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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此刻,陆暻熠的办公室里,正站着一位不请自来的客人。
对于宁萱几次三番自顾自出现在他面前的举动,陆暻熠已经有些不耐。看她神色十分自然地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陆暻熠抬头示意了一下站在门口一脸尴尬的助理,随后看向宁萱,淡淡问道:“有事吗?”
“有啊,案子的事情,”宁萱把包包平放在腿上,唇边笑意优雅,“两个案子。”
两个?
陆暻熠眉目不动,静候下文。
“我知道,恒熠代理了辰华景观设计的法律事务,你们现在正在帮他们打一桩商业泄密的官司,”宁萱见他没什么反应的样子,也不恼,径直说下去,“这个案子里的被告方,一个是这次辰华涉嫌泄密的员工关露露,另外一个,是涉嫌盗用了辰华图纸的公司,宁景国际。”
宁景国际。
这四个字一说出来,陆暻熠心下已经了然。他伸手端过杯子喝了口茶,垂着眼眸,口气随意:“所以呢?”
宁萱刚要接下去,视线不经意间顺着他的动作落向他办公桌左侧的角落,目光一下子就变得复杂难辨。
那里摆着一个马克杯。白色的杯身上印着两只卡通小猫,样子憨态可掬,很可爱。
这样的杯子出现在陆暻熠的桌子上,不用猜她也知道是谁的。宁萱在心里冷嗤一声,目光不再停留,开口接上前面要说的话,声音里泛起了微微的冷意:“所以,我手上有帮你打赢这场官司的证据,有没有兴趣?”
帮他?那还真是有意思了。
宁景国际虽然五年前被收购,成了弘远旗下的分公司,与宁家表面上看起来再无瓜葛,但公司背后掌控实权的人一直都是宁萱的大伯宁士昭。
宁家几个兄弟姐妹一直是面和心不合,老太爷去世之后,这几年斗得尤其厉害。宁萱这样直接找上他,无非是觉得这背后的关系埋得深,他不会了解得很清楚,就算他知道,也不妨碍这一次的案子成为她利用的好机会。
毕竟宁家和陆家过往的交情摆在那儿,即使现在交情淡了,也总归是能给她一点底气的。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即便是凭着宁陆两家早年间的关系,宁家的这滩浑水,陆暻熠也是碰都不想碰。
至于宁士昭……
想到这个人,陆暻熠沉黑的眼睛微微眯了眯。
“能赢官司的证据,我当然有兴趣,”短暂的沉默过后,他开口道,“不过想必宁小姐今天来,应该也不只是想帮我这么简单,我说得没错吧?”
疏离又公式化的语气,终是让宁萱忍不住垂低眼眸,眼睛里一片无处可藏的失落和痛楚。然而她转念一想,他对她这样疏远,不过是因为当年的心结还没有彻底解开。他怨恨了她这么多年,总归是因为她对他而言还是有些不同的,不是么?
这样想着,她不由目光轻柔地看了陆暻熠一眼,声音也跟着放缓了:“嗯,暻熠,你说得没错,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我想,既然我能帮到你,你能不能也帮我一个忙,回去劝劝乔小姐撤销起诉,这件事情到此为止?”
“到此为止?”
陆暻熠低声重复这四个字,微微一笑。
他的目光清清冷冷地投过去,脸上的笑容和他的目光一样没什么温度:“宁小姐是指什么事情到此为止?”
宁萱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心没来由地一颤,顿了顿,答:“就是之前乔小姐起诉我们公司侵权的事情……就是她画的那个漫画……”
“原来是这件事,”陆暻熠点点头,语气颇有些玩味,“抱歉,这个我没办法答应,宁小姐还是请回吧。”
逐客令来得如此突然,宁萱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可她想到最近公司运营上碰到的那些问题,又觉得她今天既然来了就一定要有一个结果,于是愣了几秒才硬邦邦地回道:“暻熠,我们好好谈谈,这件事情没有必要非要闹上法庭的。”
“确实没有必要,”不想继续浪费时间,陆暻熠漫不经心地笑笑,直截了当答,“前提是贵公司赔偿我当事人的所有损失,并且公开向我当事人道歉。”
要她给那个女人道歉?
