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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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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识仿佛跌入一片无边的混沌之中。身体累得一不小心就要被黑暗彻底湮没睡去。可是一阵尖锐的疼痛却硬生生将我拉了回来。

    我努力睁开双眼,床帏侧畔人影错乱。御医正在我指尖扎着银针,我止不住痛呼一声。御医看我醒来,擦了擦额上汗水,小心拔出了银针。

    “齐王妃醒了!”侍女们惊喜地喊。

    外厅传来隐约的脚步声,李元吉随之走到床前。他低头审视我一眼,面无表情问御医:“醒过来就不会死了吧?”御医愣怔了一下,点头答是。

    “把药煎好送过来。其他的该干嘛干嘛去。”李元吉坐在床边说道。御医和侍女接连退下,房间里只剩我们两人。

    李元吉拿过我试针的手,细细打量。他忽然用力掐住我试针的手指,指尖涌出新鲜的血液。看我疼得蹙眉,他竟舔了上去。我咬牙忍着没有抽手。

    “你出宫去见谁?为什么宁肯受罚都不让别人知道你出宫?”

    没想到我昏迷的时候,尹婉怡还是将我出卖得彻彻底底。她本就只想折磨我,根本没想要放我这次。想到此,我恍然撑起身子去摸自己的小腹。感觉到仍旧踏实的触感,身体也没有异样。心中仿若有巨石轰然落下.

    “宫里太闷了。御医让我多活动,我出去走了走。”

    李元吉看着我说:“既然只是出宫走走,你怕她一个婉仪作甚?好歹你自己也是个正妻。”

    我垂下头,露出理亏的表情说:“总归是我不该私自出宫,不想徒增麻烦。”

    李元吉没说话,但他质疑的眼神,明显是以为我出去是为私会情人。所以在尹婉怡的紫露宫才不敢造次。不过无论李元吉怎么猜测,只要不怀疑我和李道玄的死有关,就省去许多麻烦。

    “河南王的儿子前日被人杀死在大业寺了。”李元吉静静看着我陈述道。

    “是、是么?”我作出震惊的表情。

    李元吉偏头看着我说:“死就死了。你这么吃惊做什么?”

    “他是你的堂弟,年纪也很小。所以……”一时紧张,竟忘了我与李道玄不过匆匆几面之缘,险些被李元吉拆穿。不过我在意的还是恩北河和义成有没有成功逃脱。于是问道:“抓到凶手了么?”

    “女的跑了。抓到一个男的,正在审讯。”难道是恩北河没能逃脱?我像是被兜头泼了冷水,心中一下子紧了起来。

    李元吉冷眼看着我,“怎么?你认识?”

    我稳定心神,勉强笑了一下。“我整天闷在宫里,怎么会认识一个凶手。”

    “那就好。”李元吉伸手揩住我的脸颊,“不要做出格的事。等你把这个小畜生生下来后,本王也许会对你好点。”

    我瞪着李元吉,拂下他的手说:“我有些乏。你先回去吧。”说完,我面朝里躺下。许久没听到动静,我竟睡了过去。再醒来房间里已经没了人。

    ……

    那场雨让我缠绵病榻数日,人也消瘦了许多。李渊知晓了事情始末,虽挑不出尹婉怡的毛病,但还是谴责她做事欠考虑,万一损折了皇室不是她所能担待。于是责令尹婉怡前来看我。李元吉直接替我将尹婉怡拒在封阳宫外。

    孩子没事,我自然不挂怨她。只是为刺客被抓之事,我已忧心忡忡。能免了心思与尹婉怡周旋,我乐得轻松。

    傍晚李元吉回到封阳宫,阴沉的脸色让内侍噤若寒蝉。侍女递的茶烫手了些,就被李元吉一脚踹翻在地。

    “一群没用的东西!”

    李元吉起身走了,侍女哭哭啼啼跪在地上收拾茶盏碎片。

    白日里随侍李元吉的太监走过来说:“别哭了!今天王爷在牢里拷问了半天,那犯人硬是不开口。可把王爷气坏了!你再哭惹得王爷心烦,下一个遭殃的就是你。”

    听那太监提起犯人,我走近问道:“王爷今天拷问了谁?”

    那太监忙答道:“回王妃。好像是尹光禄大人。”

    尹光禄是尹婉怡的哥哥,前些日子还好好的。怎么忽然下了狱?不过无论如何,任谁撞到李元吉这样暴脾气的人手里,都免不了一顿好打。

    太监很知内情地接着说:“尹光禄早就被查出来贪赃枉法,只是一直没人管。恰好前些日子我们王爷从太子手里接管了宫里的司法监,这才狠狠给揪了出来!尹家的人没少牵连进去,可把宫里的尹婉怡吓坏了,听说正四处打点呢!”

