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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这是今日递上来的折子。”
身着朝服的萧云抬起头,看向垂下的帘幔内,那一道绰约婀娜的身姿。
“那些麻烦的事就不要同我说的,萧大人自己处理就好了。”那帘子后的身影坐直了一些,与一道被她压在身下的人影分开。那人靠在床上,用手臂揽着德妃盈盈一握的纤腰。
萧云只做没有看见此等秽乱之举,“是。”
自德妃垂帘听政以来,三皇子虽说做了皇上,手中权柄却皆被德妃以先皇圣旨所言的‘国有大事不能决者,决于天后’这句轻飘飘的话给架空了,每日早朝的递上来的折子,连他的手都不过,就直接送到德妃这里来了。德妃一个后宫里的女子,实在没有处理政务的能耐,于是这本该天子行使的权利,就都落到了萧云的手里。萧云如今虽说少了先皇的宠幸,但手中握有的权利,可是比从前更甚。
“唔――娘娘。”本不该在后宫之中出现的低沉男音,从德妃的床榻中传了出来,“萧大人他……还没走呢。”
站在外面的萧云,知情识趣的很了,微一颔首,“下官告退。”
……
十七岁入仕,十九岁为官,二十一岁得皇上赏识,封光禄寺卿,短短七年,以一介布衣之身,扶摇直上,位极人臣,就是萧云这样一个人物,在被人提及时,却总是被斥做误国的奸臣。
不过奸臣自己却丝毫不在意这些名声,他正用朱笔批阅着,这本该由天子来批阅的奏章。
萧藏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身旁传他过来的宫人弯着腰退了出去,萧藏回首看一眼紧闭的宫门,一直冷凝的神色才和缓下来,他走上前去,“爹。”
“藏儿来了。”萧云将手中执着的朱金狼毫笔搁在了砚台上。
萧藏是得太监传唤,才从东宫过来的。
萧云看他站的远远的,笑着向他招了招手,“过来些,站那么远做什么?”
萧藏走近几步,看到萧云面前几本奏折摊开着,放在御案上,别的奏折都用朱笔批过,只有这几本,还是空着的,“爹,这是……”
“要看么?”
萧藏点点头,萧云就将那几本奏折递给了他。
萧藏一目十行的看过去,见这几本奏折,都是朝中官员弹劾他爹的,说他爹收受贿赂,结党营私,一件件一条条,都是要置他爹死罪,萧藏一看就变了脸色,“这……”
萧云却低笑一声。
“他们怎么敢?”萧藏眼中泛出杀意。
“有三皇子撑腰,他们当然敢。”萧云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这些天,我看了不少这样的折子,想来是他们想趁着先皇不在了,将我肃清。”
萧藏在奏折上看见了几个名字,其中一个尤为眼熟,正是当年他在宫中偶然听到的,要对萧家动手的二人之一,“那我们就先一步动手,找个理由把他们给除去。”
“这事急不得。”萧云说,“皇后如今虽压三皇子一头,但朝中官员,多是三皇子党羽,杀了不仅压不下这样的声音,还会给他们留下口舌。”
“那就这样放任不管吗?”
萧云回头见萧藏神色冷肃,实在和他年纪不符,就伸手牵住他垂到肩头来的发带。萧藏果然神色一变,显出些少年人的茫然来,“爹,你这是做什么?”
萧云比萧藏还要高一些,指尖把玩着他月白的发带,“我今日叫你过来,可不是和你说这些事的。”指尖松开他的发带,萧云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在位子上坐了下来,“藏儿这些日子受苦了,我寻个理由,和太子说一声,让你出宫去住一段时间。”
“现在出宫吗?”虽说现在有德妃压着群臣,但他却还是觉得危机四伏。
站在身后的萧云弯下腰,他绸缎一样的头发,从肩膀上滑到萧藏的鬓间,“嗯,宫里有我呢。”
宴凛虽然待他好,但当人奴才,伺候人的差事,做起来总是累人的很,萧藏在东宫里呆了好几个月了,也确实是想出宫去透一口气。
“我叫人给你置办了一处院子,院子里种了许多你喜欢的夕雾,我昨天听照看院子的家奴说,夕雾开花了。”萧云对萧藏的喜好一清二楚,“你喜欢呢,就在院子里多住段时间,不喜欢就到处去走走,喜欢什么,叫家奴给你买下来。”
听着萧云的话,萧藏心中一暖。但他一看到这桌上散开的,弹劾他萧家的奏折,又怎能安心的离开,“可是现在……”
“我都在这朝堂里呆了这么些年了,他们当初奈何不了我,现在也是一样。”萧云安抚他。
萧藏没想到萧云过来,是专门和他说这件事的。
“太子那边,我会去说的。”萧云道。
萧藏‘嗯’了一声。紧绷的神情放松了下来,他是真的有些累了。
萧藏第二日就出宫了,去了萧云给他置办的院子,说是院子,可能是小了些,因这院子建在山下,栅栏将整座山都围了起来,满山的夕雾灼灼盛开,如堆积在一起的紫色云朵一般。在宫外不用再像宫里那样拘谨,萧藏过的开心快活的很,只是他念着他爹一个人在宫中周旋太过辛苦,只小住了几天就准备回宫去了。
他回宫之时,在城门上看到了张贴的告示,一群书生模样的人围着告示议论纷纷,萧藏不知怎么回事,就问了一下旁边的家奴,家奴说,过几日要开科举了,这些书生都是从各地赶来赶考的。
赶考?
