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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鸦雀无声。
邓少钧这一番拳脚,气势如虹,势不可挡,谁要是说他们两的修为差不多,那一定是瞎了眼。
“你,你……”
徐阿年大口喘气,依然不忿,狠狠地瞪着邓少钧。
知道自己输了,身受重伤,必死无疑,反而没有了慌张。
愤怒代替了恐惧,憎恨战胜了伤心。
“邓,少,钧,你就该死……”
邓少钧正抬起手,明晃晃的剑锋指着他的鼻子,那是他自己的剑。
闪着银色月光的剑尖,以前让他无比自豪,如今让他无比悲哀。
“敢做不敢当,你算什么东西!”邓少钧怒道。
“我即使有错,也是凡人常犯的错,而你包藏祸心,不知想对金羽宗做什么。”徐阿年是明知必死,也绝不替仇人洗清罪名。
邓少钧看他还在硬撑,冷笑道:“你现在能做的,不过就是将谎言坚持到底了。欺骗不明群众,让他们觉得你死得英勇。”
徐阿年露出微笑,然后,放肆大笑。
哈哈哈——
噗……一口鲜血打断了他狂笑,开始喘粗气。
“你这种纨绔弟子,占有欲太强,做事不考虑后果,根本就不应该来修仙。”邓少钧忽然叹了口气,“你就在吴国,当一个花天酒地的公子哥不好吗?”
徐阿年原本被愤怒之火点燃的眼睛,顿时蒙上了一层悲哀之色。
他忽然想起了父亲,那衰老的脸。
自己的一切,都是父亲的安排。
他何曾想过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或许,那真正属于自己的想法,就是拥有一位超尘脱俗的仙子,仅此而已。
“你不修仙,就算为非作歹,也不过是个凡人。要是让你修成仙,天下将如何?”
徐阿年很想辩驳,然而不能出声,惨然一笑。
“修仙先修人,为什么上天要降天劫,就怕修仙之人,德不配位。我每日战战兢兢,生怕做错一件事,惹得上天震怒,何况这种谋害同门的恶事。”
哈哈哈哈哈——
徐阿年喘匀了,又开始狂笑。
听到邓少钧这段话,灵玉皱着的眉头舒展开了。
这是她说过多次的话,想不到他真的记到了心里,还身体力行。
……
“徐阿年,你当真一丝悔恨也没有吗?”邓少钧怒吼道,“你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
徐阿年终于爬起来,轻蔑地说:“我不服,你要杀就杀,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
邓少钧缓缓举起剑。
“我今日必须杀你。”
“住手。”
玄微子忽然喊道。
“邓少钧,你没必要杀他,废了他功法,让他滚吧。”
“为什么?”
“修仙先修人,你何不给自己修一修‘忠恕’二字,他自不量力,你以德报怨,饶他一条狗命。”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邓少钧再次不给玄微子面子,手中宝剑,闪着渗人寒光。
“啪——嗒——”
众人只听到两声响,眼前一晃,再定睛一看,邓少钧被弹飞了出去,而他手中的剑,到了玄微子手中。
这一下,令众人不禁后背发凉。
刚才邓少钧与徐阿年决斗,那是何等厉害,但在玄微子面前,还是一招脆败。
金丹境界,当真不可小觑。
玄微子把宝剑一扔,沉声道:“够了,邓少钧,适可而止,不必如此。”
谁都没料到玄微子会出手,邓少钧更是措手不及。
他从地上爬起来,冷冷地说:“长老,小辈的事,你也要强行干预吗?”
“你……”
邓少钧这句话很有杀伤力,众人都在下面嘀咕,传来一阵嗡嗡的轻响。
“邓少钧,我不想干预,但是既然胜负已分,恩怨已了,你何不饶他一条狗命?反正他滚下山,也做不了什么,废人一个,何必赶尽杀绝呢?”
