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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刻,一人执剑破开了木屋。
尘土飞扬之下,他身着黑衣,逆风而立,染血长剑平添肃杀之意。
不过瞬息间,贺云起手中剑出,直直钉入手持凶器的男人胸腔之中。
邪修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慌了神,慌急想要逃窜之时,他却也被飞来横杖钉在了墙上。
邪修这才发觉,那剑修身后,分明还跟着个瞎眼男人。
……可他是怎么出的手,看似随意,分明比那剑修还让人躲闪不及?!
不过,手上准头有点问题,只钉在了他肩胛骨上。
见他们只有两个人,邪修轻蔑一笑,又很快敛住笑意,逞强道:“我告诉你们,我可是齐天宗掌事的侄儿,尔等要是识趣,快快放了我,还可以留你们一条命在。”
他自知不是这两人对手,更不可能在他们眼前逃脱,倒不如挑明身份,震上一震这些人。
邪修发誓,他今日若是能逃过此劫,他定要杀了这两人满门。
就算是家中的鸟雀,也要宰个干净,好让这世人知道,惹了他们齐天宗的下场。
哪知那蒙眼男人却道:“齐天宗,什么东西?”
“不知道。”贺云起蹲下身去查看安娘伤势,这不看不知道,一查才知晓,她身上,分明不是邪修所伤,而是被人拳脚相加打出来的。
怎么回事?
贺云起眉头微蹙,偏头看向那被他一剑毙命的人。
这不看还好,一看他当即身形微晃。
他杀了凡人……?
见自己被蔑视了个彻彻底底,邪修当即恼了,向来只有他看不起别人的份,这两人算个什么东西?
仗着自己是个修真者就不敢把他齐天宗的人看在眼里?
“你们可知,惹了我齐天宗的下场,便是满门鸡犬不留!”
邪修说着,就要伸手去拔插在他肩上的竹杖,哪知他就是用尽全力,再使上修为,也动弹不了分毫这竹杖。
“到底是什么东西?”宿云澜的茫然不似作伪。
“没听过。”贺云起神色略差地摇摇头,将还瘫在地上的安娘扶了起来,给她喂了颗专为凡人准备的丹药,复看这一地狼藉,他面色愈发沉重了。
这是他们勘探到的最后一户人家,桑晚负责另一小部分,曾窈则负责结阵封住浣溪村以防邪修逃窜。
要不是听见女人的惨叫声,贺云起可能会来迟一步。
一想到这个,贺云起脸色愈发差了起来。
他不忍再看地上的孩童尸身,哪怕一路过来,他已经看到了无数被邪修残害的死者,可这一颗心,仍是沉闷得几欲窒息。
“你杀的他们?”贺云起垂目看向那面相堪称丑陋的邪修,眼中唯有冰冷。
有时候相由心生这句话做不得假,邪修坏事做尽,又多是心理扭曲之辈。
似夜千放与云秉生那般,倒是少数。
这邪修被贺云起盯得一怵,他自觉失了面子,当即狞笑道:“分明是他们为了活下去自相残杀,怎么就成我杀的了?”
贺云起这一路勘探得比较急,几乎没给邪修留什么活口,这人算是唯一跟他打了照面还能活着的了。
可他现在也不想让他活。
“等等。”倒是宿云澜叫停了贺云起要了结这邪修的行为,他走上前去,问道:“你们齐天宗还有多少人?”
“区区蝼蚁,怎配知晓?”邪修自觉这二人不想也不敢要他性命,立刻大言不惭道:“尔等要是不想遭灭门之祸,速速将我放了,否则,你们要是敢报上家门,我齐天宗教众,势必追杀尔等至天涯海角。”
贺云起也不磨唧,抬手就是重重一拳砸在邪修脸上,打得他眼窝凹陷,鲜血直流。
贺云起分毫不在意手上血渍,只道:“万归宗贺云起,黄泉路上,尽管报我名姓。”
原本还得意洋洋的邪修听他这么一说,当即变了脸色,万归宗的人……确实有将他碎尸万段的本事。
邪修气势一时间弱了下去,嘴上吵吵嚷嚷道:“我……这人也不是我要杀的,您们二位也看见了,是她相公要杀她们的!”
