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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叶寻答应得这样果决,四个姑娘都是喜出望外,欢喜的站起身来。
不过才一会儿,那红衣姑娘又一脸忧虑问:“候爷虽有此心,但要怎么个拆法?”
云绦不解说:“这是他的家,他想拆便拆,想建便建。”
“也没那么轻松,师傅。”叶寻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她说,“这少阳殿是当年世宗皇帝给太宗皇帝建的行宫,如非皇帝下旨,别人是不敢擅动的。”说完又忙对那四个姑娘说,“不过你们放心,就算再难,我也一定会想办法拆了少阳殿。”
红衣姑娘大概也晓得其中难处,说:“候爷说得没错。当初太宗皇帝晚年中风,梁显在太极门伏杀太子弘吉,逼太宗禅位,敬其为太上皇,为堵天下悠悠之口,大行土木兴建少阳殿,让太宗在此安享晚年。梁显之所以行镇杀之法,也是害怕太极门之变时诛杀重臣太多,怕有报复,以邪镇邪。”
白衣姑娘道:“不过听说现在的皇帝就是当初太子弘吉那一支的,让他拆了梁显盖的殿,他或许会答应。”
叶寻却摇了摇头,“只要世宗还在太庙一日,梁国谁做皇帝都要敬他是祖宗,况且,少阳殿虽是世宗所建,但却是太宗住过的。”
云绦道:“你可以告诉皇上,就说殿太破旧了,想拆了盖别的。”
叶寻一脸为难,“这种屋舍都是工部在出钱修缮的,我哪里插得上话,这样说岂不是掩耳盗铃。”
“那就瞒着皇上找工匠来,悄悄的偷拆。”
“这种事情动静小不了,人多嘴杂,可能还没揭几片瓦呢就被言官捅上去了。”
“那我们关上门自己偷着拆呢?”
“??那要拆到何年何月。”
“你说来说去,还是怕得罪皇帝。”云绦哼了他一声,“胆小鬼!”
叶寻简直无语,辩道:“师傅,我不是怕死,我是怕房子还没拆呢,就被皇上拉去砍了,谁来救她们?我说过拆就一定要拆的,不过要先等等,让我想个一击必成的办法。”
“一击必成?等着天上打雷劈吗?”
“哎师傅……”
“哎什么哎。”
眼看着两个人像是要吵吵起来,四个姑娘都连忙劝道:“候爷刚才说得我们都信,这事确实急不得,有候爷一句话,我们也就有个盼头,便很知足了……”
云绦这才不说了。四人见叶寻已经答应,再聊下去一时之间也找不到眉目,便齐齐施礼道:“未免入梦时间太久,伤到了候爷,我们就先去了,静候您的佳音。”
叶寻抱手道:“以后几位若是有事,尽管来找我就是,也无需入梦,我不怕鬼的。”
四人应道:“候爷,我们去了。”又低身浅拜,飘然去了。
云绦过来,学着刚才四人的样子,朝他似笑非笑着说:“候爷……那我也去了。”
叶寻忙拉住她,“师傅,我该怎么从梦里醒过来啊。”
“你本事这么大,问我干嘛?”
叶寻听她语气不善,不由得一头雾水,“师傅,我又哪里得罪你了。”
“你在她们跟前一点也不给我留面子。”
“我哪有。”
“还不承认。”云绦气呼呼的说,“我刚才提的主意,你全都驳回了。”
“那是因为你提的主意实在没法去做啊。”
“那你就在这儿待着吧!”她气愤的留下一句话,噗的一声不见了。
叶寻几欲抓狂,扯了几把头发。四顾周遭,天地一片茫然,不知去处也不知归路,他躺下来一阵,又无头绪的走一阵,时而拿头撞地,时而僵尸摔倒,虽在梦中,却也痛的要命,如此折腾也不知多久,才疲倦了,终于倒在地上眯上了眼。
忽而又觉得一阵悸冷,猛地睁开了眼。
只见房门半掩,烛影摇动,云绦已不在了。他心里想,师傅大概是回去了。
这时却听到外面有轻轻叹气的声音,走出门去,看到云绦正在竹舍下喝茶。
“师傅,你没走啊。”叶寻坐在她的对面,讨好的给她倒茶。
云绦看他一眼,指着天上的月亮,说:“我一会儿就要回地府报到了,借您一方宝地暂存白骨,不知候爷允否。”
“当然行了。”叶寻忙不迭说,“师傅,你别生气了。我刚才想了想,你说得主意其实很对,偷拆确实可行。愚公移山尚且能行,我们拆个房子更是轻而易举,我现在就去少阳殿顶上拆几片瓦下来,以后我每天偷几块,早晚有一天拆完它。”
云绦嘴角一翘,笑得很甜,指着他,“你笑话我。”
“没有!”
