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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严医师起身出了煎药房,这姑娘的病症,沈药公是交代过的,只是月事不调之症。怎的用了炮山甲和红藤?这分明是有腹疾之人化脓之用。
柳折在桌前等了许久,那小药童才捧着药锅缓缓走来,微微耷拉着头。一双手被热气熏得通红。
柳折看小药童真将药锅整个端了来,心中极为欢喜。忙起身相迎,面带笑意说,“辛苦了!”
那小药童忙抬起头说,“不用不用,我该做的。”
“那两味药加了吗?”
“加了……不过……”
“怎么了?”
“我加药被严医师发现了……”
“那严医师可有责罚于你?”柳折追问道。
“没有责罚。只告诫弟子今后不可再犯,还吩咐今日要亲眼看姑娘用完药才能回去。”
“是这样啊。”听小药童说并没受罚,柳折心中暗自松了口气,她实为不想有人因她受罪。
“你自在这儿坐着看我喝药,待会儿好回去领命。”柳折一派洒脱地在药锅前坐下,托起药锅倒了一碗。
药汁仍旧很烫,不能入口。现下无事,柳折便闲闲地坐了,同那药童聊天。古代自没有什么丰富谈资,皆是问及亲戚家处。待谈到那药童生病的娘亲,那药童神色已是不大自然,竟有泫然欲泣之兆,柳折只能好言安慰。却发现并不擅长,只好端起药碗用喝药来缓一缓气氛。
不想那药汁极为酸苦,怪味浓郁。饶是如此,她心念着尚在病中的李世民,一咬牙将那药汁尽数喝下。
略一回味,口中苦涩难忍。那小药童看柳折蹙眉,忙收了药碗,说,“姑娘你在此等着,我帮你拿些山楂出来。”
柳折道声好,待那药童端着药碗出了门,她将那锅中剩余的大半药汁妥妥地装入水囊中。
那小药童回得很快,手中带了一个小纸包,其中盛了十几颗暗红的山楂,隐隐透着药味。
“姑娘,这山楂是药用的,味道不怎么好,不过阻阻口中苦味很有用的!”
“嗯,谢谢。”柳折笑着接过,当着小药童的面拈一颗放入口中,有些苦,此刻却也极美味。
小药童开心地笑着到桌旁收拾药锅,才发现药锅已经空了,只剩些许药渣。他疑惑地看向柳折。
柳折灿然一笑,“我帮忙收拾了。”
小药童闻言,惊讶了一下,接着忙说,“放着我来收拾就好,姑娘只管用药就行啦!”
柳折摆摆手,“尽点心意,我也心安。”
小药童低着头,脸有些红,“多谢姑娘。”
柳折心中惦着李世民,也不多言,出了药房便急急往李世民房中走去,将将到得李世民房前,便听屋内一片嘈杂之声。接着房门便被从内打开,柳折避也不是,不避也不是。真真后悔刚才心急便直接赶来,并没注意李世民房中有人。
刘弘基一眼看见柳折,“琼姑娘?”语气有些惊喜。
柳折勉强地尴尬一笑,“诸位好。”
“你在这儿干嘛?”刘弘基说着,朝屋内看了一眼。
柳折正想着说辞,刘文静开了口,“可是来找世民的?”
柳折想想,多加遮掩反而引人耳目,于是照实答了,“正是。”
此言一出,双方都寂了。
“你来了。”熟悉的淡雅声线。
柳折抬头,解围的人来了。只见李世民玄衣玉带立于门侧,一双眼睛温润柔和。此刻正看着柳折。
柳折微点头“嗯”了一声。
“进来吧。”李世民侧身,表示请进。看样子并不打算解释柳折为何出现于此。
大家已经打了照面,不解释也好,以免越描越黑。于是洒脱脱地进去了。
李世民在身后说,“诸位先请回,事情就按刚才商量的办罢。”
众人应了声好,便告辞了。
李弘基一路走着,有些心不在焉。唐俭侧头看他一眼,“怎么啦?还在因为上午的事郁结?”
李弘基以手撑着下巴,“你说,我和秦王比,谁比较入眼些?”
“……”
待李世民将门关好,柳折才将药汁倒在茶盏里。李世民在桌前坐好,柳折看他一眼,问道,“还好吗?”