宁萱紧抿嘴唇,眼里的怒意再也无法掩饰,直直地看向陆暻熠,冷哼一声:“陆暻熠,你别一口一个当事人,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别忘了,你这么处处护着的女朋友,现在可是和容则站在一起,而我,却能帮你打赢这场官司。”
她嘴角轻轻一勾,眸子里的千般风情下是一闪而过的恨意:“还有,宁景国际的这份证据,我既然能拿到,就可以让它永远地消失,也可以让它变成其他的样子。你应该知道,我能来找你,就说明我是带着足够的诚意的。暻熠你最好还是好好考虑一下,不要让我最后选择把诚意留在别人那里。”
这样的话一旦说出口,一切就没了回旋的余地。
宁萱也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可她就是没办法控制自己。一想到他刚刚那些话,她就觉得脑子里好像有一团火在烧着,焦灼得她一颗心根本无法冷静。
陆暻熠看着她,没说话。
片刻的静默过后,他缓缓开了口:“既然宁小姐已经充分地表达了自己的诚意,那么现在,该轮到我了。”
搭在桌边的手指轻点了两下,陆暻熠不紧不慢地问了一句:“宁小姐在开曼群岛注册的那家公司,一切都还好吗?”
话音刚落,宁萱的脸色刷地变了。
“如果宁小姐不想谈的话,也没关系,我们就只聊聊这次侵权的事情,”没有理会她苍白的脸色和强作镇定的神情,陆暻熠继续往下说,语气平常而淡然,“相信以贵公司的魄力,满足我当事人的要求应该没有任何问题。我的诚意,宁小姐也看到了,三天之后,我等你的答复。”
——
一路恍惚地走到地下停车场,宁萱拿出车钥匙,结果不小心按错了键,车子一下子响起了尖锐而刺耳的警报声。
手忙脚乱地把警报按掉,她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室,把钥匙扔到旁边的副驾上,仰头靠上椅背,抬手捂住了脸。
来找他之前她也有过犹豫。可想着他当年都留了情面,这次这件事又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就这么三分忐忑七分自信地来了。
结果……居然这样。
其实想想,类似的状况也发生过好多次了。只要是有关他的事情,她总是会轻易地就失了判断,乱了方寸,然后在她重新拾回自己理智的时候,一切都已经走进了一个死胡同里,再无缓和的可能。
这样看来,不管是六年前还是六年后,她都没有变。
他却早已不一样。
那个一度因为束手无策在看守所前面一语不发地站了一个下午的男人,如今只需要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就足够让人指尖发凉了。
眼眶胀胀的,酸涩一路灼蚀到心里。不甘心像冰块儿一样,一下一下地磨着她的心脏,磨得她一颗心丝丝地冒着寒气,时而又觉得有一股燥热烧上来,逼到她的喉管,喉咙又干又紧。
宁萱眨了眨眼睛,拿过钥匙发动了车子,手握在方向盘上,却一时不知道去哪儿。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翻开通讯录,犹豫了一下,拨了容则的电话。
听筒里是一阵机械的忙音。再拨过去两次,还是一样。
宁萱神色微凝,低头看了看屏幕,挂断电话,开车离开了停车场。
——
夏日的晚上,清风伴着蝉鸣,吹散了些许空气里的燥热。
乔安柠从中成律所出来时,太阳刚刚隐没了最后一丝光影,华灯初上,整个城市似是被覆上了一层流光溢彩的薄纱。
容则跟在她身后下了楼,把她送到门口时侧头扫了眼外面的停车位,淡笑着问:“暻熠没来接你?”
“没有,”乔安柠笑笑,轻摇了下头,答,“他晚上有事,我就让他回家等我了。”
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陆暻熠不想跟容则打交道这点毋庸置疑。虽然是为了关露露,但是光想着要在法庭上和容则一起站在和陆暻熠对立的位置已经很让她郁闷了,她可不想让陆暻熠因为来接她跟容则碰上再给他添堵。
“现在也有点晚了,”容则微一沉吟,开口说道,“我送你回去吧。”
他顿了下,开玩笑似地又补了句:“你可是关小姐的重要证人,我得保证你的安全啊。”
“不用了,没关系的,”乔安柠笑着摆手拒绝,脚步也跟着往后退了退,“我打车……”
话音未落,脚下一空。
“小心!”
容则快速上前,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声音急切:“没事吧,安柠?”
“没事……”乔安柠稳住身形,有些惊魂未定地低头看了看脚底下的台阶,刚刚她都没注意到。
“谢谢,”意识到胳膊还被容则拉在手里,她朝他笑笑,礼貌地抽回来,“还好你拉住我了。”
“不客气,”掌心里的温度骤然消失,容则动作缓慢地收了手,目光关切地落在她的左脚上,“脚还好吗?有没有扭到?”
“还好,没事的,”乔安柠动了动脚腕,以示自己无恙,“那我先回去了,再见。”
容则点点头,笑意未变:“再见,路上小心。”
像往常的每一次一样,目送乔安柠穿过马路,上了出租车,容则这才淡淡地收回视线,转身往回走。
只不过这次,他刚走了两步,脚下就倏地一停。
静立了一秒,他扭过头,目光冷然地扫过门外右侧的街道。
没有异常。
刚才……怎么好像有人在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