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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谐猛地身子一颤,脑袋不由自主地向前探了探,似是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紧皱着的眉梢逐渐松缓,神情大有好转,脸色也是好看了许多。
他虽然是舒服了,可淙南四侠就没这么走运了。
这才没一会儿的工夫,淙南四侠便已经面色通红,略显难色,症状一如高谐方才那般,脸上的表情拧成了一团,只不过正值壮年,身强体壮的他们一直在咬紧牙关,苦苦支撑而已。
片刻过后,随着高谐身子一震,向外爆发出一股霸道的内功,淙南四侠便都不由得惊呼一声,纷纷被其震开,狼狈不堪地扑倒在地。
紧接着,只听见“噗”地一声,高谐的嘴中猛不防地喷出一口红中带黑的淤血,愣是吐在了自己断掉的那只手上。
他止不住地喘着粗气,猛地睁开双眼,放在矮桌上的断臂映入眼帘。
他眨也不眨地盯着那只被鲜血染红的断臂良久,五味杂陈,百感交集,而后便是仰天长啸,狂怒道:“啊——”
淙南四侠挣扎着表情,也是被师父吓了一跳。
他们连忙跑到面前,双手作揖,恭敬地齐声喊道:“师父息怒,师父息怒。”
“断臂之痛,岂能息怒!”高谐红了眼,不顾夜深人静,声嘶力竭地放声咆哮道。
宋朝阳抬起头,恳切地安慰道:“师父,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便是再也不可挽回,还请师父,保重身体啊!”
“保重身体啊,师父!”其他三人立马紧跟着附和道,其语气之中,皆带着一丝悲怆和哭腔,虽是断在他身,却是痛在己心。
高谐苦着脸,深深地长叹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深知,把火撒在他们身上根本无济于事,与其跟他们一刀两断,恩断义绝,倒不如息事宁人,留着他们,日后再继续加以利用,岂不妙哉?
高谐这样想着,紧接着,便闭了闭眼,平心静气地长叹道:“唉,罢了,你们师兄弟四人值此三更半夜找我,所为何事啊?”
宋朝阳咽了咽口水,稍稍缓了一下,进而一本正经地说:“师父,我们抓到怪倚硎了。”
“什么?你们抓到怪倚硎了!”
高谐径直激动得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一脸的匪夷所思,不敢相信地注视着宋朝阳,丝毫掩饰不住自己的兴奋,再度问道:“朝阳,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宋朝阳认真严肃地说,“我和三位师弟亲手所擒,绝不可能是假的,还请师父放心。”
高谐一听,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抬起头,嘴角微微上扬,直至张开血盆大口,之后,便是一阵失了智般的放声狂笑,眼珠子在眼眶中来回挪动,也不知是在扫视些什么,像极了一个神志失常的疯子,高兴得连声叫唤道:“太好了,太好了!真是老天有眼不负我!不负我啊!哈哈!”
紧接着,高谐又忽然把头一沉,一个箭步来到宋朝阳的面前,用仅剩的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迫不及待地问:“朝阳,他现在在哪儿?”
“回师父,我们将他带了回来,关进了地牢,等候您发落。”宋朝阳郑重其事地答道。
然后,高谐用一种阴森恐怖的语气,冷冰冰地问:“既然有机会擒他,为何不直接杀了他,提他的项上人头来见我?“
宋朝阳一慌,这才幡然醒悟,自己果真是受了怪倚硎的蛊惑,忤逆了师父的意思,虽立下了汗马功劳,可在这个时候惹他生气,总归是件不好的事。
情急之下,宋朝阳突然想起怪倚硎对自己说过的话,便急中生智道:“此人无恶不作,罪孽深重,若是叫他一剑死于非命,未免太过便宜了他,况且怪倚硎乃是怪族的统领,身居高位,异族那些不为人知的事情,他一定知道不少,我们说不定还可以从他口中撬出些许消息,所以,弟子才想将他生擒活捉,听候发落,交给师父处决。”
高谐用怀疑的目光凝视着宋朝阳许久,上下打量着他,却硬是不说话,直叫宋朝阳心慌。
他虽没有正视高谐,却也感受到了他那股充满杀机的气场。
“朝阳,你怎么流了这么多汗啊?”高谐眯着眼睛,别有深意地问道。
“弟子……弟子……”宋朝阳咽了咽口水,沉着头,吞吞吐吐地答道,“徒儿方才运功为师父疗伤,大抵是因为输出了太多真气的缘故,因而身子有些发虚……”
“哦——原来是这样。”高谐拉长了声线,恍然大悟道。
接着,从怀中掏出一块儿手帕,一边伸向他的额头,一边轻声细语地说,“没事,来,为师给你擦擦。”
手帕才刚刚触碰到宋朝阳的脸颊,他便克制不住地颤了颤身子,进而反应迅速地握住了师父的手,慌乱地说:“多谢师父,但是您身受重伤,不应过度操劳,还是让徒儿自己来吧……”
说着,便想要用另一只手接过他的手帕,可高谐却是紧紧地攥住了它,似是死也不放手。
宋朝阳尝试着用了些许力气,可就是夺不过来,再大的力气,也没有胆子使,只得就这样与之僵持。
高谐轻声一笑,不仅没有松开手帕,反倒是挣开了他的手,然后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阴阳怪气地说:“不必,让为师来就好。”
说着,就去擦拭宋朝阳额头上的粒粒汗珠。
宋朝阳不禁闭上了眼睛,皱着眉头,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明明是一件很温馨的事情,可现在,他却只觉得极其煎熬,倍受折磨。
身后的三位师弟也看得甚是揪心。
高谐一边擦,一边笑着说:“你此番生擒怪倚硎,功不可没,为师很是高兴,你就不必与为师见外了。”
宋朝阳受宠若惊,下意识地伸出舌头润了润嘴唇,恐慌地说:“徒儿能擒住怪倚硎,多亏了三位师弟出手相助,若非他们,只怕徒儿定会惨死在怪倚硎的手下。”
“我知道,我都懂的。”高谐用尖锐细长的声线说,“淙南四侠的美誉传遍了街头巷尾,你们都是我的好弟子,都是我高谐教出来的,哈哈!”
