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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影幽窗，春光瘦尽。花外斜阳晖昏，惹尽思量。清风摇落，淅沥翠叶飘花溪。
屈溪老了的时候，她勾着丈夫的脖子，在茶色袅袅的屋子里回忆起那个女子。她这一生都不后悔遇到的女子。
记得那年戮战潼关，她八岁。和哥哥一起被押在飞沙走砾血气逼人的阵前，爹爹在对面眼睁睁看着母亲被斩于三军之前。她侥幸逃得一死，吓得哭了整天，那女子搂着她轻声安慰，那个嗓音她记了一辈子。
后来那女子就住在她爹爹家中。那女子是经常笑的，却不知为何笑意总是浅浅略过从未真正深入到眼睛里去。在屈溪看来，那女子如花落冰弦，诉说着无尽冷韵。亦如清云拾翠，不喜喧闹尘寰。
再后来，那女子遇到一个清冷如月的男子。她说，我愿为他献出自己的生命来。又笑自己，除了为他献出生命还能为他做什么呢？自古情深拼憔悴，洒尽无端泪。
言犹在耳，那女子就将自己的底牌交了出来，他被围困，她带着七千骑去救那男子，缁尘京国，乌衣门第她全不在意，只对阻拦之人说，在大殿里，他是你们的王。在战场上，他是你们的帅。现在他被围困，他就是我一个人的李世民。
那男子却拥着自己的妻，任由她的人马被敌人杀的全军覆没，赤血映青冥。玉墟箫声，西风南燕。英雄泪断。
即算昔日诺重，谁人又能，常无谓。所以她说，我再也不相信任何人，再也不会把命交到任何一个人手中。
后来所有人都说她看到那男子势孤，因而嫁给那男子的兄弟。从此一个函香绣枕，银屏金门。一个浴血沙场，几许生死。两不相问。只有屈溪知道那女子的歌与泪，琼楼金阁繁华声影，于她只是浮名相累。有谁知道，那女子爱那男子爱到骨子里去了。
在最难熬的那段时间，屈溪默默陪着她，听她说起那个爱护她而舍弃性命的男子，说起另一个她亏欠一生的人。
那女子在屈溪家里种了一棵杨柳。别来几度，絮叶已成堆。杨花飘落时，她常常望着那树就走了神，有时候那女子会悄悄地落了泪，没有任何声响，连鼻音都没有，只有眼泪簌簌地掉下来。一朝晓寒残梦，凄凉毕竟因谁？
后来，那男子终赢得了王权，他杀尽了自己兄弟府中的家人奴婢，连几岁的小孩都没有放过。那男子说，今日我就杀尽这些人，仁义之名我不要，世人如何看我不在乎。
朝官说，是你将皇上这样一个仁义淡然的王逼成了逼父杀亲的恶魔。
那女子被他接进宫，本已南辕北辙的两人，硬生生被他重新扭在一起。屈溪再也不了解那女子。漏断长夜，芙帐温存，那女子深深地刺了那男子一刀，那男子推了她一把，在头要撞上床头时，那男子不顾刀伤挡在中间，她刺了他一刀，他却舍不得她受一点委屈。
那女子像变了一个人，在后宫纵情声色，四处挑衅。朝臣说她祸国殃民，那男子就罢了那朝臣。不许有人说她半句。
他去看她，经常受些新伤。他说，她爱如何就如何。
后来的后来，在后宫最乌烟瘴气的时候，那女子抚着屈溪的脸，说，离开这里，去找你的爱人。她那风声水露的目光屈溪一辈子都看不懂……
至此，屈溪失了那女子的音信，只听有人传言，帝妃一起去扬州乘舟看杨花，在扬州办了一场浩大的葬礼。
屈溪眨眨眼，还是止不住泪水纷纷落下，杨花……也是离花……是她走了吗……她再也不留恋这世上的一切走了……连那男子也不留恋了么……
“我想她了……”屈溪摇摇丈夫的脖子。
“我是要感谢她的，没有她就没有你。”丈夫轻轻吻上屈溪的发际。
“你和她一起长大的，你再讲她的事给我听！”
“好……”
屈溪靠在丈夫怀里，眯起眼听着那女子一桩桩往事，仿佛看到一片片杨花落下，周围是雪白的世界，一名女子或素衣墨发，或锦衣华贵，或舞或静……风定钟声起，碧落知何许？
一颦一笑犹在眼前……所有的温柔都化作依依不舍……她是人间最尊贵的一朵绝尘花……也是冰晶玉骨的一片雪……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