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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忆起雁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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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折闻听此言,心中大动,“腾”地站起身子,强制控制住嗓音,“你说,秦王怎么了?”

    刘弘基在旁也是满脸着急,“快点说!秦王怎么了?!”

    那士兵被刘弘基的大嗓门吼得一个瑟缩,忙禀报道,“秦王在刘文静元帅帐中饮酒,忽然就倒下了!好像很严重!”

    “没事没事,秦王身体一直很好,可能是近来有些疲劳了!”刘弘基半自语道,一方面安慰自己。另一方面是顾及柳折,怕她被吓着。

    柳折神色不定,脸色有些发白。刘弘基正准备告辞赶去秦王房中。柳折已经越过他出了门。

    刘弘基也赶忙跟着出了门。

    柳折外象看起来有些纤弱,此刻刘弘基却追不上她的脚步。

    柳折到得李世民门口时,发现房内没人。这才醒悟过来,李世民是在刘文静屋中病倒的。于是又赶紧往刘文静房中赶去。到得刘文静房门口,已有许多人聚在屋中。

    里里外外地站了一屋子人,柴绍和刘文静落座在离李世民最近的地方。另外一个副元帅殷开山和唐俭、丘行恭、李安远、慕容罗睺、窦轨、蔺(lin四声)兴粲(can四声),散落着站在房中。刘弘基这一赶到,八大总管并三大元帅全都到齐了。

    这阵仗实为罕见。柳折推门而入时,大家回头看她,带着些许好奇。柳折顾不得许多,目不斜视地走上前去看李世民,他脸色差到极致,面色灰白无光。紧紧闭着双眼,估摸着是昏过去了。

    坐在床前诊治的是严医师,他正执着李世民的手腕把脉。表情很是严肃。

    “怎么样了?”柳折问得有些急切。

    “秦王脉象虚微,急需医救。”

    “既然如此,怎么不用药?”

    那严医师看着柳折,说,“病人神识不清,很多病征需要病人交代。单凭脉象无法确定秦王所患何症,若是胡乱用药,对目前的秦王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柳折看着毫无生气的李世民,已顾不得其他。“不必诊了,是阑尾炎。你快些用药!”众人一听,有些惊讶。

    “姑娘何以如此断定?”严医师问道。

    “前些日子,我在军医处要的大黄牡丹皮汤正是为秦王要的。服了十日药,本已经是好了的。才停药三日,不知怎的变成这样?”

    严医师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镇静下来。“所言当真?”

    “属实无误!”

    严医师又赶忙上前探查一番,汗水不断从那严医师额上淌下来。想来他是极为紧张的,患病的是秦王,周围又这么多元帅将军的在旁虎视眈眈,心理压力定然极大。

    刘文静插空皱着眉问道,“世民生病的事你知道?!”

    柳折默了一下说,“秦王半月前已有生病征兆,正好薛举来犯,怕扰了军心所以一直瞒着。”

    “你帮世民瞒着,还悄悄抓了药给他送去?”刘文静语气已略为不善。

    柳折点头,“是。”

    “胡闹!战场上岂容你一个丫头如此戏闹!元帅生病竟敢瞒着,还擅自送了不知名堂的药!世民若有个好歹,即便你是蒋国公亲属,也罪责难逃!”刘文静拍案。

    柳折知这刘文静正在气头上,只默默站了。任他如何说。

    近旁刘弘基看柳折静静站着,刘文静口气又极差。于是一个忍不住,说道,“刘元帅,论功论罪,至少得等秦王醒来。现在还是听医师怎么说吧。”

    “你!”刘文静正自积了一腔子火,此时遭人顶撞,怒气更是抑制不住,正待发作。

    “三日前,秦王果真大好了?”严医师检查完毕,突然出声问道。

    柳折顾不得刘文静和刘弘基之间争执,忙说,“千真万确!”

    严医师转头看向刘文静,“刘元帅,恕在下无礼。今日秦王在这儿吃了些什么?”

    刘文静不得不压下火气,“没吃什么,只是一些寻常菜肴。”

    “不知有无饮酒?”严医师问道。

    “有,世民喝了一杯酒。”刘文静想了一下说。

    柳折蹙眉看一眼李世民,生了这么大场病,刚勉勉强强治个差不多,怎么敢再喝酒?!

    “这样就好办了!”严医师表情严肃地到桌旁写下药方,将药方交给候在门外的一个药童,“火速回去煎药!不得有丝毫怠慢耽误!”

    小药童接过,飞跑着向军医处赶去。

    柴绍按耐不住地在旁问,“秦王到底怎么样了?!”

