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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蛇直接在睡衣外边套了一件就奔出来了,一看展言安的凄惨模样就无奈了,骂骂咧咧拉过她的胳膊,叫着梦游似的颜长明把他架出来。展言安这才发现自己的腿几乎脱了力,整个身体的重量被这两个人分摊着,艰难地笑出了声。
醉蛇说:“我说展言安,你终于发现自己脑子烧坏了这个生物学事实了?”
“不是,”展言安好不容易喘了口气,“我终于发现中文里‘烂泥扶不上墙’这句民间俗语的物理学原理了。”
醉蛇怒了,扔垃圾似的把他往颜长明身上一推:“去你娘的!”
展言安笑得形象全无,甚至几乎都要抽筋,娱乐醉蛇是简直就是心理减压必备。然而下一刻,她却笑不出来了,颜长明忽然俯下身去把手臂穿过她的腿弯,把她整个人横抱起来。展言安自打重生之后,这辈子没受过这待遇,当时就被雷傻了,脸色发青地瞪着颜长明:“你干什么?!”
颜长明皱皱眉,这时候碍于醉蛇在场,他神色不那么恍惚了,脸色虽然仍然不大好看,可是眼神已经灵动过来。他一边跟着醉蛇往里走,一边不在意地对展言安说:“看着没二两肉,还真不轻,骨头里也不知道灌的都是什么东西——你可别乱动,摔了我不管,我还等着你给我发工资。”
展言安一只手死死地抓住颜长明的胳膊,怎么看怎么觉得地面在晃,晃得她头一晕,脸色发青立刻变成脸色发绿。有道是风水轮流转,这回换成了醉蛇在旁边笑得快抽筋。
单看醉蛇住的地方,就充分诠释了资产阶级腐化堕落的一面,他一个老光棍占了一整个小别墅,不知道是不是前半夜睡楼上后半夜睡楼下。展言安还没来得及对他表示鄙视,就看见醉蛇打了个打哈欠,然后推开一间客房:“收拾得比较简单,反正也快天亮了,你凑合一会吧,把她给我吧,我来抱,我带她去我房间睡。”
展言安立刻抗议:“你这那么多破屋子留着长蘑菇?再开一间客房怎么了?”
醉蛇斜着眼扫了她一眼,从沉默着的颜长明怀里把挣扎着想要往地上蹦的她接过来,晃晃悠悠地上楼:“嫌地方小别上我这来啊,老子又不是开旅馆的,爱住不住。”
展言安让他噎得翻了个白眼,一推他的胸口,从这个丢人丢到大西北的姿势上翻下来,粗声粗气地骂了一句:“我腿没瘸。”
总的来说,醉蛇还是比较够意思的,房间里老早就给她准备了药,床上摊了一堆。展言安简单地擦了擦自己,就坐下来慢慢地修补着身上的窟窿。其他倒还是小事,就是好多镶在皮肉里的玻璃碴比较恶心,镊子夹出来的时候要碰到其他的伤口,有时候用得不灵便,反而把那些细碎的小碴子捅得更深。她皱皱眉,不耐烦把镊子丢在一边,拿了把手术刀一个一个地把碎片剜出来,果然长痛不如短痛。
胳膊上鲜血淋漓,展言安苦中作乐且损人不利己地想,看你怎么洗床单。
醉蛇冲了个澡出来,沉默地坐在旁边看了一会,没去帮忙。展言安对伤口的处理方式干净利落,绝对不拖泥带水,而且尽可能不会造成更多的伤害。手法熟练得一看就是个常常挨刀的老江湖。
总算收拾好了自己,展言安把医用物品塞到床底下,侧着身躺下,她占的地方很小,留下大半张双人床,没用被子,直接把她身上价值不菲但是现在已经变得破破烂烂的外衣搭在身上:“你也接着睡吧,我今天……”
一句话没说完,醉蛇突然从身后搂住她,展言安一僵,立刻炸毛,第一反应就是把这不知道哪根筋又抽了的混蛋踹一边去,可是还没等她把这动作付诸实践,就听见醉蛇低沉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展言安甚至听到了那声音里浓重的鼻音:“是C?顾,只有他能把你弄成这样对吗?别动……让我抱一会,求你了……”
展言安感觉到箍在自己身上的那双手臂越来越紧,隐隐地有些发颤。她侧过头去,醉蛇的脸死死地埋在她的肩膀上,那里贴身的衣服烂了,有液体浸到皮肤上,悄无声息。
展言安沉默了一会,拍拍醉蛇的手臂,低低地说:“别这样。”
这换来了醉蛇手臂上更大的力气。展言安觉得有点疼,她毕竟形单影只惯了,很少和人亲密相处,也再难说出别的什么话来,只能默默地任他抱着。
“言安,言安……”醉蛇呢喃着她的名字,这个不知道让多少人惧怕的顶级雇佣兵在这时脆弱的像个孩子,“你说我们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
“我以为他已经死了,已经彻彻底底的死了!”醉蛇的声音已经接近嘶吼,“他算计了一切,就算死了以后也让你和毒狼反目成仇,让夜枭临阵倒戈,让我们几个从原来那么亲密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结果他现在还活着,居然还活着?!你说我们是为了什么啊,啊?!”
