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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不可再往前了!”
皇子未奉上喻不得擅自离京,此处离京已然有二十多里,八贝勒却还是不管不顾地一路催马向前,见到路上有远来的车队行人,便会拦下探问一二。
“吁——”眼见得再向前走,便要背下那大逆不道的罪名,八贝勒强行勒马,直让那马儿人立起来,而身后紧跟着的贴身侍卫图纳海,也早已是一身冷汗。
八贝勒紧握马缰,望着南来的方向。这一路所遇人口本来就不多,探问下来,也多是江南的客商,至于在茶馆中听到的话,却是无从考证。
肥城、东平、胶州、淄川、泰安州、兖州、登山……数十州县被灾大饥,民死枕籍、啖草食人……茶馆素来是民众聊天打屁的地方,也是消息传播最快的地方。此间流传的有谣言,也有真言。而眼前听到的这条,真相又是如何呢?
皇阿玛正月间南巡的时候,已将沿途包括山东各州县在内的钱粮大幅减免。当时虽见民有饥色,但生活尚能维持,皇阿玛为此已是心生恻悯,下旨诸官尽心民生。
如今照着茶馆闲言所语,山东自四月起便阴雨不断,此间京城却未听到任何风声。若山东诸官真是无所作为,为着一己乌纱瞒灾不报,那自四月起至现在,足足三个月的时间,真不知道山东境内已成何等惨况。
“爷。”
“爷。”
身后诸人陆续赶到,贴身太监小顺子早已是上气不接下气,真恨不得滑落马背,就此躺倒在地上。
八贝勒看看诸人,暗叹一声,垂了头便要无奈回转。只是心念一动,又侧目向远望去,却隐见尘沙,似又有车队前来。
那车队行进极缓,八贝勒等了半天,见一队人马狼狈近前。八贝勒心中暗道,莫不真是自山东而来?
皇子出京行至此处,已是极限,再往前半步怕是就要遭人弹劾。八贝勒眼见着那一队人马拖拖沓沓,急于上前询问,却苦不敢踏近半步。
好容易见那车队中前行的马车驶近,八贝勒急忙示意身边的图纳海上前相迎。图纳海奔近了与那队伍开路的家丁攀谈几句,迅速拨马回转:“爷,是山东来的!”
那车队看来倒像是殷实人家,只是随队的人员却多狼狈。一路各人互相搀扶照应,磨磨蹭蹭缓驰慢行。
待车队驶近,八贝勒通报了化名,自称是京城的读书子弟,上前攀谈。那车主人直爽好客,又素来敬重读书人,二话不说将他请上马车,几番交谈,事情便即明了。
原来年初皇上减免钱粮、广施仁政,加上冬天几场好雪,百姓瞧这年景心中喜悦,纷纷出清存粮,等着早麦丰收。哪知四月间接连大雨,眼见已是七八分熟的麦子就这么白白烂在地里,连秸带穗弄得臭不可闻。若当此时官员能体恤民情、开仓平粜,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么糟糕。可问题是皇上年初刚施了恩德,这才数月不到,又有哪个官员敢触霉头,再去向皇上哭穷呢?该征的钱粮,一分也不肯减少,已经都轻徭薄役了,老百姓哪能这么不知好歹呢?偏生大清国的子民历来顺天知命,宁愿自己饿着肚子,也不敢拖欠官府,至于有那勒紧了裤腰带也交不出赋税的,自有官府拿人,重刑峻法以儆效尤。
“咳,这哪是怕皇上怪罪,那些官员分明是怕减免了钱粮,他们便无所克扣。年初皇上仁政一出,已是听得地方官员几多报怨。山东原是产粮大省,只因多灾,早惹得任上官员不满,嫌及不上江南地带油水丰厚。今年灾势一成,有那家中殷实的早携了妻子家众各自奔亡,只可怜了无所投靠的百姓,不仅要交足自家钱粮,还要替那些逃亡者补窟窿,唉……”
这车队主人晁梁,是淄川县城本地的儒商,身上也背了廪生的功名。家学渊源,历来是乐善好施的。虽然周遭富户早已是十室九空,这晁家却还是留在本地苦苦支持。不单每日小范围地施粥救助,更是集全家财力,替县民们交纳了当年未能集齐的岁赋。
“唉,我这也实在是支撑不下去了。听说邻近县城已有黄河决口之势,我只好携了本家佃农,并四邻人等,早早地投奔了出来,上京找我表侄子,暂求安身。”
听那晁梁话中的意思,后续还有大批灾民,纷纷在往京城方向奔逃。八贝勒忍不住责道:“晁老爷往何处不可去,为何偏要来到京城?”
晁梁被问得一愣。他虽不近官府事,却也素来知道打点上下,为人几多圆融,所以很快明白过来,愧道:“我原想着京中素有亲朋,只为投奔暂居,却未想到京畿重地,这般狼狈而来,恐有不妥。也罢,想我那表侄子本家就在直隶,不若我现在转头改道便是。只是后续的灾民,怕也不是我等力能所阻。那些百姓,都只是想上京寻个公道,求条活路吧。”
八贝勒听得心中酸楚,唏吁一阵,却拦了晃梁转头改道的念头。横竖他这一队人也都有所依靠,并非上京寻事而来。况他所投奔的那家,又是颇得圣眷,兼且家资丰厚。一路同入了城门,八贝勒替晁梁指明了道路,便自言有事,下车拜别。
之前出城门时,八贝勒带同几个侍从纵马疾驰,行事很是张扬。如今与人同车而回,也恰在城门附近拜别。远近诸多目光,八贝勒心知,那晁梁的车队必然被人盯上,而他自山东带来的消息,相信很快就会传到皇阿玛耳中。
果然,第二天,号称不理政事的康熙便急召大学士马齐等人至乾清门听谕训示,令他们会同九卿,商议安抚之法。
一时间,满京城的人都在谈论山东卖儿卖女、甚至人吃人的饥荒惨状。而九皇子府书房,三个无事一身轻的皇子也正被他们的三位福晋问得瞠目结舌。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