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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急管繁弦不堪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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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妃回到宫里,摘下头上的紫金鸾凤钗,换下吉服,只穿了件寻常的窄袖长衫,方才歇在榻上。福珠忙跪在榻前给齐妃慢慢地捶着腿。

    齐妃靠在软枕上,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她只用一根水葱般的手指慢慢按着,闭目养神。

    福珠试探着小声说道:“娘娘不必忧虑,熹妃到底资历尚浅,如何能与娘娘您平起平坐?”

    齐妃叹了口气,接过小宫女端来的一杯茶,慢慢地啜了一口,一双细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看着门口的紫金麒麟香炉中冒出袅袅青烟,方道:“就是因为她年轻,我才不得不防着。她手里已经握有两名皇子,前些年还不打紧,如今四阿哥大了,倒越来越有出息,自他回宫以来,风头已经盖过了三阿哥。”她狠狠地将茶杯掼到桌上,“实在是本宫的心头之患!”

    “娘娘怕什么?皇上虽未挑明,但宫里谁人不知,咱们三阿哥是未来的太子爷,皇上对娘娘您也是颇多关照,连他最喜欢的清欢格格也是让您抚养。”

    齐妃叹了口气,道:“你不懂,咱们万岁爷的心思最为缜密,熹妃这些年又颇得圣意。眼下最要紧的,是给弘时指一门好亲事,能够帮助他登上大位。我看富察家的那个丫头甚为不错,富察家如今是朝廷里难得的名门,可惜,富察福晋好像与熹妃过从亲密。若是他们联手,必会对咱们不利。”

    福珠略一沉吟,低声道:“娘娘,奴婢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齐妃皱了皱眉,道:“讲不得就不要讲。”

    福珠道:“除夕家宴那天晚上,奴婢看到三爷和碧潭去了乾清宫旁边的小花园里。”

    齐妃果然“倏”地一下坐起身子,问道:“哪个碧潭?”

    “回娘娘,就是御前那个。”

    齐妃又问:“你可看仔细了?”

    福珠道:“娘娘且放心,是奴婢亲眼所见,三阿哥让侧福晋先回府,带着碧潭去了小花园里,直到宴席结束还未出来。”

    齐妃斥道:“这样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

    福珠吓得忙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娘娘恕罪,奴婢还以为碧潭姑娘是三爷放在御前的棋子,许是有什么要紧事,今天一时想起来才斗胆告诉娘娘。”

    齐妃凝了凝心神,方才说道:“你起来吧,这样的事原不怪你,若是以后有诸如此类的事情发生,你定要立时禀明于我。”

    齐妃只觉得这样的消息仿佛就是晴天霹雳,她原以为弘时早就忘记了,毕竟那个时候他才六岁,王府长史莫德的夫人带着自己的女儿前来雍王府拜见,那时候福晋身子不好,她这个侧福晋就前来接待。她只记得那个女孩子长得瘦瘦小小,名叫碧潭。弘时那时候顽皮,用毛毛虫将碧潭吓哭了,她还狠命地训斥了弘时一顿。后来王爷登基为帝,将曾经暗中支持过八王爷的党羽都一一惩治,就连莫德亦不例外。她还曾暗中留意,那个叫碧潭的女孩子籍没入辛者库,进宫为奴。她原是因着碧潭可怜,才稍加留意,可那个细雨蒙蒙的午后,当阿哥所的太监宫女终于在前西四所找到弘时,她才开始警醒,她的儿子,喜欢谁都可以,但却决不能是辛者库贱奴。她动用了一切手段才将碧潭调往御前奉茶,原想着到了御前,自然要严苛许多,弘时亦不能再私下里见她,可没想到到底还是疏忽了。

    齐妃长长地叹了口气,吩咐福珠道:“你去把碧潭找来,我有事问她。”

    清欢回到储秀宫的时候,正打算去给齐妃请安。刚走到廊檐上,就听到屋里传来一阵打骂声。她一惊,忙冲进屋里去,见齐妃正坐在软榻上慢条斯理地端着茶杯喝茶,屋子里窗户都关得严严实实,光线极暗,过了好半天她才看清榻前的毡毯上跪着一个宫女,那宫女缩着肩头跪伏在地上,清欢站在门口都能瞧见她的肩头在微微颤抖,显得楚楚可怜。福珠正站在她面前厉声骂着,许是犯了错儿的小宫女。

    “小六回来了,你三哥呢?”齐妃慢慢放下茶杯,只一招手,福珠便抿了嘴,低头退到一边去。

    清欢走进屋里,盈盈施了一礼,才看清跪在地上的那个宫女不是别人,正是碧潭。她低着头,虽看不清面容,但侧脸上隐隐浮起的几道红痕仍是有些触目惊心。

    清欢脸色一沉,但仍不动声色,道:“三哥去了养心殿,皇阿玛找他和四哥有事商议。”

    齐妃点了点头,道:“你也下去休息吧,累了一天了。”

    清欢却躬身行礼道:“不知碧潭姑娘犯了何错?娘娘为何要如此惩治她?”