展言安不知道要怎么回答醉蛇的嘶吼。
“顾教了我们很多东西,”不知道过了多久,展言安慢慢地开口,她任由醉蛇搂着自己,不急不躁地继续说了下去,“虽然有很多废话,但是我不得不承认也有很多是正确的,有一句话我不知道你记不记得。”
顿了顿,女孩子说出了那句话:“一切罪恶的根源,都起源于人心,由此可见,世间最可怕的……不过是人心。”
“醉蛇,我们都是人。”展言安叹了口气,“我只能这么说……这大概就是为什么我们会被C?顾给耍成这个样子。”
“你恨他吗?”不知道过了多久,展言安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就这样准备陷入深深地睡眠之中的时候,她听到了醉蛇这样的问话,“我是说……你很顾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要怎么去定义对C?顾的感情。”展言安坦白道,如果有谁可以让她放下一切伪装坦然面对的话,那么醉蛇绝对是这个人选,这跟爱情或者是什么诡异的感情都没关系,这是多年来都不用怀疑的信任,仅此而已,“C?顾把我耍成这样,可是话又说回来,醉蛇你心里也清楚,没有C?顾就没有今天的我们,没有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
无论是佣兵界的王者醉蛇,还是天朝让人摸不透的夜枭,狡诈残忍的毒狼,甚至于意大利的血色传奇小公主,没有C?顾绝对没有这些人,这是一个事实。
谁也没法辩驳。
“最后一次……”几分钟之后,她听见醉蛇含糊不清带着牙齿相互碰撞声响的话,没了后文,最后一次什么呢?
也许是最后一次哭泣,也许是最后一次寻求安慰,也许是最后一次……做错误的事情,或者,最后一次祭奠那些已经逝去的时光。
醉蛇对她到底是什么感情,是兄妹还是什么,展言安不知道,就像她无法定义自己对醉蛇的感觉一样,这不是爱情,硬要给出一个定义的话,更像是相依为命的亲情,他们见识过彼此的狼狈,见识过彼此的脆弱,看着彼此一路飞扬跋扈一路张扬万分一路赤足趟过炼狱和丛生的荆棘,最终见证彼此的君临天下。
他们的关系不止如此,但也止步于此。
展言安叹了口气,尽量地放软身上僵硬得发酸的肌肉,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醉蛇的手臂。她想起很小的时候,好像有另外一个人,也是这样温柔地拍着自己,可是那个人是谁呢?记忆一片混乱,展言安有些出神。
半晌,醉蛇才安稳下来,他像是累极了,就这样抱着展言安沉沉睡去。展言安慢慢地掰开他的手臂,给他拉上被子。这时晨曦的微光透过没拉上帘子的窗户亮起来,男人凌乱的头发贴着疲惫苍白的脸垂到枕头上,展言安忽然忍不住把手指放在他那睡眠也难以抚平的眉头上,轻轻地点了一下,又惊觉什么似的迅速收回。
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体会过这种,被什么人需要的感觉了,展言安茫然地想。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很寂寞,把记忆颠来倒去地筛选过来,竟然没找到几个称得上熟悉的人。
想想这一辈子……都做了什么事情呢?
好像也做没什么,然后半辈子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去了。
她缩回原来躺的地方,床往下陷了一点,醉蛇自然而然地贴过来。醉蛇的体温一般偏低些,这也大概是他最符合他的外号的地方了,可是毕竟是个人体,展言安突然有些眷恋起这个温度来。
就如同在很冷很冷的地方,两个同样冻得厉害的人凭借着微末的体温靠在一起,然后继续挣扎下去一样。
眼皮越来越沉,其实有时候,对于一些人来说,毫无防备地睡上一觉,那就是最幸福的事情了。
你会怎么做呢,展言安在陷入睡眠之前,恍恍惚惚地这样想,如果碰到了这种情况,你会怎么做呢?
白银……白霖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