    严医师答道,“现在确认了病症就好办了,只要对症下药,必没有性命之忧。”

    柴绍闻言,略松一口气。又看一眼仍旧不省人事的李世民,皱着眉摇了摇头。

    “对不起,各位元帅将军,我要为秦王施用银针刺穴之术,需要僻静之所。大家可否回避一下?”那严医师取出银针,转身对屋子里的人说。

    刘文静从椅子上起身,掌控大局地道,“既然如此,诸位将军先回吧。别耽误了治疗。有什么事我会通知大家的!开山,待会儿先别走,我有事跟你说。”

    大家看也帮不上什么忙,在这儿反而添乱,都纷纷告辞出去。刘弘基本欲上前跟柳折说什么,唐俭在旁悄然有力地拉了他的袖管,刘弘基看唐俭一眼只得作罢。

    该走的都走了,屋中只剩严医师、柳折、刘文静和一个浓眉大眼的中年男人,正是那副元帅殷开山。

    严医师在忙着,刘文静看一眼柳折,没说什么。只同殷开山说,“今天世民是挪不动地方了,你跟我去世民房里。他这一病下,会有很多事需要你我处理。”

    殷开山应一声,“好,刘兄。我们这就去吧。”

    刘文静皱着眉点点头出去了。

    严医师在旁准备器具忙活得很。

    “医师,我能帮什么?”

    严医师看柳折一眼,说,“你把秦王的上衣脱下来,用热水擦一遍,我好下针。”

    柳折依言卷起袖管,从水盆中捞起毛巾,走到李世民身边站住。双手缓缓伸向李世民的衣襟。身后传来严医师的声音,“你若不方便,放着等我来做也行。不过你既能为了秦王喝了十余日汤药,这点小事该不算什么。”

    柳折总觉得这严医师性子阴阳怪气,是以,手上一用力便扯开了李世民的衣襟,“你专心备好了针是正事,擦一擦身而已,根本没在意的。”

    饶是嘴上这么说着,柳折也是甚为心虚。手指碰到李世民的胸膛,眼睛却不知往哪儿搁。好不容易擦了一遍,忍不住瞥了一眼,正正看到李世民劲壮的胸膛和那两点嫣红,忍不住的耳根一热。

    严医师已经备好了针,柳折见状,赶忙让出位子。严医师在李世民腹上比划了一通,二指下按,照着一个穴位扎了下去。

    李世民没什么反应,严医师又下一针。连着下了三针,李世民终于闷哼了一声,皱起了眉头。

    柳折在旁看着,心中舒了一口气。

    那严医师看李世民有了反应,也是面上一喜。“这下性命是保住了。”

    柳折在旁听得一惊,“这么严重?秦王刚才差点性命不保吗?”

    严医师看柳折一眼,带着些无奈。“我是说我性命保住了。”

    柳折“哦”了一声,问,“他醒过来了吗?”

    “有知觉了,但是身体有些虚,睡一觉养养精神就好了。”

    柳折又“哦”了一声,严医师收拾起东西,道声,“我去看看药煎好没有。”便出了门。

    房中只剩李世民和柳折,柳折找个椅子坐下,又是一上午的提心吊胆。屋子里极静,甚至能隐隐听到李世民的呼吸声。柳折闭了眼休息,片刻意识便有些模糊。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柳折才神识一惊醒转过来,第一反应就是往李世民看去。他还安然地躺在床上。

    严医师提着药盒走来,药还在“哧哧”地往外冒着热气。

    “现在什么时辰?”柳折问道。

    “还没到午时。”

    柳折揉揉额角站起身来,“药煎好了?”

    “煎好了。”

    “可是秦王现在昏迷不醒……”柳折看一眼仍旧昏沉不醒的李世民。

    “我替秦王针了大穴,已经一个多时辰了。该是要醒了,你在旁看着,秦王一醒,就把药喂他服下去吧。”

    “好。”柳折应一声。严医师返身要走,柳折又叫住他,“劳烦严医师在药房里多煎几服药备着,我怕待会儿秦王醒了,这药也凉了。

    严医师看李世民一眼说,“我明白。”这才走了。

    柳折缓缓走到床沿,居高临下地看着李世民苍白的面庞。这是柳折头一次有机会如此仔细地审视他一番。

    这就是那个一生风尘交加,功勋盖世的秦王。这就是那个弑兄逼父篡位□□的唐太宗。这就是那个与长孙皇后一生恩爱梨雨悠悠的李世民。这也是覆灭了大隋的李世民。

    忽然纷繁的记忆如洪水般汹涌进柳折脑中,她仿佛看到一个战场,四周全是突厥敌兵,她的四周已经堆了层层叠叠的死人。鲜血在她身上喷溅出一朵朵绚丽的花。另一个画面闪现,已经是在金殿之上,明亮的金黄色让她睁不开眼睛,她坐在龙椅下方,伏在一个身着明黄龙袍男子的腿上,意兴阑珊地看着下方的跪倒一地的官员。大家在纷纷讨饶,只有一个银甲墨发的少年单膝跪地,请求出战突围。她看不清那少年的脸。只记得他气质出尘。