“你笑吧。”她说,“我本事确实不大,而且我还好吹牛。”
叶寻愣了下,他一时搞不清云绦这是真话还是别的什么套路。她又说:“而且我还经常骗你。”
“我从来没这么觉得。”叶寻正色说。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她说着,声音有气无力的样子,从椅子上下来,倚着墙坐在了地上,抱起腿缩成了小小一团。
叶寻瞧她这样团作小只的样子,不由得单膝跪地,心中莫名的隐隐生怜,小声说,“你干嘛坐这儿啊师傅?”
“我一会就要化骨了,坐椅子上我怕散架了。”
“你可以去屋里面躺着啊,我守着给你护法……”
“不了。”
她说,抬头又瞧了瞧月亮,轻淡不经地说了一句:
“叶寻,我这次走了可能就回不来了。”
叶寻像是没听清,惶惑地看着她,见她慢慢地认真地点了下头,忽觉像是短了一口气,费了好大劲吸回来那口气,才小声的问:“为,为什么啊?”
她安静地回答:“因为我今天干了件大蠢事,犯了大忌讳。”
单是听她说话的口气,叶寻便感觉事情很严重。他有些怔忡,不知怎么发问。
云绦又慢慢说道:“我们酆都的人到阳世来,只要跟鬼没关系的,有两件事情绝对绝对不可以做,一是不能杀人,二是不能救人。我今天脑子一抽,失手救了一个人。我坏了三界法则,大概要被酆都重罚了。”
叶寻第一时间便想到了他在湖心小筑溺水之事——是他不自量力,害了云绦。如果他早知道,哪怕溺毙在水中,也不会去拉住她的手。事到如今,说什么都迟了。
“师傅,你是为了救我……都怪我。”他懊恼道。
“跟你没关系呀……”她摇着头,很认真的说,“你命很硬的,我不救你也会有别人救你,顶多就是多呛口水的事。我说得是齐国公夫人,我救上来才发现,她的阳寿本该到今天为止的。”
叶寻低着头不说话,她伸过手来,温柔地抚了抚他的头发,“如果我回不来,你还要帮我个忙,你看怎么能瞒着云家,把这具尸骨葬了……”见叶寻不支声,她继续道:“我答应云姑娘的事情,怕是也完不成了。”
叶寻看着她,忽然有一种错觉:自己可能还在梦中未曾醒来,而眼前这幕是云绦演来吓他的。
“师傅,我不想让你走。”
“我也不想走。”她怏怏说,“我不喜欢在酆都待着。”
叶寻看着她,心里难受的不行,几次要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其实,也不是一点办法没有。”她看见叶寻这样难过,又挤出一丝笑说。
叶寻眼睛发亮。他深信师傅神通广大,什么事情总有办法。
“师傅,你有什么办法?”
只见她慢慢悠悠地从腰里掏出来两外金元宝,宝贝似的捧在手里,做贼一样小声对叶寻说:“这,就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这是??”
“这是金元宝。”
“我知道这是元宝,这个东西能有什么用?”
“用处大了,这是我辛辛苦苦,一个子儿一个子儿攒了好久好久攒的,我准备拿它去贿赂审核我的司判,或许能死里逃生。”
叶寻忽然感觉空气没刚才那样压抑了。刚刚酝酿起来的忧伤也随风散去了。
他刚才是一脑袋的离愁别伤,现在是一脑袋的黑人问号,“师傅,你在跟我开玩笑吧,酆都也吃这套?”
“当然了,你没听说过吗,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就是从酆都传到人间来的。这玩意是放诸三界皆准的真理。”她用嘴哈了一下,仔细擦拭着,“我全指着这两个金元宝下去打点了,佛祖保佑,审核我的会是个贪官,要是碰见个公正严明的,我就真的栽了。”
“酆都贪的官多吗?”叶寻小心的问。
“人间怎样,酆都便怎样。”
怪不得她平日里见钱眼开,原来这东西大有用处。从这一刻时,叶寻的价值观产生了深远的改变。
“这两锭会不会少了点,我给师傅多拿些吧。”他摸遍全身,一个大子没有,“我去库房里拿。”
“不行呢。”她说,“我能带下去的钱,必须得是自己赚得或是别人诚心赠的才行……”
“我诚心啊……我可诚心了……”叶寻恨不能把心拿出来当银子用。
“那敢情好,不过时间好像来不及了……”她说,声音渐渐变得缥缈起来。
那么突然,让叶寻方才还轻松的心情一下子跌入了万丈谷底。
叶寻再看她时,只见她身上泛起清尘,白皙的脸庞如泥销落,一半脸已经露了骨相,剩下的一只眼向他眨了眨,似乎还在笑。
“叶寻,我现在是不是特别丑啊?”
叶寻轻慢而执着的摇着头。
“叶寻,咱们有缘再见……”
滴玉轩安静了下来。
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就像当初他在云州城刚刚得知姐姐的死讯时。
他感觉自己一无所有,全世界都舍他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