哈哈哈,说得真好。
要是换了往常,我还真觉得你说的有理。
但是,今天,此时此竟,却又显得那么可笑。
邓少钧指了指徐阿年,问他:“如果现在躺在地上的是我,你会不会出手?”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所以我不信任何人。”邓少钧攥紧了拳头,“如果你想拦着,一开始就不该允许我们决斗,而不是现在才想起。”
玄微子脸色铁青,却又无词以对。
他很痛心,也很心痛。
自己的弟子,犯了罪,自己难辞其咎。但是被人打得这么惨,又有一丝不忍。
“算了,邓少钧。”吕武忽然说,“玄微子的建议也不是不好。虽然有罪,毕竟是同门相残,公开决斗,实在不是个值得提倡的事情。”
众人都知道吕武跟邓少钧的关系,他开口,邓少钧可不能不听。
有人为徐阿年舒了口气,这孙子好歹捡回一条命。
也有人为邓少钧不忿,完了,又让这孙子捡回一条命,以后指不定还要再打一回。
“卦尊,难道方钦明等人不是同门么?”
“他们与我只有小矛盾,根本不到谋害我的地步。”
“是徐阿年答应,事成之后,给他们足以提升阶位的大药,这才铤而走险。”
“因为他们都认定我走火入魔,早晚都得死,无论怎么死都不会有人觉得意外。”
“徐阿年之所以不愿意等我自然死亡,是想搞臭我的名声,让我死了也遗臭万年。”
邓少钧扭头望了吕武一眼:“卦尊,那四位师兄虽然有罪,但也是受人蛊惑。如果有罪可以网开一面,你们将如何对待那四位师兄的灵魂?”
一番话说得众人都哑口无言。
玄微子一听,怒了。
“邓少钧,我没说那四位弟子命不如他,但如此当众决斗,不是好的处理办法。”
邓少钧大声喊道:“那我问你,丹房长老,如果要审判,徐阿年该判何罪?”
玄微子脸皮不断地抽动,沉重地吐了口气,坚定地说:“死刑!”
“那不就是了,不劳烦你们行刑,我代劳了。”
说完,身子一动,又冲了上去。
玄微子大怒:“就是不肯听我一言吗?”
伸手一推,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喷涌而出,邓少钧又被拍飞。
地上尘土飞扬。
邓少钧爬起来,大家都看呆了,他嘴角竟然流出血来。
这一掌可够狠,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这个邓少钧,平日挺温文尔雅的,为什么今天那么轴?
给玄微子一个面子,放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废人,以后在金羽宗,也能混得风生水起,何必呢?
玄微子可能是顾念徐阿年献宝之功,所以才想饶他一命。
方钦明四人,连个挂名的师尊都没有,在金羽宗不过是混日子,充人头的,完全没得比。
现在倒好,他不是在为自己争取正义,而是变成忤逆玄微子长老的面子了。
长老们个个都活了几百年,修为高低不说,面子可是天下最薄的。
大家平日见到长老,都不敢多说一字,生怕落个不是。
今天邓少钧的冤屈基本上洗清了,可以见好就收了。
但是,他就是那么轴了。
“玄微子,你怎么……”药伯跳出来,扶起邓少钧,冲玄微子怒吼。
“放肆。”玄微子还是习惯性地,像呵斥弟子的不敬似的,呵斥药伯。
“你为什么下那么重的手?”
“你就好好劝劝你的首徒,让他放下仇恨,修德修仁。”
“我没事,不用担心。”邓少钧把药伯推开,“师傅,我不想留下徐阿年这个祸害。”
药伯忿忿地说:“臭小子,就冲你喊我这句师傅,你的事我管定了!”
“不,你不要管。”
说完,身子突然不见了。
原来,他以土遁术,直奔徐阿年。
众人正困惑间,却见玄微子大手一挥,胳膊暴涨三丈,劈开土地,把一个人形从土里揪出来。
邓少钧的土遁,在金丹境高阶仙人眼里,还是无所遁形的。
一阵挣扎,脱了手,还是往徐阿年奔去。
玄微子也是极其愤怒,一掌拍去。
这一掌,卷起一丈高的气浪,把土都刮了半尺。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刚才那轻轻一掌,邓少钧都口吐鲜血,这一下可更难受。
“啪——”
一个碎石裂金的声音,只见一个身影与邓少钧并肩,两人四掌,被横推三尺远,生生顶住玄微子的这一掌。
“徒弟,你去办你的事,我来替你顶住。”
药伯居然挑战玄微子,所有人都惊呆了。
大家忽然想起,药伯不是以前那个修为低微的中阶弟子,而是金丹境了。
宗门内部,两位金丹境仙人出手,这天池能不能顶的住?
