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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从申屠玥浓烈的暧昧之中清醒过来,碧玉顾不得去为自己的羞耻感寻找理由,“左启”这个名字在她的脑海中无限放大,沉重到喘不出一丝气来。
他是申屠玥想要极力拉拢的朝臣,是碧玉恨之入骨的仇人,同时还是举世无双的大书法家。
碧玉走在悠长、阴暗的巷道里,耳畔依稀还有杯觥交错的声音——王府的宴饮怕是要持续到天明。申屠玥先行离场,不过是在麻痹那些穿着各色官服、有着愚钝大脑的人。
她站在一角,远远看着,彩袖缭乱、美娥娇艳,销膏靡骨的声乐带着末世的狂欢,人头攒动、推杯换盏的场面热闹极了,只是谁也不知道这背后有着怎样的凶险。
申屠玥说过,左启是个老狐狸,此时他定然已经佯装醉宿在客房中。碧玉又朝近旁的一排客房看去,有明有暗,有静有动,推门的声音、关窗的声音,甚至还有吹灭烛火的声音,都在她心中激荡开来。
忽然附近传来一阵脚步声,夹着几声浅浅的笑。
碧玉闪身,藏在一棵树后。
一个女子调皮温雅的声音,“樊大哥,你明明就千杯不倒,为何总是在殿下的宴饮上装醉?”
男子轻轻一笑,“你是在试探我吗?”
“你说的什么话?昔日你与哥哥对饮,我清楚你的海量,只是现在心中好奇……你为何总不能对我敞开心胸?”女子不满地撅了撅嘴。
男子又是一笑,“凛凛,我在心里一直把你当成自己的妹妹看待,怎会刻意有所隐瞒,只是这东海王府的酒宴,着实让人提不起精神……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这些泛泛的场合怎能与我和你哥哥之间的交情相提并论?”
“樊大哥。”凛凛柔情绵长地叫了一声,鼓足勇气说着一语双关的话,“我哥哥已经不在了,你能照顾我一辈子吗?”
樊枫像是微微一愣,接着故作平和地说:“当然,做哥哥的当然要照顾妹妹一辈子。”
凛凛半晌没说话,低了头,不肯继续往前走。
两人正好在碧玉身前的大树旁停下。
碧玉心里酸不是、痛不是,将身影藏得更深,后背贴近大树的躯干,胸口起伏不停。
“你不能像喜欢她一样喜欢我吗?”凛凛的语气有些怨。
樊枫装着不明白,“你指谁?我家中只有两位姐姐,倒是真缺一位妹妹。”
“我说的不是这个。”凛凛使劲儿摇头,“今日你在筵席上眼神游离不定,尽是空洞和迷惘,你在寻她,对不对?”
樊枫将一只手搭在凛凛肩上,真挚地说:“凛凛,从我认识你的第一天起,你就是我心中不可取代的朋友和亲人,同样,从我喜欢上一个人的第一天开始,她就在我心上扎根了,我没法将你们的位置置换,更没法将你们全部驱逐。”
凛凛苦苦一笑,声音里多了一丝夜的寒幽,“可她心里没有你,她总是费尽心力接近东海王,他们之间有着不同寻常的情感纠葛,根本容不下第三个人。”
“或许你说的对,我给不了她什么,只能摆出放手的姿态,让她少一些束缚和愧疚……她要放手一搏,我只能站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樊枫慢慢说,轻笑了一下,伸手刮了刮凛凛的鼻头,“你这丫头,人小心眼大,总是不知不觉把人往心事里绕。”
凛凛有些想哭,搂住樊枫不放。樊枫只好一边轻拍她的后背,一边极轻地叹气。
“我不管,我这一生只喜欢你一人,你若心里容不下我,我就变成一缕青烟,或者一阵风,渗进你的皮肤里。”凛凛说着异常坚定的话,荒谬却打动人心。
樊枫只是一笑,缓缓拉开她,温柔着眉眼,“傻丫头,你是想钻进我的骨髓里吗?”笑意温暖,“世上会有那么一个男子,他不需要你为他做出任何牺牲,相反会为了你赴汤蹈火,他才是你要找的人……我没那个资格。”
凛凛紧紧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强颜欢笑,说着沉稳庄重的话,“樊大哥,我还是先送你回房歇息……有些事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可是时间一长,总是能看出人心的……我会等。”
“好。”樊枫点点头,不知是回应的凛凛哪一部分话。
两人并肩向前走去。
直到他们的身影在墙壁拐角处一晃而过,碧玉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她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发了一会儿呆,显得有些失魂落魄。她心里有樊枫,可仅仅如此、到此为止。
“夜来姐姐。”碧玉回到鎏金殿,发现申屠玥已经睡熟了,悄悄回到西偏房,一眼看见夜来正焦虑地在房中踱来踱去。
“碧玉,你总算回来了,我正有话对你说。”夜来示意将房门关紧,又朝窗外看了一圈,“我今日在筵席上见过左启了。”
碧玉嘴角一挑,冷冷说:“我听说了,他今晚就宿在这府上。”
“你知道吗?当我站在他身后侍奉之时,恨不能将他掐死。”夜来恨恨地说,带了无尽的遗憾,“始作俑者,死有余辜。”
“东海王留了他,明日要向他求几幅字……我们根本奈何不了他。”碧玉淡然了许多。
“我们还能怎样,眼底的恨根本无济于事,难不成要趁着今夜去给他的酒中下毒吗?”夜来稍稍有些激动。
这话像是突然提醒了碧玉,她彻底地将笑意舒展开来,用更淡的语气不紧不慢地说:“自从湘亭疯掉之后,她的房间就一直空着,旁人都怕沾了不吉利,是不是从未有人进去整理过?”
