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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妇斜倚门栏,妙目滴溜溜在众人面上转了一圈,见到李隆基微微怔楞,复又笑道,“几位定是燕国公吩咐要好好招待的朋友,果真都是仪表堂堂的大丈夫,若不嫌弃奴家这小地方寒酸简陋,请进来让奴家春十娘敬杯水酒可好?”
春十娘虽有些年纪,那一种妖娆风流的媚态颇为动人,她袅袅走到少年身边轻扶对方手臂,“这位小郎君是宇文融公子对不对?都怪奴家未能早早出来迎接您,惹得公子不快,千错万错都是奴家的错,阿蛮等您的扇子等得心焦哩。”
宇文融满腔怒意化为乌有,双手奉上扇囊,“言重了,烦请十娘转交阿蛮小姐,告辞。”
春十娘接过咯咯直笑,媚眼横流,“急什么,怕奴家吃了你不成?”
宇文融窘困得面红耳赤,其他见惯风月场的人无不窃笑,薛崇简拍拍他肩膀笑道,“你送扇子来却不看阿蛮跳舞是什么道理,来,哥哥请你喝酒。”
李隆基也出言相邀,“有缘相遇大家就是朋友,何必急着走,我们这些人都略通武学,和宇文兄弟品酒论武也是件乐事。”
近侍王毛仲和高力士虽然觉得和身份不明的人喝酒不妥,劝阻难免会让皇帝和燕国公扫兴,何况凭近侍们的功夫倒也不惧一个小小的少年人,打定主意二人堆起笑脸力邀宇文融。
推辞不过,宇文融随他们进了千金阁,颇有些初入**的战战兢兢,众人看着都是好笑。
庭院林木郁郁,掩映数栋精巧楼宇环绕湖畔。
春十娘引领众人登上朝南的小楼,二楼迎面整面墙由八扇推门组成,此时全部拉开,凉风习习,树影婆娑,凭栏探身可饱览满池莲花。
琴音缕缕荡出,一叶轻舟飘过湖面,纱幔低垂,宫灯重重,偏又看不清弹琴女子的真实面目,只隐隐映出舟中女子按弦宫商的倩影。
李隆基暗赞果然风雅。
春十娘捧着扇囊离去吩咐酒菜,一时侍女往来,所奉菜肴十分精美,美酒斟入玉杯,色泽碧绿,酒香扑鼻,薛崇简喜道,“是翠涛!今夜是走了什么运连这等好酒也碰得上。”
翠涛又名千日醉,大唐名臣魏征魏左相的家酿名酒,可遇不可求。
薛崇简急忙让人告诉春十娘千万留一坛给宁王府送去。
“难为你眠花宿柳还惦记着大哥,他近来有些中暑整天躺着,你怎么不顺便送两个美人给他解解闷?”
李隆基好笑,宁王李成器正是他的长兄。
薛崇简端着酒杯摇头晃脑,“非也,非也,酒是送给我那好侄子嗣恭的。我又怎么敢给大哥送美人,想被宁王妃一剑杀了吗?”
兄弟俩相视大笑。
宇文融目光微闪,出言相询,“小弟无知,皇家王妃喜欢舞刀弄剑倒是少见的很,难道是出身将门?”
李隆基但笑不语,转而问宇文融从哪里学的武艺。
“小弟自幼随商队往返安西四镇与胡商贸易,路上多有流寇盗匪,因此家母特别请了位高明的师傅教授几招防身,我资质平庸,习武多年倒没什么长进。”
宇文融淡淡道,“何况若是碰见那些不通政事只会搜刮百姓的斜封官们,多好的武功也拦不住扑银子的饿狼。”
斜封官是中宗皇帝李显在位期间,众多宫廷贵妇肆意卖出官位敛财的结果,昔日睿宗皇帝李旦曾经下令废黜全部斜封官,却因为太平公主和还是太子的李隆基争取官员支持同时上表阻止。
李隆基听出宇文融似有忿忿难平的怒意,考虑到安西四镇在西北负有震慑西突厥保护商路畅通的重任,往来贸易的商队却被盗贼和贪官欺压剥削,心情沉重,暗想若不是太上皇受了太平公主的挑唆紧抓三品以上官员的任命权不放,他早就派有才能的臣子整顿边疆。只是更换官员容易,剿灭盗匪却非朝夕能够解决的,他忙问,“宇文兄弟可知道安西附近的流寇是什么来头?”
“大部分都是马贼。”
宇文融沉吟,“那边本就是草原胡人居住的地方,民风彪悍,抢劫商队时有发生,只是这几年有个铁腕人物收拢小股马贼,聚众数千人在安西横行霸道,奇的是谁都知道此人名叫乌云都,却没什么人能形容出他究竟长得什么模样。”
李隆基还要细问,薛崇简挥手打断,“三哥,今天是出来找乐子的,你们偏要谈什么草原贼头煞风景,快,都喝一杯换换心情,阿蛮要跳舞了。”
千金阁的确不是个能问政事的地方。
李隆基笑道,“既然投缘,宇文兄弟住在哪里,可容愚兄登门拜访,讨教安西地区的情况?”
宇文融大吃一惊,结结巴巴报上地址,多看了他几眼。李隆基也是一怔,猛然醒悟这少年不知从哪里看穿自己的身份,刚刚那番言语是故意说给他听,当下又是惊讶又是尴尬,自嘲对方肚子里指不定怎么骂他是个昏君呢。
琴音渐低,鼓声骤响。
薛崇简跳起来直奔栏杆,口中不停歇的招呼其他人快出来。
凭栏望去,两艘雕梁画栋的舟舫分停湖面两旁,让开中央一片幽深湖水。
鼓声由密集转为低缓,一声清越的筝音破空而出直冲云霄。
船舶之上数盏莲花灯蓦然燃起,众多身披彩帛的妙龄少女放灯入水全力推向湖心,灯火星芒辉映,波光涟漪丛生,看客们正为此美景赞叹,筝音轻柔如云,迷离似雾,一名明艳少女随之出现在船舷,夜风吹动衣衫飘然若仙。
薛崇简喜不自禁手拍栏杆,“是阿蛮!”
舞姬阿蛮身姿曼妙,薄如蝉翼的层层绢裙浪花般起伏,她盈盈跃下船舷,在众人惊呼声中举扇遮面,赤足踏波袅袅前行,好似一朵盛放的莲花在水面飘摇,其超凡脱俗的美态当真笔墨难以形容。
王毛仲惊道,“这、这是何等高超的轻功!”
薛崇简头也不回,“哪是什么轻功,水面下铺了染黑的竹筏供人行走,所以这舞必须夜里跳才能有此出尘意境……咦,那又是谁?”
另一艘船上亦跳下个少年舞者,遥遥面向阿蛮且舞且行,这两人动作相仿,一柔一刚相映成趣,两柄黑檀折扇对舞翻飞犹如镜像。
此时乐器齐鸣,节奏愈见激昂,一对舞者旋转如风在湖心相聚,两人脊背相倚位置交错,折扇随着乐曲起伏开合不断,楼上众人直看得如痴如醉情难自已。
谁都没能及时发现几道黑影窜到他们身后不远处,俱是黑巾蒙面,其中最为高大的蒙面人抬手按动小臂上的机括。
袖箭对准李隆基后脑疾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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