不要把山都给削一层!
玄微子更是气得胡子都飞了起来。
“挑衅我?那就让我试试你师徒的极限吧!”
双掌一拍,一股强大的罡气,犁地三尺,飞沙走石,狂扫而至。
药伯毫不畏惧,身子一沉,双掌奋力拍出,人虽然被推了出去,但并没有倒,而是站住硬撑。
吕武:“慢着!”
云华真人:“山要塌了。”
丰乐仙尊:“玩这么大?怎么办?”
灵玉:“师伯……”
翠娥:“我的祖宗啊!”
……
就在这个时候,徐阿年突然手一抬:“剑来!”
宝剑回到手中,眼中寒光一闪,猛地挥剑,突然向邓少钧扫去。
这一剑,带着满腔的仇恨,以及药力吸收后的充盈之劲,破空而来。
邓少钧的注意力,被药伯与玄微子的比拼吸引了一半,等发现的时候,以及来不及躲避。
而且,他就离药伯不远,要是躲的话,药伯就等于腹背受敌,那就死定了。
他把心一横,施展出《飞花裁叶谱》当中的“若木护体术”,一时黑气冲天,暗影重重,硬撑了徐阿年这一剑。
徐阿年是使出了这辈子最强一击,而邓少钧仓促之下,法术刚刚形成,一击则散。
剑气打破法术护体,打到他身上,虽然已经是强弩之末,但还是让他胸口一闷,喷出一口老血。
但不会让他出第二剑,藤缠术。
一根黑藤,从地下突然冒出,瞬间将徐阿年缠住。
就这一瞬间,邓少钧的铁拳杀到,一拳正中面部,徐阿年牙齿都飞了出去。
再一拳,打在太阳穴,顿时钟鼓齐鸣,眼睛都翻白。
第三拳砸在他天灵盖上,轰的一声巨响,众人很怀疑脑壳是不是裂开了。
三拳之后,邓少钧已经使不出力了,他也站在徐阿年身前,胸口气血翻涌,噗,又是一口血,喷了徐阿年一脸。
徐阿年既没有反抗,甚至没有擦一擦。
他的眼睛被血糊住了,也没闭上。
身子软瘫下来,就好像一件衣服,本来是挂在绳子上,突然拿走衣架,然后就瘫了下来。
邓少钧也是身子一软,倒下了。
……
突然的变故,让围观的人都目不暇接。
“真的打死了么?”
“果然是用拳头打死的啊。”
“堂堂剑仙,不用剑,用拳头,真的是,真是,这特么是……”
“看到没,那是什么邪术?”
“不知道,反正不是金羽宗的。”
……
那边,玄微子见这情形,知道无可挽回,长叹一声,把手猛地一收,药伯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嘴角流出血来。
“师伯,多谢指点。”
药伯坐在地上,开始打坐。
玄微子看了一眼地上的徐阿年,法眼如炬,知道他已经没有生命气息。
邓少钧却气喘如牛。
“唉,罢了。”玄微子叹息一声,摇了摇头,落寞地离开了。
围观的丹房弟子一看师尊走了,一个个都不敢逗留,一哄而散。
李菲飞奔过来,扶起邓少钧,只见他微微笑了一下,眼一闭,大口喘着气。
“我竟然不知你能蠢到这个程度!”李菲不知是哭是笑,眼睛里充满了泪水。
“是啊,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其实一点也不想找麻烦。”
两人目光对视,却都无言。
转头看了看徐阿年的尸体,心里忽然生出许多感慨。
为什么呢?到底是为什么呢?
本不至于如此,本不该如此的啊!
李菲也扭头看了徐阿年一眼,叹息一声,哽咽道:“你以后再不可这么蠢。”
蠢?
邓少钧忽然想起,在恶雾森林,第一次听到王裘对自己的评价,就是这个字眼。
难道我真的很蠢吗?
从东海出来,就一直磕磕绊绊,到今天还没死,真是运气。
现在想想,确实够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