    齐妃定定地瞧了她一眼,脸色颇为不悦,道:“我只不过是惩治一个小小的奴婢,你不会连这种小事都要过问吧?”

    福珠见气氛极僵,忙上前对清欢笑脸相迎:“格格有所不知,娘娘只是叫碧潭姑娘过来问话,可她却不知好歹,冒犯了娘娘,奴婢只是教训教训她而已。”

    清欢沉声道:“奴婢犯了错,自有慎行司处置,怎能劳烦福珠姐姐?”说着,便扭头对云珠道:“去扶碧潭姑娘起来。”

    齐妃却“啪”地一声拍在桌上,屋里一片死寂,云珠吓得只低头立在原地,不敢上前。齐妃脾气虽不好,可自从清欢来了储秀宫后,她便极为收敛,对清欢亦是异常客气。齐妃定定地瞧着清欢,眼中的怒意方才一丝一丝压下去,许久才道:“你真是大了,连本宫的话都不听了是吗?”

    清欢却迎着她的目光,道:“清欢只是在替娘娘着想,”她顿了一顿,脸上竟然有了些微笑意,“此时若是让三哥知道了,其后果怎样,娘娘您应该要比清欢清楚。”

    齐妃微一挑眉,笑道:“你这是在威胁本宫?”

    清欢上前几步,盈盈施了一礼,方道:“清欢不敢。”她亲自弯下腰搀扶碧潭起来,云珠早上前来从她手中扶过碧潭,清欢道:“碧潭姑娘到底是御前的人,她若受了伤,皇阿玛问起来,娘娘这边亦是不好交代。不如清欢代碧潭姑娘向娘娘求个情,求娘娘息怒,先且放她回去。”

    齐妃这么一听,亦觉得有理,只扭头恨恨地说了句:“罢了。”又转头对碧潭厉声说道:“我刚刚说的那些话,你且一字一句地记住,记到你的骨子里去,不然,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记牢。”

    碧潭早已哭得没了声,只是拼命咬住嘴唇点了点头,方才跟着清欢出去。

    院子里有一棵老大的桃树,上面盛开着千万朵粉白的花,在阳光下仿佛是一朵灿烂的云霞,偶尔有风吹落,便落下千万瓣花雨,美得如痴如醉。树枝上挂着一只秋千,碧潭想起自己小的时候家里亦是有这样一只秋千的,是奶娘给她绑的,每当夕阳染红了整间园子,奶娘就抱着她去园子里荡秋千,看着夕阳西下,点点归鸦。

    她瞧着瞧着,眼泪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她是什么都没有了,早在十几年前的那个黄昏,当士兵闯到家里去,她眼睁睁地瞧着阿玛和哥哥就那样被绑了去,而奶娘只是拼命地捂着她的嘴,让她不哭出声。原来竟是诀别。她原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哭了,经历了世间最痛苦的事,她还有什么好难过的。可当刚刚齐妃对她说出那三个字的时候,她竟然还是流泪了。

    她说,你不配。

    是啊,她原知道自己就不配。

    仿佛是陷进了无边无际的泥浆里,被人反反复复用力地踩着,再也没有了爬出来的希望。

    清欢见碧潭哭得伤心,一边脸颊已是高高地肿了起来,以为她疼,便对云珠说:“你去屋里拿药来。”

    碧潭忙伸手拦了云珠,道:“不用了,云珠姑娘。”又转过身来朝清欢磕了个头,方道:“奴婢谢六格格。”

    清欢忙扶了她起来:“碧潭,你不必这样多礼,就算是为了三哥,我也会帮你的。”

    碧潭不妨她突然提起三阿哥来,心中更是一阵酸楚,仿佛是被人用一把极钝的刀子割着,堪堪渗出血来,努力压抑着,不让自己留下眼泪,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已有些颤抖:“格格,奴婢只想求您一件事。”

    清欢道:“你说吧。”

    “这件事情,请不要告诉三爷。”

    “为什么?”清欢不解,“这件事情应该告诉他,让他知道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碧潭摇了摇头,道:“三爷的脾气,您还不了解吗?若是让他知道了,他定会去找齐妃娘娘问清楚,到时候奴婢的罪孽,可就更深重了。”

    清欢原觉得碧潭可怜,可如今才知道她是个极体贴的人,想了想,倒也觉得有理,便对云珠吩咐道:“你好生送姑娘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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