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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无死死地攥住熔寂,迟迟松不开手,脸上的神情庄严而又肃穆,没有要把熔寂拱手相让的意思。
穆泽骁眉梢一紧,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眼神突然变得犀利起来,别有深意地凝视着苦无,进而也开始发力,企图从苦无的手上抢过熔寂。
然而苦无也不是吃素的。
穆泽骁虽有持续发力,但苦无则是毫不退让,即便感知到了一股想要将熔寂夺走的巨大力气,他也不忍松手。
明知到最后迟早是要将它拱手相让的,可苦无这心里却一直在怦怦乱跳,停都停不下来。
场面一度陷入了沉寂之中,空气当中弥漫着一丝尴尬的氛围。
一时之间,双方僵持不下,难分伯仲,很是焦灼。
穆泽骁的表情逐渐扭曲,瑞霜清楚地看见,他脸上已然是青筋暴起,面红耳赤,像是心里有座愤怒的火山,随时都会喷发似的。
过了一会儿,只见穆泽骁用一种冷冰冰的语气,咬牙切齿地说:“阁下若是不把手中佩剑交于我看,我可不好估价呀……”
苦无没有搭理他,仍是自顾自地抓着熔寂,也不知到底是在担心些什么。
直到瑞霜一手握拳置于嘴前,刻意咳嗽了两声,苦无才猛然惊醒,松开了熔寂。
穆泽骁与之抗衡的手往后一缩,觉得很是突然。
他恶狠狠地瞪了苦无一眼,暗暗喘了一口气,进而将熔寂置于面前,细致地打量了起来。
穆泽骁用自己粗壮肥硕的掌心,抚摸着熔寂的剑身,由金刚石所铸的剑鞘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光彩夺目,甚是诱人。
“开个价吧。”瑞霜高傲地抬起头,直起身子,挺起腰板,开门见山,直奔主题道。
穆泽骁于熔寂身上游走的手赫然停住,缓缓地抬起头,将熔寂交还苦无,进而脸不红心不跳地吐出四个字道:“百两银子。”
一听这话,周不通倒吸一口凉气,发出“嘶——”的一阵声响,瞪大了眼睛,瞳孔放大到极致,匪夷所思地注视着穆泽骁,瞠目结舌,大吃一惊道:“百两!就保管这么一柄佩剑居然要百两?这也太黑心了吧?”
穆泽骁环手于胸,漠然置之道:“你们又没说要寄存到什么时候,这价格当然得往高了走,万一让我亏本了怎么办?你们要是不愿意,只管到别的镖局做这笔生意。”
“诶!你这……”
眼看周不通撸起袖子就要对他大打出手,可就在这时,瑞霜急急忙忙地将他叫住道:“周大哥,周大哥!别动手,别动手!我有钱。”
“啊?”周不通愣了一下,诧异万分地凝视着瑞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才所听到的,心中暗想道,“那可是百两银子,柳兄居然说他有钱?”
“让我来就好,让我来就好。”瑞霜笑着安抚道。
周不通这才老老实实地退了下去,静观其变。
瑞霜下意识地伸出舌头润了润干瘪的嘴唇,叉着腰,昂首挺胸,试探性地问:“穆老哥,我今天出门走得急,没这么多现钱,能不能先给你五十两银子,剩下的五十两,等我们来取剑的时候再给你?”
穆泽骁的大脑飞速运转,冥思苦想,绞尽脑汁,经过一番深思熟虑过后,慎重地开口道:“行吧。姑且给你们个面子。”
“好嘞!多谢穆老哥。”瑞霜乐呵呵地答应道。
紧接着,她便从左边的衣袖里掏出一袋银子,又从右边的衣袖里掏出一袋银子,两包共计五十两,不假思索地塞在了穆泽骁的手里。
穆泽骁只用一只手便可轻而易举地握住两袋银子,他小心谨慎地掂量了一番,觉着没什么问题,便迫不及待地将其收入囊中。
而后,穆泽骁再次向苦无伸出一只手,摊开掌心,示意他交剑。
苦无首鼠两端,犹豫不决,看了一眼手中的熔寂,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把它交给了穆泽骁。
“姓名?”穆泽骁板着一张脸,干脆利落地问。
“杨树。”苦无不假思索地回应道。
穆泽骁迟钝地点了点头,简单粗暴地说:“行,我记下了,合作愉快。”
“告辞。”三人双手抱拳,与之作别道。
穆泽骁看了看手中的熔寂,再看了看渐行渐远的三人,嘴角微微上扬,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抹阴险诡异的笑容,叫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
三人安置好佩剑以后,便朝着荣府进发。一路上,仍是有说有笑。
周不通绕过苦无,来到瑞霜的身边,神色愀然,忧心忡忡地问:“柳兄,那可是五十两银子呀!你说交就交了?”
瑞霜目视前方,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平心静气地说:“五十两而已,不贵不贵,还在我的承受范围之内。”
“这还不贵?”周不通的语调逐渐上扬,一脸愕然,目瞪口呆道,“柳兄,要我说,你既然交得起这五十两白银,那大可没有必要来荣府做家丁呀!拿着这笔钱到秦楼楚馆放纵逍遥,岂不快哉?”
