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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爷,候爷,此话何来……”刘院使想要起身,被叶寻一手按住。刘院使惊惶道:“候爷深夜入小臣府中,是为了何事?”
“本候白日里好心置酒相迎,你却满口谎话,欺我不知,当真胆大。”
刘院使怔了一下,问:“不知候爷说的什么,小人实是不知。”
叶寻单刀直入道:“江太医尚在人世,你因何骗我他死了!”
刘院使大惊失色,不知何答,好一会儿,他低下头,闷声道:“不知道候爷从哪里听来的闲话,师弟确实已经亡故,我何必要骗候爷。”
“难道本候还会冤枉你不成。”叶寻沉下脸,把斗大的拳头比划在他眼前,“你老实说则还倒罢了,再有隐瞒……”他回手一拳,哗啦一声把桌子砸了个稀烂。
刘院使这一会可能是醒明白了,见到叶寻砸桌子,反倒不怎么害怕了,不卑不亢道:“候爷虽然位极爵显,但小臣也是朝廷命官,您夜入我府,私刑于我,天子脚下,难道不讲王法了吗?”
叶寻笑道:“我现在就杀了你,明日带着你的人头金殿面圣,皇上又会拿我怎样?”
刘院使抬起头,一脸视死如归,“候爷,听说候爷今年方二十一岁,可我师弟已经死了二十三年了,你们本是两世之人,您这样苦苦寻他做甚。候爷白天里说要报恩,夜里却这样对我,这不是君子所为,您到底想干什么?”
“问得好。”叶寻知道再逼问下去终也无果,接个台阶下,马上变了态度,把另一张椅子推给他,示意他起身,“院使既然把话挑明了,我也不想瞒着你。我报恩是假,寻因是真。”
“候爷要寻什么因,跟我师弟又有何干?”
叶寻抱手向南,道:“我蒙圣上隆恩,迁府诚王故居,但入府的第一天晚上,我居然遇见了一个冤鬼,你猜那冤鬼是谁?竟是死了二十多年的诚王妃!”
刘院使听了,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眼球几乎要瞪出来,张嘴几回,硬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诚王妃在二十三年前,被诚王剖腹而死,她因不知何处见怒诚王惹来杀身之祸,所以死后多年不愿去投胎,一直在寻找原因。于是她求拜于我,让我帮忙查下缘由。我找江太医也没有别的事情,只因为听说江太医曾给王妃治病,所以想问他一些往事。”
刘院使强自道:“候爷说笑了,世上哪里有什么鬼魂……”
“你不信?起先我也不信,直到我亲眼见过。不瞒你说,王妃的鬼魂天天跟着我,让我不胜其扰。”边说边四处张望,凭空一抱手,道,“王妃,既然刘院使不肯实言相告,恕我爱莫能助,您以后就跟着他吧。”
刘院使被他吓得六神无主,也四处观看,忽然凄厉的大喊一声,晕死了过去。
叶寻忙回头看,只见他的头顶后面,一缕轻魂穿着白衣,下面光着脚丫,长发垂面,滴溜溜挂在空中。
这副样子也把叶寻吓得不轻,从椅子上跌了下来。
他晓得这是云绦元神出窍幻化而来,拍拍胸口,定住心神,“师傅,你把他吓死了。”
云绦撩开头发,诧异道:“他怎么这么不禁吓,可你刚才说要杀他时,他眼都不眨。”
“你当是谁都像我这样大胆呢。”叶寻理理衣裳,探过去试了试刘院使的鼻息,还好,他只是晕过去了。
叶寻上手掐人中推后背,好容易把刘院使折腾苏醒了,他一脸惊恐未定,“候爷,刚刚,刚刚……”
叶寻忙拍住他的肩膀,道:“她现在你后边呢,你别回头看就吓不到了。”
云绦也贴心的说:“是啊,你别瞧见我就不害怕了。”
院使大人一听见她的声音,白眼一翻,又晕死了过去。
叶寻无语地盘坐在地上,侧头看着云绦,她哪里吓人了,搔头的样子不但不可怕,还有点萌萌哒。
“他肯定是个无神论者。”云绦低头分析说,“越是无神论者越害怕。”
“如果他见到王妃真身,可能就真吓死了。师傅你先出去等会,我一个人问他罢。”
叶寻无奈,又费了一番功夫,把刘院使弄醒过来。经过接二连三的敲打,刘院使多少增加了些免疫力,虽然伏在地上哆嗦个不停,但好歹没有再晕死过去。
“你这回总该信了吧。”叶寻问。
刘院使偷看了一眼四下,不见了王妃的鬼魂,心下稍安。一脸见鬼的神情看着叶寻,颤声问:“候爷,您,您到底是何方神圣?”
叶寻提了下领子,淡淡道:“实不相瞒,白日里我是大梁国的镇北候,到了晚上,我便是下界的酆都招抚使。”
刘院使换了一脸崇敬的神情,“原来坊间传闻候爷师从地仙,能通神鬼,有搬山填海之能,小臣原来还当是讹传,今日一见,方知世间真的有仙。”
叶寻沉声道:“刘院使,少说些废话吧。我不想再问第二次了,江太医到底死没死?”
刘院使像是认命了似的,老老实实道:“我师弟确实没有死,二十三年前,是我动了手脚,用假葬礼瞒天过海。”
也是二十三年前?
“难道江太医真的和王妃之死有关,事到如今,你还不一一讲来!”
刘院使一脸死灰般的绝望,仍闭着嘴不肯讲,叶寻起身欲走,道:“既然你不肯说,那本候也爱莫能助了,你自己跟王妃交待去吧。”
刘院使见他要走,拉住他的衣摆,似哭似叹地唉了一声,道:“候爷别走,容小臣禀来……
他讲起了过往。
“我和我师弟,本是山村愚顽,有幸师从孤山医圣楼星寒。先师依我俩的资质因材施教,传我脉经绝学,传师弟药经秘义,先师曾说,我俩合在一处,世间之病便无不可医。若歧路单飞,便难保失蹄。我俩出山之后入职太医院,我问脉寻因,他提方用药,凡所医者,从无一失。可我师弟却觉得,世间的大医者,无不是独挡一面,两个人一起看病,看得再好也不算本事。他便想与我互换所学。我磨不过他,只得把脉经给他,他也要把药经给我,但我谨遵师训,没有接下。师弟习了两年脉经,自以为尽得所学,偏那一日,诚王妃身子不爽利,正值师弟在太医院当值,便叫了他一个人去瞧病……”
他陈说了一大通过往,终于说到了正事上。
“……师弟一着不慎,竟错诊喜脉。昊京皆知王妃是诚王的心头肉,师弟他又求功心切,忙赶着私下向诚王报喜,他回来后向我说起此事,我当时就知道大祸临头了。”
叶寻疑惑道:“你怎么确定就是错诊,难道当时你也去了?”
刘院使摇头,道:“我之所以说他是错诊,原因有二,一来王妃素有痰症,痰饮食滞者,脉像流利,应指圆滑,又恶心疲乏,极似喜脉,但实则是滑脉。”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牙齿打着颤道:“然而最让我确信无疑的是,王妃之事发生的前不久,诚王偶染病恙,我曾过府给诚王诊过脉,知道诚王绝无可能有绵延子嗣的机会。所以即便王妃真的有孕,那也与诚王无干!”
叶寻想不到还能听到诚王的这种私密事,奇道:“诚王有病?那他自己知不知道?”
“他想必是知道的。”刘院使苦笑道,“因为他这不是病!候爷,谁敢想像,我大梁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诚王爷,居然是个无根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