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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朋自远方来。”
清晨无风,橘黄色的光亮晕染了整片东方的云彩,熠熠生辉。从沉睡了一夜中醒来的大地,睡眼惺忪间,正努力加紧脚步,赶上光的节奏。
其实透过昨晚繁星出没的夜空,方许就知道,今天注定又是一片晴朗。
吃早饭的时候,妈妈特意嘱咐过,“去钓几条新鲜鱼,下午有贵客远来。”方许吃罢早饭便开始着手鱼饵,像往常一般,她很快就在园子里肥沃偏潮湿的黑色土壤中翻到了不少颜色鲜红、粗细均匀、有肉质感的蚯蚓。今天蚯蚓很新鲜,极具诱惑力,估计能勾引到不少鲜鱼,谁上钩谁倒霉吧!
园子里的花木在夏日清晨慷慨及时的灌溉中酣畅淋漓地喝饱了水。树叶蓄势待发,准备进行光合作用;花朵含苞待放,准备随时招蜂引蝶。方许也在诱饵的准备就绪中,麻利地收拾了钓鱼工具朝门口的湖泊走去。
刚踏上湖岸,身后传来妹妹方诺气喘吁吁的声音,“姐姐,瞧我给你搬来了什么?”
方许转过身去,只见方诺吃力地搬来了爸爸平时钓鱼时坐的折叠椅。方许忙上前去,接过椅子,放置在湖边一棵高大柳树西侧。这是方许长期选定的最佳钓鱼点,不仅仅因为贪图现成的阴凉,柳树旁的水域,鱼出奇地容易咬钩。
“姐姐,我对你好吧!眼巴巴地给你送来这么重的椅子,好让你舒舒服服地坐着。”方诺笑嘻嘻地凑上前来。“恩,不错!”方许仔细地做着准备工作,没有收下那张透着信息量的笑脸。
“姐——”方诺发出一声悠长的喊叫,满含起伏的踌躇和深深的思量。
“恩,我这还没开始钓呢,鱼就被你给吓跑了。”方许打从方诺送椅子来,就识破了她无事献殷勤的小伎俩,微微调侃间,依旧忙碌自己的事情。
“姐,那个——我今天上午可以借一下你的手机用用吗?时间不会太长,只消两个小时就行。”方诺嘟着嘴,一脸真诚,同时右手伸直两根手指极力配合。
“我能说不行吗?我布置的作业,你连续好几天都没有完成。”
“我今天下午一定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认认真真地完成。姐,我的亲姐,我这大老远地送椅子过来,就这么一个小小的请求,你肯定不会拒绝我的,是不是?”方诺赔上无数个变幻的笑脸,无奈于姐姐还是无动于衷。于是灵机一动,从折叠椅左扶手上挂着的黑色布袋里掏出一个水壶,又掏出一本《红楼梦》。笑嘻嘻地捧着两件重要的“交易物”,在方许视线里得意地晃悠。“哈哈,看在我服务周到、准备充足的份上,就答应我,好吗?姐?”
方许眼神微微一亮,“竟然留了一手,的确很投我所好,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我也只能愉快地交易了。”于是爽快掏出手机。
方诺兴高采烈地接过姐姐当下流行的半触屏翻盖手机,立即弯下腰去,亲了口方许的脸颊,随后高兴地跳了起来。方许一脸嫌弃,轻轻用手背擦了擦左脸颊留下的口水印,很是无语,“矜持点,OK!知道你是为了聊QQ,如果在学习上也能这么用心,也不是这个水平。今天下午如果不老老实实地待在家写作业,你最好小心点这不是威胁。赶紧走,鱼都快被你驱赶光了,你是他们的卧底吧!”
“知道了。”方诺笑着跳着走了。
湖面静静地躺着,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得像是还没有醒来,又像是不愿醒来。就连轻轻掠过的飞鸟,都无法让它露出丝毫的破绽。四周的物体,但凡有点高度和宽度的,都尽力在平整光洁的镜面里展现自己。有一些好胜者,如方许旁边的这课大柳树,将自己的倒影使劲地向湖中心延伸,但最后还是不得不承认,终究是没法胜过高处的蓝天白云。刚刚掠过湖面的飞鸟,拐了一百八十度的弯,又折了回来,送上一声调皮的啼叫。
方许找准方向,用力抛进诱饵,尽量将力向湖中心延伸,无奈于有限的手劲,再长的鱼线也没法好好配合。鱼饵甩出去的瞬间,背景音乐“簌——簌”填入,当鱼饵陷入水面的一刹那,“簌簌”声戛然而止,伴随一声清脆的“咚”音结尾。“咚”音落入水中,瞬间消失,刹那间水面荡漾起层层涟漪,小圈兴奋地追逐着大圈,然后水圈逐渐延伸变大,直到将波纹送至更远的水面。
鱼饵的下水,不仅打破了湖面的平静,也打破了湖水的平静。不一会儿,只见一片水域开始由深至浅冒出一串串水泡,那些水泡飘至水面后,轻轻吐口气,便形成了大大小小的水圈,水圈蔓延开来,阵仗比刚刚鱼饵掀起的波动热闹太多。方许微微一笑,这就是所谓的抛砖引玉吧!