萧藏默默在心里咀嚼了几遍,考取功名是寒门子弟唯一跻身仕途的路,所以每隔三年的一次科举,都能引来天下读书人。朝廷依靠科举来选拔人才,所以对科举一途也非常重视,历年都有官员收受考生贿赂而被斩首的事发生。
正在萧藏放下轿帘,准备离开的时候,一群读书人中,忽然有一个道,“若我能高中,定要铲除萧云那样危害社稷的奸臣!”
在他身旁,还有几个读书人一起附和。
坐在轿子里的萧藏冷笑一声,又将帘子拉开。他如今已经不是稚子,出门在外,也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再加上他露面并不多,所以那些痛骂萧云的人中,并没有几个知道,他还有一个叫萧藏的儿子。
“停轿――”
家奴放下轿子,萧藏径直从轿子里走了出来,昂首走到那张贴在城墙上的榜文面前。周围读书人见他一身锦绣衣裳,气度不凡,就知道是哪个大家的公子,加上一旁又有几十个家奴开路,围在榜文前的书生们纷纷让出一条路来。
萧藏逐字看完榜文,而后转过身来,面向这一众书生,“方才我听闻一位公子说要铲除奸臣,匡扶社稷,心中颇为此等忠义之言而动容,想与这位公子结识――”目光从众人脸上滑过,“只是不知是哪位公子所说?”
“是我。”一位书生昂首走了出来。
萧藏淡淡一笑,向其作揖,“我想请公子去我府上一叙,不知公子可否愿意?”
“你是谁?”
“我嘛,自然与公子一样,是个想要铲奸除逆的书生。”萧藏道。
那人闻言,便不再疑虑,跟着萧藏坐上了轿子。萧藏低声吩咐家奴,“把他送去巡抚于大人那里,说他偷了我萧家的钱财,让于大人秉公办理。”那于大人能做巡抚,全是倚靠了萧云。
“是。”
萧藏捏了捏袖口,进宫去了。
……
萧藏还没进东宫,就听到一众宫人求饶的声音,他走到正门口一看,见整个东宫的奴才都跪在院子里,几个奴才正在受着杖刑。而宴凛的寝宫,宫门紧闭。
萧藏走进去,问了个瘫在地上的宫女,“怎么都跪在这里?”
那宫女看见他,一下看见了救星似的,扯着他的衣摆叩首,“萧伴读,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萧藏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宫人正想和他说,紧闭的宫门忽然打开了,一身玄衣的宴凛冲了出来,“萧藏――”
萧藏抬起头来。
宴凛几步走到他们跟前,他刚才正被那群宫人的哭叫声吵的烦躁,忽然听到萧藏的声音,不假思索的就冲了出来,现在见到果然是萧藏,那心中的烦躁感就奇迹般的消除了,“你回来了?”
“嗯。”
宴凛伸手过来,抓住他的手腕,“我们进去说。”
萧藏却站在原地,看一眼跪在地上的宫人,问道,“太子,他们……”
宴凛扫了一眼地上还跪着的宫人,随意的摆摆手,“都滚罢,别跪在这了。”
一众宫人如蒙大赦的退了出去。
宴凛牵着萧藏进到寝宫里,这里的一切都和萧藏才走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地上到处都是碎瓷片,看着就是宴凛刚才发了一大通脾气的,萧藏避开地上那些瓷片,问道,“太子,是那些奴才做了什么,惹你不快了吗?”
“也没有什么。”只是萧藏走了之后,那些奴才猜不到他的心思,伺候起来总是笨手笨脚的。
萧藏垂下眼睫。
面前的宴凛却忽然伸出手来,捧住他的面颊,“萧藏,让我瞧瞧,你和离宫的时候有什么不同。”
萧藏有些好笑,“太子,我也才出宫几日。”
“几日吗?”宴凛皱眉,“我总觉得你走了好久的样子。”
萧藏不再言语,只是被宴凛捧起脸颊,安静的和他对视着。
宴凛瞧着他,忽然一笑,然后用手指捏了捏他的脸颊,“胖了些。”
萧藏被捏的眯了一下眼睛。
“是不是在宫外过的,比在宫里过的快活?”宴凛的语气带着几分怨气一般。
“可是宫外没有太子。”萧藏道。
宴凛神色怔了一瞬,而后忽然凑近,“真的吗?”
“奴才惦记着太子,这才早早的就回来了。”萧藏的眼中看不出分毫虚假。
靠的极近的宴凛目光闪烁个不停,而后他垂下眼睫,露出一个似乎是羞赧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