    李元吉向来只居其位,不问其事。怎么忽然对尹家出手了?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旋即被我自己掐灭。他讨厌我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是为了我?

    不过我倒是问出一个重要的信息。李元吉掌管了司法监,对我来说是件再好不过的事。

    “王爷去哪儿了?”

    “回王妃。王爷好像说晚上要去显德殿找太子喝酒。”

    我了然点头,“去备些醒酒汤。等王爷回来我给他送过去。”在我身边随侍的宫女以为我终于开窍,懂得了讨好。忙不迭地答“是!”然后兴冲冲地下去煮醒酒汤了。

    夜色渐深,直到半夜李元吉才回来,刚进封阳宫就醉得瘫倒在地。我怕他手重误伤了我,于是远远站着,让宫女太监将他七手八脚地扶起来。

    “别、别动!本王要睡觉!”李元吉嚷嚷着。宫女太监扶着醉醺醺的李元吉要往我房里送。我忙阻止道:“抬到书房!”

    终于在书房的榻上将李元吉安置好。众人都退下后,他似乎才发现我。

    “你在这儿做什么?”

    我将醒酒汤端给他,他迟疑着看了我片刻,才将醒酒汤一口气喝下。我接过药碗放在桌上,接着准备帮他脱下半褪的外袍。他脸色有些不自然,不过还是任由我拿了他的衣服。

    “你睡吧。”我将外袍放在雕花屏上。

    “你过来……”李元吉看着我说。我往前移了几步,他大喊一声,“太远了!”他醉成这个样子连动都动不了,我只当他在耍酒疯,于是索性走到他跟前去。

    李元吉摸索着拉住我的袖子,又吃力地寻到我的眼睛。“你讨好我做什么?”我猛地一惊,刚才险些被他突然的动作弄得丢了手中的东西。金铁铸的森凉令牌被我攥得发热……

    不过还未等我答话,李元吉的眼神模糊了起来,不消片刻倒在枕上不省人事。

    加在醒酒汤里的迷药,似乎很好用……

    拿着李元吉的金铁令牌站在天牢外,我手心里出了一层薄汗。侍卫仔细检查了令牌,确认无误后,引我进入了天牢。

    天牢里关押的都是犯罪的王孙贵族和妃嫔。阴暗森凉的牢房里,只能看到悉悉索索的簇簇人影。

    到了审讯室,我挥退了侍卫,独自走了进去。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夏天本就炎热,审讯室里还要更热上几分。地上的火炉吐着腾腾赤火。红彤彤的房间里,木架上捆着一个人。

    我屏息走近,那人虽被折磨得鲜血淋漓,我还是一眼认了出来。我颤抖着手覆上他的脸,失声叫道:“恩北河……”不小心触到他的伤口,恩北河蹙起眉头清醒了过来。

    他看清是我,立刻紧张地环视了一圈才说:“你怎么会在这里?快离开!”

    我忍着眼泪摇头。从他恩北河在龙舟上救我开始,在我心里他就一直是兄长一般的存在。几时……他这样狼狈过?

    “是我把你害成这样的!上次如果不是你闯进府里救我们,你就不会受伤。现在也不会被抓到……我一定会救你的!”我用力割断他身上的绳索,绳子和血渍凝成一团,撕下后留下条条深重的血痕。

    恩北河看我一意孤行要救他,没再说什么。好不容易将他身上所有的枷锁解除,恩北河深吸口气站稳,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把烙铁。

    我走出牢门,等在外面的侍卫俯首恭送我的时候,被恩北河从后一下打翻。时间紧迫,恩北河匆匆换上了侍卫的衣服。我让他躲在暗处,自己走了出去将甬道里的火盆悉数打翻,洒了一地的流火。有的火星落入监牢,点燃了干枯的草桔,引起犯人一阵喧嚷乱叫。

    趁着侍卫们涌入查看火势,恩北河拉住我就往外跑。迎面撞上两个侍卫,恩北河出招凌厉,三两下夺下佩剑,解决了他们。

    出宫最快的方法,就是从嘉猷门闯出去。可是恩北河身负重伤,这个方法行不通。我蓦然想到含风殿地下的那个暗道。侍卫发现丢了人犯肯定第一时间往宫外去寻找,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跟我去内宫!”