    画面又一闪,她已经将剑送入那少年肩膀,轻笑着冷冷地说了一句,“我告诉你,他定是这世上最尊贵最值得拥有万里江山的人。你再口出狂言,下次我直接用剑刺穿你胸口。”

    场面又转,她站在漆黑如墨的雨夜中,冰冷的雨水兜头盖脸地瓢泼而下。她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似乎在等着谁来牵她脱离这冷寒的夜雨。而那个人始终没有出现。

    那个明黄龙袍的男子,那个银甲墨发的男子,纷纷扰扰地在她脑中此起彼伏,一会儿是血气浓重的战场,一会儿是堂皇的金殿,一会儿又是她独自一人站在雨夜中,任由雨水将自己打湿得狼狈不堪。

    柳折猛抽一口气,这才从烦乱的心境中抽离出来,额上已有冷汗冒出。口中不受控制地喃喃说,“雁门?”

    柳折急急地去扒开李世民的肩膀看去,在右肩上果然有一道粉红色的剑伤印记,而且看得出来时日已久。许是柳折情绪激动,用的手劲大了。李世民醒转了过来。

    他默不作声地张开眼,看见柳折正按着他的肩,神色不定地看着他的肩膀。忽然一股莫名的烦躁袭上心头,李世民“噌”地将衣服拉上。柳折没料想他已经醒来,李世民的动作把她吓得一惊。抬头看去,李世民正看着她,眼中暗流汹涌。

    柳折知道自己失态了,忙道声,“对不起……我只是……”

    “看到我没有因你那一剑而从此再不能持剑,心中很是遗憾吧。”李世民冷冷地说。

    “我没有……我没有……不,不是!我不知道!”柳折差点脱口否认说她没有做过。后一想,她这后来之人,又怎知其中详细。

    “若不甘心,大可现在再刺上一剑。”李世民眉眼冰冷,目光中带着嗜血的气息。柳折从没见过他这般形容,心中一阵发寒。

    “我没有……我只是突然想起一个地方……”柳折怕他不信,“就是雁门,你知道这个地方吗?我突然想起了雁门这个地方。”

    “雁门。”李世民冷哼一声,忽然起身一把抓住柳折的肩膀,贴近她的面庞。两人的脸近的呼吸可闻,“你是真正不记得还是觉得这样很好玩?”

    柳折有些慌乱地看着李世民,她看不清李世民的情绪,这时她才意识到,这些日子的接触只是李世民看到了他浮沙掠影的外表。他的心一直紧紧裹藏着,她从来没有看到过。

    李世民看着柳折好像并不知情的神色,心中生出了怒意。他猛地将柳折的手放在剑伤所在之处。“好!我告诉你,就是在雁门,你用剑刺穿了我的肩膀,之后两年这只手都不能执物!”

    柳折有些被李世民冷如冰剑的目光吓住,两人近得咫尺不到,李世民冷冽的气息卷着汹涌的怒意湮没了柳折。

    柳折有些呼吸不过,低声道,“你松手……放开我!”

    柳折越是反抗,李世民施加在她身上的气力越大。她的肩快要被他捏碎了,肩上传来的剧痛让她不得不咬牙忍着。

    在她快要承受不住的时候,李世民忽然松了手。凉薄地道了一声,“也罢,我本来就不该对你心存什么希望的。”

    柳折挣脱了束缚,急切地起身后退,一不小心碰倒了床边的凳子,她趔趄了一下。心中一惊,神识恢复过来,慌乱地出了屋子。

    李世民看着她的背影,嘴角泛起一丝苦笑。“你竟全不记得……”

    柳折出了房门便往自己房中跑去,路上迎面遇到严医师,他举举手中药盒。

    “第二锅药熬好了,秦王醒了吗?”

    柳折来不及理他,径自往前跑去。

    到房中,柳折重重地关上门,仿佛将所有的一切都关在了门外。这时心中反而静了下来。她将额头贴在门缝上。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李世民,你其实并不知晓我已不是大隋金琼公主了。怕是你对我的诸般情分,亦是出自昔日与你相识的那个人。我异世而来,从不希望华枝春满,天心月圆。只是不想在年华中因你宿醉,从此赴上一场落寞的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