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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山大师听了这个问题,不禁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不骄不躁地说:“阿弥陀佛,实不相瞒,自从老衲让苦无前去神宗修行之后,便遣散了宏德寺的僧人们,并不再对外开放,而宏德寺源源不断的香火,也就到此为止了。”
蕴笙皱了皱眉,好奇地问:“可是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阿弥陀佛。”枯山大师别有深意地说,“人们怀着使命来到这个世上,而老衲的使命,已然随着宏德寺的香火,终结了。”
蕴笙听后,如梦初醒,恍然大悟,醍醐灌顶,受益匪浅。
她双手作揖,朝着枯山大师,深深地鞠上一躬,而后,便跟着慕功,转身离去了。
紧接着,枯山大师也便脱下了袈裟,身着布衣,重新执起了扫帚,清理一砖一瓦,清理草木碎屑,尽管那里一尘不染,他也要尽心打扫。
有人问他为什么这么做,他回答说,这是在清理心中落尘。
……
慕功和蕴笙来到马匹的旁边,纵身一跃,跳到了马背上,朝着神宗的方向缓缓前行。
慕功不禁伸了个懒腰,忍不住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道:“终于拿到我们想要的东西了,这下子,就可以回去跟师父交差了,也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能不能看得懂枯山大师这首诗中所藏的奥妙。”
蕴笙笑嘻嘻地说:“就算掌宫看不明白,吴谋师尊一定能够巧妙破解。”
“是啊。”慕功表示赞同地说,“师父哪次遇到麻烦,又不是去求助吴谋师叔呢?想来此事也一定非要拜托吴谋师叔不可了。”
蕴笙面带微笑,若有所思地问道:“大师兄,我们刚从宏德寺出来,你觉得枯山大师此人如何?”
“啊?枯山大师?”慕功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慎重地开口道,“我只能说,枯山大师当真如江湖传言的那般高深莫测,昨日一番领教,竟叫我们沉沉睡了一夜,唉,都怪我们太自不量力,受了点小伤不说,还顶撞了枯山大师,说来真是惭愧啊!”
蕴笙有条有理地说道:“大师兄还是不要往心里去了,谁又能想到,门外的扫地僧,竟然就是赫赫有名,威震八方的枯山大师呢?还好我们动手的时候没有伤到他,否则万死难辞其咎。”
“不,蕴笙,你不该这么说。”慕功毅然决然地否定道,“枯山大师功法高强,内功深厚,他能手下留情不伤到我们就已经谢天谢地了,我们想伤到他?呵,那可是难如登天!”
蕴笙笑了笑,颇为认同地说:“是啊,枯山大师的武功如此精湛,仅仅是持着一柄扫帚,便可使出神兵利器般的威风,若真是要对我们下杀手,那岂不是只在瞬息之间?”
“那是自然。”慕功心有余悸地肯定道,“与之交手时,我能明显地感觉到枯山大师由内而外所散发出的威严,他显然是手下留情了,只不过是我们太弱,即便枯山大师手下留情,我们也要睡上足足一夜才能醒过来。”
蕴笙有些后怕地说:“掌宫说的对,此行果然是危险重重,我们二人差点就命悬一线了。”
“是啊,危险重重,只是我们谁又能想到,此行的危险不是在半途之中,而是在枯山大师本尊这儿呢?”慕功意味深长地说,“他可以是最危险的,也可以是最安全的。”
“哦?”蕴笙饶有兴致地问,“大师兄何出此言?”
慕功振振有词道:“枯山大师的修为颇高,我们根本不是敌手,况且我最初还唐突冒犯,多有顶撞,若非枯山大师是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如今我身首异处也是说不准的事情。”
“哈哈。”蕴笙兴致勃勃地笑道,“大师兄从一开始就笃定,自己不会死,现在看来,还真叫你说中了。”
慕功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嘴里发出“啧啧啧”的声响,虽是刚刚从宏德寺出来,不过现在只要一想起在那里九死一生的经历,就不禁惊起一身的鸡皮疙瘩,久久无法释怀。
他长舒一口气,整理了一番情绪,调整了一番状态,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故作镇定地说:“死虽是没有死,却还是把我吓了一跳,最初又怎能料到,区区一个扫地僧都能有如此之强的修为,直到后来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便是自己正在苦苦寻找的枯山大师,哈,说来还真是可笑啊。”
蕴笙强忍笑容,不怀好意地开玩笑道:“如此说来,大师兄一开始的时候,还真有把握能战胜那门外由枯山大师所化作的扫地僧咯?”
慕功拉长了声线,眺望远方,悠哉悠哉地说:“胸有成竹谈不上,但那个时候,我好歹也是踌躇满志,斗志昂昂,可枯山大师的一番操作无疑是往我脸上泼了一盆冷水,寒冰刺骨凉我心呐!”
听到这里,蕴笙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乐呵呵地说道:“看来大师兄还得吸取教训才行了。”
“嗯?吸取教训?”慕功一头雾水地说,“吸取什么教训?自不量力的教训么?”