瑞霜轻声一笑,迈着轻快有力的步伐,一边走,一边振振有词道:“世间多少纨绔子弟灯红酒绿,醉生梦死,直至最后一事无成,追悔莫及;而我虽然家境殷实,却也出来体验生活,饱尝艰辛。我若是不尝尝人世间的人情冷暖,悲欢离合,恐怕也只能风流一时,而不能风流一世。周大哥,我这么说,你可明白?”
“哦——”周不通拉长了声线,如梦初醒,恍然大悟道,“柳兄家学渊源,醇厚仁孝,德礼兼备,目光长远,有先见之明,真可谓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哇!周某佩服,佩服!”
瑞霜轻声笑笑,招了招手,示意他少安毋躁。
周不通笑脸相迎,识趣地阿谀奉承道:“周某人今日能够结实像柳兄弟这样的贵人,实在是周某之福呀!”
“周大哥言重了。”瑞霜面带微笑,谦逊地说,“在下也不过一个白衣客卿罢了,如何能得周大哥青睐,甚至还赞赏有加呢?”
“诶!”周不通把手一挥,声情并茂地说,“柳兄弟卓尔不群,超凡脱俗,雍容尔雅,气度华贵,一看就不是等闲之辈,柳兄弟又何须妄自菲薄,自惭形秽呢?”
瑞霜小脸一红,稍稍低头,暗自窃喜,憋笑好久过后,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番状态,整理了一番情绪,努力让自己重新冷静下来,强装淡定道:“周大哥这般抬举我,我可承受不起啊。”
周不通睁大了眼睛,刻意提高了音量,夸大其词道:“若是柳兄弟承受不起,那这世上还有何人,可以承受得起呢?”
听到此处,瑞霜终究还是忍不住了,径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全然没了正形。
周不通憨憨一笑,怯生生地问道:“柳兄弟,在下斗胆一问。方才在四顾镖局里,你说用不着寄存半年,那又是为何啊?”
瑞霜愣了一下,眼神飘忽不定,情急之下,灵机一动开窍道:“哦!那是因为……我跟杨兄可能不到半年就会离去了。”
“啊?”周不通脸上的表情拧成一团,愁眉不展,忧心惙惙地问,“莫非……柳兄和杨兄要回去继承家产,故而才会选择先周某一步离开荣府?”
“周大哥误会了。”瑞霜尴尬一笑,张皇失措地解释道,“只是我们二人头一回为人家丁,不甚习惯,倘若吃不了这苦,自然而然就会有放弃的念头了。”
“哦……”周不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含糊不清地喃喃自语道,“就此放弃,回去继承家业,倒也不失为一个明智的选择……”
“我们快到了。”这时,苦无猛不防地提醒道。
瑞霜和周不通的注意力立马放到了眼前的荣府上,只见现在的荣府和刚才万人空巷,人声鼎沸的荣府截然不同。
现在的荣府外萧条凄清,鸦雀无声,万马齐喑,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寥若晨星。
周不通见门外有一个家丁在收拾桌上的笔墨纸砚,立马惊呼一声道:“不好!要来不及了!”
语毕,周不通立马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来到那人的桌前,在那人将要收纸之际,一掌拍在他的登记表上,把它牢牢按住,并气喘吁吁地恳求道:“我要报名!”
那人冲他翻了个白眼,跟打发叫花子似的挥了挥手,略显不耐烦地说:“去去去,这次的报名已经结束了,你等下次吧。”
说完,那人便一意孤行地收拾起来,任凭周不通怎么苦苦哀求都无济于事。
苦无和瑞霜匆匆赶到后,惴惴不安地问:“已经晚了么?”
那人情不自禁地“啧”了一声,一脸嫌弃地说:“谁让你们不早来的?今儿个就这么结束了。你们倘若想来荣府做家丁,就半年以后再来吧!记得赶早啊!”
“诶!别别别!小兄弟,我们三人都是外地来的,千里迢迢地赶到这里不容易,你就行行好,通融一下,放我们进去吧。”瑞霜说着,硬生生塞了一块儿银子到他手里。
那人神色慌张地把银子放入怀中,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而后长叹一口气,重新坐了下来,提起毛笔,漫不经心地问:“姓名?”
三人欣然自喜,不禁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进而有条有理地报出了自己的名讳。
“杨树。”
“柳树。”
“周不通。”
那人奋笔疾书过后,向后一挥手,故作镇定地吐出三个字道:“进去吧!”
三人大喜,连忙绕过眼前的家丁,推开荣府大门,争先恐后地闯了进去。
瑞霜和苦无来到里面,这才发现,原来现在的里面和外面又是千差万别,迥然相异。
一个宽敞开阔的院落中央放着一座擂台,前来参选家丁之人围着擂台起哄,嘈嘈杂杂,热闹非凡,人们左顾右盼,像是都在寻找些什么。
彭管家站在擂台的前方,主持着诸多事宜,几个彪形大汉相随左右,盛气凌人,霸气侧漏。
周不通咧嘴一笑,兴致冲冲地说:“杨兄弟,柳兄弟,我们先去抽号吧。”
“抽号?”瑞霜和苦无异口同声地重复了一遍,眨了眨圆溜溜的大眼睛,纷纷感到不明所以。
“是啊是啊。”周不通连连点头,相当自然地说,“我们竞选的规则就是前去抽号,抽到的号码相同的人则于擂台切磋,赢的留下,输的走人,就是这么简单!”