宋朝阳识趣地说:“师父教导有方,我等更是不敢辜负师父重望,定当全力以赴,更加努力修行!”
“好,好。”高谐连声答应道,“快,快来这边坐下。”
高谐把宋朝阳带到了床上,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眼中写满了好奇,急不可耐地问:“快与为师说说,你们是怎么擒住怪倚硎的?他可是怪族统领,没那么好对付的!”
宋朝阳恭敬地说:“回师父,怪倚硎内功深厚,武功高强,的确难以对付,我和三位师弟联手,也险些败下阵来,交手数回,到最后迫不得已,只得使出了四驹反刍,原以为依旧是败得一败涂地,却没想到,竟成功将他拿下……”
“哦——”高谐若有所思地点着头,连连称赞道,“好,好,好一个四驹反刍,你们果然没让我失望。既然这样的话……”
高谐说着说着,突然没了声,抬起头,向站着的三名弟子望去,于他们之间扫视一眼,最后,目光落在了张启杰的身上,冲他往里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张启杰心领神会,一步一个脚印向前走去,来到高谐的面前,双手作揖,忐忑不安地喊道:“师父。”
高谐依然是冲着他招手,还兴致勃勃地说:“过来,凑近点儿,再凑近点儿,把脸贴过来。”
张启杰按他所说的去做,微微俯下身子,向他靠近。
“诶!这就对了。”高谐开心得像个孩子一样。
随后,高谐把嘴巴凑到他的耳边,还用手挡在一侧,含糊不清地说了些什么后,抬起头,问道:“听清楚了吗?”
张启杰迟钝地点了点头,略感诧异地说:“徒儿明白了,徒儿这就去。”
“去吧去吧。”高谐满意地说道,心里已然乐开了花。
宋朝阳看着师弟远去的背影,忍不住问:“师父,三师弟这是去做什么?”
高谐摇了摇手,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得意洋洋,故弄玄虚道:“不可说,不可说。”
语毕,又转过身,暗自偷笑了几声。
宋朝阳一脸茫然地看向还站在前面的两名师弟,不知所措的眼神仿佛是在问:“怎么办?”
而范侯之和廖有德则是愁眉莫展,面露难色,只得微微摇头,冲他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
高谐笑够了之后,又忽然说道:“对了,你们方才说,怪倚硎已经被关进地牢了?”
“是。”宋朝阳答应道,“师父放心,他绝无逃掉的可能。”
“那就好,他要是跑掉,那我们可就前功尽弃了!”高谐兴奋不已地突然说道,“我想见他!”
“现在?”师兄弟三人异口同声地诧异了一下,毕竟这三更半夜的,就算审讯,也不该是在这个时候。
高谐连连点头,表示肯定地说:“对,就现在,我要见他,就在我房中。”
宋朝阳不知不绝地低下头,迟疑了一会儿,仿佛是在思索些什么。
“怎么?不行吗?”高谐略显不满地问。
宋朝阳一愣,当机立断,连忙挥手,否认道:“哦,不是,徒儿这就带他来见您。”
说完,起身就要往外走去,紧跟在范侯之和廖有德的身后,生怕自己落下。
可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该来的还是要来,宋朝阳才没走几步,高谐便突然将其呵住道:“等一下。”
范侯之和廖有德一惊,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宋朝阳深吸一口气,转身回头,识趣地双手作揖,毕恭毕敬地问:“师父还有何吩咐?”
高谐挑了挑眉,乐呵呵地说:“让有德和侯之去就行了,你坐这儿,陪为师聊聊天。”
宋朝阳看了看身后的两位师弟,虽然心中很是不情愿,却也只得无可奈何地答应道:“是。”
于是,宋朝阳回到了高谐的身边坐下,范侯之和廖有德迈着轻盈的步伐,心有余悸地出了去。
宋朝阳皱着眉,很是不甘心,有所顾虑地问:“师父,让师弟二人去地牢找怪倚硎,会不会有什么不妥?要不……还是让徒儿跟他们一起去吧,徒儿实在不太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高谐把手一挥,蛮不在乎地说,“怪倚硎不是被你们五花大绑了吗?还担心他逃了不成?再说了,有德和侯之也不是吃素的呀,不就是让他们带个人么?这点小事儿交给他们,你就放心吧!”