蕴笙有条有理地说:“蕴笙以为,大师兄行事总是有些操之过急了,一言不合就不计后果的动手,又何尝不是自负的表现呢?”
慕功默默颔首,若有所思地说:“嗯,你说的对,不过我那也是情有可原啊,师弟的事情十万火急,实在是耽误不得,我那也是为了苦无着想,蕴笙你可得理解我才行。”
“我理解。”蕴笙苦口婆心地说,“可无论如何,不管大师兄再怎么担心苦无,那总得有个度吧。为保行事周全,万无一失,大师兄这般鲁莽,又怎能成事呢?吴谋师尊不正是因遮莫发生什么事情,都能沉下心来,冷静思考,开辟出一条前尘似锦的阳光大道,才被赋予‘智多星’的名号么?”
“嗯。”慕功奋力点头,一本正经地说,“你今日一言甚是有理啊!不过你的话怎么也开始变得跟苦无师弟一样多了,莫非是与枯山大师交谈一番后,受益良多,故而来启发我了?”
“才不是呢!”蕴笙义正严辞地否定道,“还不是因为人家担……”
蕴笙欲言又止,话说一半,又停了下来,而剩下的另一半言语,硬是叫自己吞回了肚子里,不过前面的那一半,就已经引起了慕功的兴趣。
慕功的眼神突然闪过一道亮光,猛地发觉事情不太对劲儿,骑着马向蕴笙靠了靠,明知故问道:“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蕴笙忽然小脸一红,把头一低,支支吾吾地念着,说话都没了底气。
慕功偏偏不给退路,理直气壮地说道:“明明就有,我都听到了,你说你……担心我?”
“没有的事儿!”蕴笙故作冷静,红着脸,把头一撇,气势汹汹地说,“大师兄可别误会,我才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一定是大师兄你听错了。”
“你胡说。”慕功摆出一副认真严肃的神情,斩钉截铁地否定道,“你明明就有说,明明就有!”
随着慕功的语气逐渐加强,声调越来越响,蕴笙的脸就跟通红的太阳一样,苦苦挣扎道:“我没有!我没有!”
“有就是有,你还不承认。”嬉皮笑脸的慕功越来越肆无忌惮,径直张大了嗓门儿,对着方圆百里,放声大喊道,“哦——蕴笙担心我咯,蕴笙担心我咯——”
“好了好了!大师兄!你别喊了!”蕴笙直接急得伸出一只手制止他,却不料,竟被慕功使劲一甩,给挣了开。
紧接着,慕功拉着缰绳,大喝一声道:“驾!驾!”
胯下的马匹发出一声悠长的嘶鸣,随后便径直拉开蕴笙好一段距离。
慕功躲得离蕴笙远远的,一边策马崩腾,一边不管不顾地大声喊道:“蕴笙担心我咯——蕴笙担心我咯——”
“大师兄!你……”蕴笙被气得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也赶紧策马扬鞭,追了上去。
她一边极力追赶,一边愤愤不平地大声劝阻道:“大师兄!你别跑!”
两人你追我赶,欢声笑语,甚是有趣,情意绵绵自在万里晴空下,千里桃花中。
……
随后,二人快马加鞭,很快就回到了居安城中。
两人这般不远千里地长途跋涉,许是累了,便在附近找了家茶摊,打算饮杯茶水润润喉。
一张布满了灰尘的篷布用来遮风挡雨,几张古朴典雅的桌子排列得井然有序,茶摊不大不小,却容得下几桌豪勇之士在此共饮。
慕功和蕴笙刚一下马,找了张桌子入座,卖茶人便把手中的抹布向上一挥,挂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面带微笑,迎了上来,二话不说,识趣地为他们倒了两杯茶水。
卖茶人戴着一条土灰色的头巾,骨瘦如柴,略显矮小,其动作却是一等一的娴熟,信手拈来,炉火纯青,服务周到,态度诚恳。
此时此刻,对于慕功和蕴笙而言,在精疲力竭时喝上一碗解渴甘甜的清茶,顿觉神清气爽,心旷神怡,对卖茶人自然而然也就刮目相看了几分,难怪这茶摊上的生意会如此火热,座无虚席。
两人邻桌坐着的,是一群平遥帮的弟子,他们絮絮叨叨地在谈论些什么,声音洪亮,如雷贯耳,毫不避讳。
其中一个瘦骨嶙峋的小眼睛挑起话题道:“诶,你们听说了么?各方势力蠢蠢欲动,不光是咱们,其他的门派也已经开始打牌匾的主意了。
“早就听说了。”孔武有力的招风耳附和道,“象征着天下第一名门正派的牌匾嘛,我看神宗这回算是遇上麻烦了。”
听到此处,慕功的眼神突然变得犀利起来,瞥了一眼平遥帮的弟子,有人胆敢败坏本门清誉,这叫慕功如何能忍?