瑞霜和苦无心潮起伏地点了点头,二话不说地一口答应道:“那还等什么呢?周大哥,请。”
“请。”
周不通一马当先地在前面领路,其余两人紧随其后。
他们来到一个红箱子面前,一个接着一个,抽出了自己的号码,各自拿到眼前,定睛一看。
“我是十号。”苦无脱口而出道。
“我是十六号。”瑞霜笑嘻嘻地说。
“我是十七。”周不通憨憨一笑,长舒一口气,拍了拍胸脯,惊魂未定地说,“还好我们三人没有抽到一块儿去,不然可就麻烦了。”
“这下就好办了。”瑞霜自信满满地说,“无论待会儿的对手是谁,我们大可不必留手,只需全力以赴,保证把他打得连他亲娘都不认识!”
苦无会心一笑,饶有兴致地打趣道:“柳兄这般胸有成竹,小心待会儿的对手也是练家子。倘若败下阵来,可就要丢脸了。”
瑞霜把手一挥,坦坦荡荡地说:“你放心,以我的实力,就是这帮无名小辈一拥而上,对我来说也是绰绰有余!”
“哈哈。”周不通大笑两声后,兴致勃勃地说,“竞选应当快开始了,我们也快过去吧。”
“好。”二人不谋而合地齐声答应道。
随后,他们便也围到了擂台前。
只见彭斯言挥一挥衣袖,发号施令道:“有请一号选手,上台比武!”
话音刚落,便见一个羔裘豹饰,孔武有力的壮汉和骨瘦如柴,身材矮小的瘦子纵身一跃,齐刷刷地跳到了擂台上。
两人双手抱拳,先礼后兵,随即很快摆好了战斗的姿势,纷纷保持警惕,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二人小心翼翼地迈出一步又一步,沿着彼此的足迹转圈圈,虎视眈眈地凝视着对方,颇有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势。
“哼,故弄玄虚。”瑞霜环手于胸,轻蔑一笑,不屑一顾地点评道。
苦无发出一声叹息,拉长了声线,悠哉悠哉地说:“我倒觉得,这二人都不简单。”
“都不简单?”瑞霜挑着眉头,不紧不慢地重复了一遍,鄙夷不屑地说,“既都是为了家丁之位而来,我倒是搞不清楚,他们这般磨磨叽叽地做什么,直接大展拳脚不就行了?何必故作高深,还浪费时间呢?”
苦无轻声一笑,意味深长地说:“这不恰恰证明了,他们对家丁之位极为重视吗?”
“哦?”瑞霜把视线转移到了苦无的身上,明知故问道,“杨兄何出此言呢?”
苦无信誓旦旦地说:“双方都想留下来做荣府的家丁,却又忌讳操之过急,欲速不达,故而迟迟不敢出手,都等着对方先行下手,自己再闻风而动,见机行事。相较于先发制人的冒险而言,他们显然更注重后发制人的稳妥。”
瑞霜一听,竟还觉得他说的颇有一番道理,于是止不住地默默颔首,表示赞同地说道:“言之有理。”
随着时间的流逝,擂台上的壮汉终于是有些沉不住气。
只见他喘了一口气,而后马不停蹄地向瘦子冲了过去。
瘦子皱了皱眉,面露难色,在胖子将要靠近之际,以一种诡异莫测的身法从他身旁绕了过去,进而飞快地转了个身,再纵身一跃,一个膝盖顶在了胖子的后背上。
瘦子虽瘦,力气倒是不小。
壮汉被他这么一顶,直接惊呼一声,单膝跪地,一时之间,动弹不得。
壮汉正想重新站起来的时候,瘦子却又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另一只手紧紧攥住他粗壮有力的臂膀,往外这么一扭,愣是把壮汉的手臂给折脱臼了。
“啊!”
只听见壮汉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随后便无能为力地瘫倒在地,其呐喊声中,还伴随着一丝哭腔和悲怆之感。
彭斯言冲身旁的两个壮丁使了使眼色,壮丁心领神会,点了点头,便上台将这位败下阵来的壮汉给拖了下去。
留在擂台上的瘦子仅凭三下五除二的工夫,便赢得了最后的胜利。
瑞霜见状,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不敢相信地吞吞吐吐道:“刚才这么慢,现在居然……居然这么快就结束了战斗?”
“好残忍……”苦无喘了一口粗气,心潮起伏地感慨道,“不过是一场比试而已,竟也可以下这么重的手么?”
周不通微微一笑,拍了拍苦无的肩膀,气定神闲地安抚道:“杨兄弟,看到了吧?来荣府参与家丁招选大会的男人可都是好手,你所看到的也只不过是冰山一角,往后,还有更血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