李世民接过茶盏,“嗯,好多了。”
“我看并非如此。”柳折坐下看着李世民,“你胸口有颗纽扣没系。”定是方才匆忙应门,慌乱之间没注意到。
李世民低头看一眼,自若地系好。“忘了问你,这药你是怎么拿到的?”
柳折面带笑意,“我自有我的办法。”
李世民喝光茶盏中的药,又倒满,轻轻晃着。说,“是我欠你一次。等回到长安,你想要什么,便只管与我说吧。”
柳折正给自己倒着茶,听他此言,微一怔,笑着想要拒绝。又想到什么,遂将手中茶壶轻放在桌上,“你既如此说,我便跟你求两样东西。”
李世民看她一眼,“说。”
“病患之痛尚且切骨,更莫说生死大劫。秦王能不能放了郑南春和那队长?”
李世民盯着柳折看了一会儿,“你当真要浪费一次机会?我不常欠人情,你这次不为自己求点什么,下次可就没机会了。”
“这机会若巴巴地放着留到长安,仍旧是个机会。现在用上,却是两条活生生的人命了。”
李世民若有所思地看着柳折,“你如今倒是跟以往大不一样了。”旋即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好。我答应你。”
李世民答应得极轻易,是柳折没想到的。不过想想也应该是这样的,既了了一桩人情,又赦免了下属,大获人心。
是以,柳折依着这法子骗了足足十日药材。那沈药公和严医师是轮着当班,沈药公在时还可耍耍花招,不用喝那苦得发酸的药。严医师在时,柳折只得将那大黄牡丹皮汤悉数喝干,才能交差。这委实是有苦同吃了。
柳折无病无痛地陪着喝了几十碗汤药,这才觉出不对来。这药泄火凉血,夏日炎炎,晚上睡下竟无半分热意。更甚者,夜里露重时,竟被冻得浑身发寒。平日里更没精神了些。
“你近几日气色不好。”李世民趁着柳折收拾东西的时候说。
“没什么,修养几日便妥。”柳折略有些疲倦。
“这几日我已好多了,明日你别来送药了。”顿了一顿又说,“战场上没有珍稀滋补之物,我明日便给你安排回长安事宜,你三日之后便走。”
柳折手上动作顿了一顿,抿了抿唇,没说什么。
李世民走到她身侧,“回到长安好好休养。”
柳折头也没抬,漫不经心地说,“好。”
李世民看出她情绪不太对,“在生什么气?”
柳折将手中杯盏放在桌上,“我已经说了好。秦王让我来我就只得来,秦王让我走,哪有不走的道理?”
两人靠得近,李世民低下头看着柳折。“你不想走吗?”
“我自然是想回去的。战场这么苦,哪个女儿家不想锦衣玉食、居雕栏玉砌?”柳折回视,大概是平时一直见着李世民淡淡然的样子,她胆子什么时候竟这般大了。
说完,也不理睬李世民,径直出门去了。
到了自己房间这才回过味来。这是生的哪门子气性?当初来战场就非自愿,此番能回去岂不正好?横竖想不通,倒也踏踏实地睡了。
柳折三日都没去找过李世民,只等他派人来,一回长安了事。
如此,在第三天上午,刘弘基却来了,他极为温文有礼地扣了三下门。柳折开门有些惊讶,刘弘基又极为温文有礼地介绍了一番姓名来历。最后才说秦王委派他送柳折回长安。
柳折道声好,那刘弘基却不走。巴巴地在门口站着,柳折问,“不然……进来喝杯茶?”
“好好好……正好口渴!”刘弘基不由分说进了屋。
柳折沏了茶,帮刘弘基倒一杯,也无甚话可说,两人干巴巴地坐着。
“琼姑娘,不知家中可曾为姑娘定亲?”刘弘基默了一会儿问。
“不曾。”柳折答。
“哦。”刘弘基先是勾起嘴角笑,而后笑容满布,最后不知为何,竟要笑出声来。
柳折觉得有些惊悚,想着他喝完茶就要走了,一盏茶时间很快的。
那刘弘基喝茶却是极慢,已经不是喝茶而是在品了。
正在这时,门外突然有人急促敲门,“刘将军!刘将军!您在吗?!秦王有恙!刘元帅请您和其他将军尽快过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