夜来疑惑了一下,还是回答说:“正是这样,谁也不肯搬进去住,可是,你为什么突然问起这来?”
碧玉俯在夜来耳边说了些什么,夜来眼中的疑惑眼看着一点点淡下去。
“时辰不早了,我们分头行事。天明之后,若是没有大的变化,一切依计行事……我会想尽办法拖延,让他晚到;你务必要把握好时间,千万别忘了随身带上安神的荷包……”碧玉迅捷地交代了几句,便匆匆而去。
随后,夜来拿了一顶斗笠,一盏宫灯出了门。
湘亭的房间虽然空置了一段时日,但依然井井有条,不见杂乱,透过斗笠上透明的薄纱,凭借着宫灯恰到好处的光亮,夜来很快便在一处隐秘的地方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碧玉赶回鎏金殿没多大一会儿,申屠玥便醒了,又说头昏,又说口渴,让人先把灯点亮。
碧玉小心翼翼将盏盏灯火逐一点上,殿内顿时清晰起来。
申屠玥有些吃惊地看着她,“你不是应当在王妃殿中吗?璧云呢?”
碧玉心想他既然有意装糊涂,不妨顺着他的话,也会少去很多尴尬,“璧云受了风寒,不便近身侍奉殿下……奴婢便斗胆前来侍奉,殿下若是不愿见到奴婢,奴婢这就退下,换殿下信赖的侍婢前来。”
申屠玥笑了,合了一下眼,“原来先前的种种不是梦境。”
一句话让碧玉不安起来。
“过来吧。”申屠玥用半命令化的语气说,见碧玉显得不自然,又笑,“或者,仍然将这些宫灯吹灭,我看不清你,你会觉得自在些。”
碧玉像是意识到什么,态度突然大方起来,径直走到申屠玥身边,在他榻前坐下,只用眼神轻轻一勾,申屠玥便心领神会俯了过来,“这可是你自找的,原本我已经放你走了。”
“天色都快明了,别让下人们瞧见,奴婢不想再成为众人的眼中钉了。”半推半就中,想着可以应对的话。
“你一口一个‘奴婢’……是在与我生疏吗?”申屠玥停下所有的动作,认真地问,“我忽然觉得自己很无聊,总想亲近一个没有心的女人。”
碧玉顿时知道自己安全了,搂住他的脖子,略带挑衅说:“殿下宿醉刚醒、残酒未消,何不再借酒意恣意欢情一番呢?”
果然,申屠玥冷笑着掰开她的手,靠在榻上,“我约了人一大早在园子里观花题诗,此时哪有这份精力?”
“赏的都是些什么花?需要殿下赶在清晨……”碧玉故意问。
“我说是昙花,你会信吗?”
“当然不信,这个时辰,早就错过昙花一现的光景了。”
“是府上的含香花。”申屠玥微微一笑。
“含香花?”碧玉从未听过。
申屠玥接着说:“是从波斯国引来的花种,此花含有异香,只在清晨开半柱香的时间。”
“既然是每日清晨都会盛开,殿下又为何执著于今日?”碧玉见申屠玥打算起身,想到与夜来的约定,一横心,从身后抱住他,指腹轻轻从他脸上划过,“我与殿下很久未见,日后也不会寻到比今日更好的时机,满腹的心事,只想慢慢向你道明。”
申屠玥转过身,抬起手想摸她的头发,却悬在空中,体内涌起一股想要爆发的热量,话却还是凉到透心,“你想说什么?满腹的心事,可曾与爱相关?说实话,你可曾想过我?”不等回答,又开始说,“你心里只有死去的申屠奕和活着的我……不要向我炫耀你郎情妾意的过往,你们共度的时光,你的矢志不渝……我只想知道,在离开我的日子里,你偶尔有没有想过我?”
“想过。”碧玉从容地说,一时间自己都品不出真假,“对于殿下而言,日子像流水,像流光溢彩的梦。可对我来说,我由衷的体会到自己的卑微,我只能独自疗伤,本来可以忍住的眼泪,却会因为他人的关心和询问夺眶而出。你的挑逗,令我不适;你的用心,让我变得格外敏感和脆弱,我只是承受不起,它们太深重……”
申屠玥打定决心要爱抚她,动作轻柔,“即使我的心是世界上最为坚不可摧的东西,也经不住一个女子一再的漠视与鄙夷……你不会知道,每次我看到你那空洞得无懈可击的眼神,享用着你那精细却又令人不安的服侍,我真恨不得拿起腰间的佩剑,让你永远消失……”
碧玉开始惊愕,有些东西她从未允许自己细细品味。人的情感是怪异飘渺的东西,就在前一刻她还在想尽办法要保全自己、与他周旋,这一刻却有了假戏真做、孤注一掷的纵容。
他接着说:“但是,一想到要让你消失,我却像是死了一般难受……我忍你很久了,今日一再避让,你却……不要怪我,这些因你而起的情绪只有你才能完整消解。”
他轻轻解开她的罗裙,洁白的双肩呼之欲出,绯色的抹胸裹着凹凸有致的身体,他开始吻上她的面颊、耳际、嘴唇,缓缓下移……
这阵温柔如雨点般的吻停住后,他终于狠下心,开始除去她身上所有的衣物。
她没有睁开眼,不像是出于慌乱,也不像是是出于羞怯。只是伸出双手,摸索着为他宽衣。
他笑笑,抓住她的手,在她手背上吻了一下。
烛火渐渐又暗了下来,窗外渐渐有了柔和的光。
床幔中,旖旎风光,何须细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