多年之后,方许才意识到,在那个炎炎夏日,有两个人的到来,溅起了她生活的阵阵涟漪,彻底打破了她内心的平静,一如此刻热闹的湖面。
湖面掀起的涟漪只多不少,尤其是靠近鱼饵的附近,方许暗自纳闷,难道自己抛下去的诱饵竟然成了抢手货,水里的鱼也是饿极了。
一只鱼发现了鲜红的蚯蚓,蚯蚓越轻微的抽动,看起来却更加可口,垂涎欲滴间,鱼儿丝毫没有顾忌地吞进诱饵。但当鱼钩勾住鱼嘴的一刹那,当清晰的疼痛袭来,鱼儿方知上了当。
求生的本能使得自己拼命挣扎,难舍难分中,鱼和蚯蚓或许都明白了——到底是谁得到了谁,又是谁葬送了谁。
鱼浮猛然钻入湖水,转眼又迅速浮出水面,在强烈的起伏中,方许知道鱼儿已上钩,于是找准时机,果断快速地挑起鱼竿,收回鱼线,检验猎物,嗬!是条不错的鲫鱼呢!
“姐——”。坐在河边,靠在椅背上打着瞌睡的方许突然被一声叫唤,从睡梦中惊醒,一个激灵,全身随之一颤,睁开眼睛,呈现在前的,又是那副笑嘻嘻的嘴脸。
“什么时候不这么一惊又一乍的,叫醒一个熟睡的人可能温柔点?”方许摊开四肢,伸着懒腰,一脸嗔怪。
“哎呀,不知道你在睡觉。哇!姐,这是你上午钓的鱼吗?收获还不错的样子。”方诺蹲下身子,低头戏弄桶里的五条大鱼。
“放掉了六条,鱼不大,让它们再长长,五条够你吃好几餐了。”不待说完,方许一把捞起地上的水壶。
“姐,我能为你竖起我的大拇指吗?简直不要让我太崇拜呀!哇塞,今天又有鱼吃了。”方诺两眼放光,聚焦完全集中在红色塑料桶中肥美的鱼儿上。
“可能不要这么鱼痴,鱼会被你看得毛骨悚然的。”方许喝了一口水,无奈于眼前的吃货正口水横流。
“姐,你听说了吗?家里最近会来客人。”
“嗯,客人颜阳今天下午就到了。”方许望着眼前的湖面,一面巨型的镜子,倒映着白与蓝交织的天际,不染纤尘,亦如方许清澈的眸子。
“想想都好激动啊!有木有?盼了这么久,终于能见到本人了。以前有一次,我假装爸的口吻在QQ上和颜阳哥聊过天,骗到了他的照片,果然就是那种传说中的帅哥。只不过那张照片来之不易,作为交换条件,我把我们家的全家福发给他了。”空气里声音的传播中,很明显能感受到,方诺声音的振幅变小了,到最后,眼神随着语气越发小心翼翼。
“什么?你怎么能将全家福发给他。”在姐姐的疾言厉色中,方诺的小心翼翼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沉默一会之后,开启了善辩模式——“哎呀,颜阳哥跟咱家关系那么好,要不是他,我们家能走上发家致富的道路吗?爸早就跟他知根知底了,而且他人今天都要来了,大家很快就要见面了,怎么能在乎那一两张照片呢!嘻嘻。”方诺时不时小心地抬起眼皮,注意到姐姐依旧不改脸色、不吭声。此刻的方诺毫不气馁,微微转动着调皮的眼珠,流露出一丝狡黠的光亮,“不仅今天会有贵客到来,不久也很可能会有另一个客人来哦!”
方诺瞅见了方许瞬间微微上扬的眉头,结果尽在意料之中,知道已成功转移了姐姐的注意力,于是慢慢说道:“可能还会来的客人就是安旭。可还记得,你俩打小一起长大的。以前听外婆提起过,你们小时候几乎形影不离,经常一块在清灈村老家的田野树林河流处嬉戏游玩,什么种树钓鱼啊!你俩小时候种下的小树苗估计长的老高了吧。”
方许眼神逐渐暗淡,眼眸逐渐深邃。随着方诺的陈诉,思绪翻飞,脑海里一下子涌现出小时候和安旭在一起几年里的点点滴滴。
那些童真岁月恍如昨日,清晰可见,又仿佛隔着重重时光的帘帐,或远或近,却始终遥不可及。
思绪在激烈的奔波间,跑到了的六年前的那个暑假。某天,当她突然得知小伙伴安旭要远去的消息时,傻傻的以为那是假的,但当她追着车子颓丧失败后,才终于尝尽了离别的苦涩。她在曾经的一段岁月里,埋怨过,恼怒过,难以接受过……但是,有时却总也忍不住,些许的期待——在某一天的清晨里,安旭回来了,带着熟悉的笑容,带着她,一起嬉戏玩耍,和小时候那样无忧无虑的生活。只是随着时光的迁移,貌似那种时不时的期待慢慢演变成了幻想中的泡沫,在短暂间残忍地破裂,也残忍地证实了她的异想天开。只是她没想到多年的异想天开如今却变成了“有可能”,心头的滋味,百感交集之间,方许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
“后来安旭哥随他的父母去了杭州,然后就一直在杭州读书。前几年他爸爸去世了……怎么说起他来突然有种莫名的伤感呢!”方诺瞥见湖面微微泛起阵阵涟漪,一如姐姐眸子里荡漾着的水光,立刻住了嘴。
短暂的停顿过后,方许平静地问到:“你是怎么知道的?”
“也是前几天不小心听见了许嘉阿姨和咱妈的通话才知道了一丢丢,不过情报有待进一步明确。”
“你可知道安旭为什么突然间要回来?”
“这个我不太清楚!我觉得,安旭哥好久没回来过,可能想要回老家看看。”
方许没有接下话题,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饿了,走吧,回家吃饭。”
方诺意会,和姐姐收拾钓鱼工具准备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