宋朝阳不依不饶地劝道:“可怪族统领毕竟奸诈狡猾,徒儿担心……二位师弟会受到他的蛊惑,中了他的奸计……”
“不会!”高谐又是把手一挥,坦荡地说,“他既然来了我淙南派,便已是瓮中之鳖,无所遁形,即使真能从你两名师弟手下逃脱,他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宋朝阳苦着脸,可怜巴巴地答应道:“好吧……”
高谐心满意足地笑了笑,悠哉悠哉地说:“朝阳啊,你是我的首席大弟子,也是我最器重的弟子,我还记得你刚拜入师门那会儿……”
……
范侯之和廖有德朝着地牢的方向快步疾走,生怕晚一步,大师兄就会出什么危险似的。
廖有德扫视了一下周围,确认并没有其他人在后,小心翼翼地与范侯之说:“二师兄,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回来之后,师父就跟变了个人一样,怪怪的?”
范侯之一筹莫展,面色凝重地回应道:“的确如此,我只觉得师父性情大变,可具体是哪里怪,又说不上来。”
廖有德怯生生地猜测道:“你说……会不会是今日之事,对师父造成的影响太大了,才会致使他这般性情大变?”
“有可能。”范侯之表示赞同地说,“毕竟是断臂之痛,并非人人都能忍受,师父一定经历了巨大的痛苦,才会变成这副模样,而且我总觉得,师父的语气中,隐隐藏了一股杀气……”
“杀气,那自然是有的。”廖有德同情道,“二师兄,你设身处地地换位思考一下,如若是你被人断去一臂,你能不想着去找那人复仇吗?”
“不……师弟,我所说的,不是那种急于复仇的杀戮之气,而是那种想将众生踩在脚下,喜形不行于色,哀怒不展于眉,神思深藏,让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的杀生之意……”范侯之提心吊胆地说道。
说完这一番话后,自己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夜间的寒风直吹得他瑟瑟发抖,后背发凉。
廖有德细细品味,立马否认了他的想法,毫不犹豫地辩驳道:“何至于此?师兄大抵是想多了,师父纵使是再怎么怒火中烧,也不至于大开杀戒,向平民百姓和无辜之人撒火。”
“或许吧……”范侯之咽了咽口水说,“但愿真是我想多了……”
廖有德更加卖力地打消他的念头道:“肯定是师兄你想多了,师父怎么可能是这种人,我们给他些时日,相信他一定会冷静下来,重新恢复到以前的样子的。”
“嗯。”范侯之肯定地点了点头,接着说,“快走吧,别让师父等太久了。”
须臾,两人便下了地牢,来到了怪倚硎所在的牢房,发现他正悠闲地靠在脏兮兮的墙上,双手放到后脑勺上,翘着二郎腿,嘴里还叼着一根细长的茅草,颇有一番意境。
廖有德用力踹了两下铁牢笼,厉声呵斥道:“喂,怪倚硎,我师父要见你,快起来跟我走一趟。”
说完,便拿钥匙开了锁,可怪倚硎却依然是无动于衷,只是微微睁开一只眼,不屑地说:“高谐要见我?这三更半夜的,该不会是要毁尸灭迹吧?”
“要毁尸灭迹,我们捉你的时候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廖有德愤愤不平地说,实在是看不惯他这副妄自尊大的样子。
怪倚硎淡定自若地说:“你们不想杀我,但高谐可未必啊,白天我这般羞辱他,只怕他巴不得亲手解决了我呢!”
“你……”
廖有德正想继续与他辩驳,可范侯之却突然伸出一只手,摊开五指立在他的面前,并悄悄地轻声说道:“我来。”
廖有德看了一眼师兄,微微点头,之后,便愤怒地转过身,不再理会怪倚硎。
范侯之则径直走进牢房中,打着官腔,慢慢地拍手鼓掌道:“怪统领不愧是怪统领,被关进地牢也能如此的有雅兴,看样子还是我淙南派的地牢太过舒适了?”
“你少来这套了。”怪倚硎“呸”地一声,把嘴里的细茅草吐了出去,进而冲他翻了个白眼,鄙夷不屑地说,“地牢舒适,你怎么不干脆住在这呢?也好把你那卧房腾出来给我住,咱两换换。”
范侯之轻声一笑,不慌不忙地说:“怪统领果然能言善辩,不过你一个将死之人,恐怕也就是只能在这耍耍嘴皮子了吧?”
“哦?”怪倚硎饶有兴致地问,“高谐要杀我?”
范侯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应对自如地恐吓道:“怪统领乃是怪族之尊,作恶多端,行恶无数,杀你,是必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