了让我得到痛苦,还让我得到什么?

    我捡起我刚刚扔的刀,看着璀璨的星空和我依偎在我怀中的纳兰,我慢慢地举起刀。这沉重的十字架已经不是我所背负的了,我宁愿违背教义,我也要寻求解脱。我宁可在地狱中,用地狱之火来洗刷我的罪恶,也不愿意再背负这沉重的十字架。

    就这时,速不台拉住我的手,对我摇摇头,然后将我手中的刀夺走。我绝望地看着我怀中早已冰冷的纳兰,我强忍着眼泪,不让它从我的眼眶中流了出来,我抱起已经冰冷的纳兰,就像以前那样,温柔地说:“纳兰,我们回家吧,我们再也不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