在实力为尊的修界,对上万归宗的人,别说他了,宗主来了也得当孙子。
贺云起懒得听这邪修再编,也知道宿云澜不让他动手自有用意,他颇为疲倦地看向深色天幕,道:“要下雨了。”
“嗯。”宿云澜应他,握住贺云起沾了血的手,用手帕仔细擦拭着,他道:“怎么想着用手,好脏。”
对上宿云澜,贺云起一时泄了气,低低道:“我只是……太生气了。”
这一路尸横遍野,他不可谓不压抑,只是还心存希冀,以为自己再快些,就可以多救下些活口来。
所以,他才强压着一口气,撑到这儿来的。
可宿云澜一问,他这负面情绪好像就再压不住了。
宿云澜擦拭半晌,他看不见,只能凭着感觉确定擦干净了,这才扔掉手帕,拉着贺云起朝刚刚安置安娘的地方走。
“世事如此,云起,且惜当下。”宿云澜带着贺云起在安娘身旁站定,问道:“姑娘,还好么?”
服下贺云起给她喂的丹药,安娘气色明显好了很多,可她目光仍是直愣愣的,满是死寂一片,口中不住喃喃道:“我……我丈夫死了,孩子死了……我也,我也该死……”
说着,她就要往这屋舍中残存的柱子上撞。
贺云起忙伸手去拦,这才止住了安娘撞柱的行为,可她仍是不甘,挣扎着想要求死。
宿云澜站在原地没动,任由贺云起和安娘拉扯半晌,他才忽然开口道:“不好吗?”
宿云澜话音刚停,忽而雨落,寂夜凉雨,将人浇了个透彻。
贺云起被他这话惊得一愣,安娘同样一滞,僵硬着,缓慢转头看向仍背对着她的宿云澜。
淋漓雨声中,那单薄萧瑟的背影背对着她,一字一句诘问道:“不好吗,打骂你的丈夫死了,孩子又不是你杀的,重新开始不好吗?”
宿云澜心气平和,语意稳得叫人生怕。
“不,不……”安娘口中喃喃着,不住后退。
可宿云澜的诘问仍在继续,他问:“你要给这种人渣殉葬?要把旁人的过错加之自身?”
说着,他转过身来。
这是怎样的一个人,怎样的一张脸,安娘描述不清了。
风雨飘摇之中,他衣衫湿透,双目闭合,眼尾滚过的雨水,恍若泪珠,平添一分凄楚。
可饶是如此,他仍站得笔直,姣如芝兰玉树,翩若一念惊鸿。
安娘唇瓣反复张合,又嗫嚅着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却见那公子笑道:“明明只要活下去,新的生活就开始了,不是吗?”
他不笑尚好,这一笑,莫名叫人看得像心下剜了一道口子,疼得无以复加。
是为他,还是为己,谁也说不清。
安娘仓皇看了眼宿云澜,捂住脸啜泣道:“可我能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一个妇道人家,什么也不懂……”
“没有他,你也过得很好,不是么?”
宿云澜的这一句提点,叫安娘忽然想起,她的丈夫不怎么顾家,也不下地,家里的杂事是她料理的,田地里的活计也是她做的,一双儿女基本是她拉扯长大。
对……对啊,不都是她在做吗?
这样超出安娘固有常识的认知,让她脑子几乎完全放空,她愣愣看着宿云澜,眼中满是茫然,口中喃喃道:“可我,可我……什么盼望都没有了……”
“他不是么?”宿云澜随手指向邪修,冷淡道:“你真正的仇家还活着,你要寻死,我不是不能成全你。”
他说着,身子一软,几乎要倒下去。
幸而贺云起及时冲过去扶抱住了宿云澜,他十分忧心地唤了声:“云澜……”
今夜变故太多,让他都忙忘了,云澜身体不好。
“无妨。”宿云澜咽下口中血沫,道:“让我说完。”
“好。”贺云起声线微颤,可仍是应了宿云澜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