    恩北河早已体力不支,于是依我所言。一路躲闪前行,终于到了含风殿。这间大殿本是我出阁之前的住所,我嫁出宫后,就没有人住过。只有几个宫女偶尔打扫。

    匆匆打开门,我将地道掀开说:“这条地道通往显德殿附近的朱明门。一定要小心!”恩北河忽然拉住了我,“和我一起走!他们知道是你救了我,绝不会轻饶你!”

    我摇头说:“在宫外,李渊可以轻而易举将我们一网打尽!我不能再害你了。而且我留在宫里也有自己的打算!”

    殿门忽然被人从外猛地踹开。我惊讶回头,暗夜里来人沉沉的脚步声似声声击在我心上。

    是李世民。

    恩北河几乎本能地将我护在身后。我抬眼看去,李世民身后只跟着一名侍从,他自己也没有佩剑。看样子并不是特意前来搜捕,而是恰好路过,端出了些异样才找到这儿来。心里不由放松了些,又格外紧张起来。依他现在这么恨我,只怕更不会放过恩北河。

    果然他扬手从侍卫腰间拔出佩剑,刃光凛凛,直指着我们。

    “恩常侍,我说过我们会再见面的。”李世民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恩北河身体笔直,聚起最后的体力随时准备着出招。“李世民?”

    李世民嘴角冷然勾起,“没错。”

    恩北河轻蔑一笑,“自雁门一别,多年未见不知令弟情况可好?”

    李世民闻听此言,眉宇刹那凛然。寒光一闪,他已攻了过来。恩北河推开我,迎身而上。剑刃相击,冷光四射。

    恩北河因为伤势,早早地落了下风,李世民出招既快且狠,电光火石之间,已将恩北河的剑击飞出去。锋利的剑刃刺向恩北河的眉心。这一剑落下,恩北河必死无疑。

    我失声叫道:“别杀他!”

    剑势在恩北河额心停了下来,鲜血染红了剑尖。我恳求地说:“我求你,放了他!”

    李世民偏头看我,眼中如同笼上一层堪不透的暗色阴云。

    “你凭什么求我?”

    看到他漠然的语气和冷嘲的表情,我知道让他念旧情是最不明智的事。可是除此之外,我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他。

    恩北河面无表情将剑扔在地上。“不用求他!”说完抬手用力向头顶击去,同时李世民手中剑刃翻转刺向恩北河。

    “不要!”我上前去阻止。

    李世民的剑刺穿了恩北河的手臂,恩北河没能自尽。刹那间我反应了过来,可我早已拿起了剑,剑刃已经抵在李世民心口前。

    李世民黑眸中的冷漠碎开一道口子,似乎有冷风灌入,他轻轻笑了起来,接着低头去看那柄悬在他心口的剑。

    “这么多年,你又一次对我拿起了剑。”他的眼底现出一片绝望,像是无助的深渊要将我拉入其中。

    “只要面临取舍,我永远都是你选择牺牲的那一个。”他顿了顿,接着说:“你没变。是我好了伤疤……忘了痛。”

    我很想告诉他不是那样。我嫁给李元吉,留在宫里,都是因为你!可是恩北河的时间不多了,如果追捕的人到了,他只能死。我的优柔寡断害死了杨侑,不可以再多害任何一个人!

    “是我对不起你。”我只能这样简而言之告诉他。

    他冷然笑起,手臂陡然一振。“既然如此,他今天必须死!”剑刃直取恩北河的命门而去,电光火石之间,我右手往前一送。

    一股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我的袖子。我根本没有用力,却还是轻易地刺穿了他的肩膀。原来他也是这么脆弱,这么毫无防护。

    李世民颓然扔了剑,似乎根本感觉不到疼。侍卫扶住了他,我从他眼中看到了,什么叫做心死。

    “快走。”我低声对恩北河说。恩北河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跳入了暗道。

    我起身,那侍卫仔细看着我,忽然对李世民说:“当日河南王之子被杀害在大业寺的时候,好像是她为属下指的路。”

    我猛地回头,世事总是这么巧,竟在这种情况下遇到了当日的侍卫。

    李世民没什么反应,只是眉间颓色更深。“你确定是她?”

    那侍卫点头,“没错!是她。”

    “好。去叫人过来把她绑起来。”李世民说道。

    侍卫听命转身,李世民猛地出手扼住侍卫的脖颈,只听“喀”的一声脆响,侍卫应声倒地。

    到了这样的田地,他还是选择了帮我。

    李世民抬步往外走,我忍不住低声问:“为什么?”

    门外月华晖昭映入他眼睑,冰冷如雨入冰壶。“你和我的情,这次由我来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