一怒之下,握紧了流青,正要上去与他们理论。
可就在这时,蕴笙突然压住了他的手,并冲着慕功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慕功皱着眉头,最终只得强忍怒火,勉为其难地答应。
紧接着,又有一个平遥帮的壮汉发表意见道:“神宗霸占着这天下第一名门正派的位置实在是太久了,这偌大的江湖,也是时候换个人来统领了。”
此时,一个凶神恶煞的高鼻梁有所顾虑地说:“不过神宗好歹是四大门派之首,我们不过是些不入流的小门小派,纵使是有鸿鹄之志,又拿什么对付他们呢?”
听到这里,慕功的眉头才渐渐舒缓了些,心情也随之放松下来。
壮汉同样忧心忡忡地说道:“此话倒是不假,神宗岂是这么容易对付的,先别说我们了,就是身为四大门派之一的淙南派和峒川派联起手来,不还是照样被狼狈地轰了下来?”
小眼睛冷笑一声,有条有理地说:“虽是如此,不过这两派的掌门人既然已经替江湖诸多门派开了个头,我们又岂有放弃此等机会的道理?”
招风耳顾虑重重地说:“机会转瞬即逝,又不一定能轮得到我们。恐怕还没等到机会,咱们就已经被神宗打了个落花流水了。”
“此言差矣。”小眼睛泰然自若地说,“神宗虽然强大,但总归抵不过千军万马,现在各门各派虎视眈眈,蠢蠢欲动,又不是只有我们一派想得到牌匾。”
壮汉接着他的话,顺势往下说道:“你的意思是……先让其他门派上,我们平遥帮静观其变,伺机而动?”
“当然。”小眼睛肯定道,“否则我们的实力连其他帮派都不及,又如何能跟神宗斗呢?”
招风耳长叹一口气,含蓄地说:“听说神宗的英勇豪杰无数,单凭淙南和峒川两大帮派就已经抵过许多小门小派,如若让那些不入流的帮派为我们开路,那又要等到猴年马月呢?”
高鼻梁有理有据地说道:“说了这么多,到最后一切不还是要凭帮主做主,只有帮主下令,我们才能大张旗鼓地与神宗相抗衡啊。”
壮汉点点头,认同道:“说的对啊,帮主若没有这个想法,我们又能如何呢?”
小眼睛把手一挥,蛮不在乎地说:“帮主那是何许人也,他对这牌匾能不心动么?”
招风耳眉梢一紧,疑惑不解地问:“你什么意思?难道说帮主他?”
“帮主肯定早就有这个想法了。”小眼睛坦率地笃定道,“自从淙南派和峒川派去神宗大闹一场之后,几乎各门各派都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我们尚且都起了歹念,帮主他能对此事坐视不理么?”
高鼻梁若有所思地说:“若我们平遥帮取得了牌匾,那么帮派上下弟子,可就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行事了,偌大的江湖,皆是我们平遥帮说了算,日后走在街上,谁还敢不敬我们三分?”
“确实如此啊。”壮汉欣喜若狂地说,“若是抢到了牌匾,我们平遥帮众弟子日后不用给人脸色不说,帮主他……更是位高权重啊!”
“那是自然!”小眼睛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接着说道,“帮主直接贵为江湖至尊,群雄之首,莫敢不从啊!试问如此之大的利益,帮主怎能不为之心动呢?”
高鼻梁放声大笑道:“正值非常时期,群雄势力,比肩而起,不管这牌匾最终有没有落入我们的手中,神宗的好日子,可真算是到头啦?”
慕功越听越气,这才没一会儿的工夫,已然是面红耳赤,气不打一处来,就连面前的清茶,也压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怒火,已经恨不得要好好地教训他们一顿。
蕴笙察觉到慕功的鼻息越来越重,又知晓他素来沉不住性子,便赶紧小声地安抚道:“大师兄,切莫激动啊,他们人多势众,真要动起手来,我们怕是寡不敌众啊。”
“怕什么。”慕功极力地压低音量,强装镇定道,“我堂堂神宗大师兄,还会怕了他们平遥帮的这几个喽啰吗?到时候你别出手,我一人前去领教一番即可,保证打得他们落荒而逃,跪地求饶!”
“大师兄,不可!”蕴笙坚持不懈地劝阻道。
慕功诧异地瞪了她一眼,一头雾水地说:”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动手?我不怕他们呀!”
“大师兄。”蕴笙苦口婆心地说道,“不是你怕不怕他们的问题,只是你现在贸然动手,会损失许多有利的消息。”
慕功睁大了眼睛,猛然一惊,仿佛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神情突然严肃起来,急不可耐地追问道:“你是说?”
“等他们先多吐出点消息来,我们再动手也不迟。”蕴笙不慌不忙地说,“否则我们现在什么都不知道,空着手回去,未免也太吃亏了些。”
“江湖各方势力意欲谋反,我们知道的已经够多了。”慕功一本正经地说道。
蕴笙用坚定的眼神凝视着他,郑重其事地说:“还可以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