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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上来,车子就开起来。尽管车窗紧闭着,粉丝撕心裂肺叫喊,依然清晰传来,“乔柔熙,你别走啊!”
“乔欧尼,我是你的粉丝……”
“她既然也安全了,也没我什么事——在前面路口,把车子停了,我下车。”
对于车上这群人,他提不上兴趣,话语里也听不出情绪上波澜。
“九爷一定要见你!”司机是个年轻人,不免心浮气躁,抢话道,带着某种意味倨傲。
“新来的?”白泽木不悦皱起眉头,“四叔没教你规矩?”
被提及名字,副驾上这个中年男人对年轻人毫不客气:“白少爷问你话呢,说啊!你是眼睛瞎了,还是脑子让浆糊糊了?”
“没个尊卑,还不快跟白少爷赔罪?”
“我……我……”年轻人嗫嚅半天。前一秒还想在人前逞个能,却弄巧成拙,得罪了东家大少爷。他还想不想在外混了?
“让你赔罪!半天磨不出来,没个胆量,还想在这行混?”四叔掏出手机,立马拨出一串号。
“这招的是什么人?我倒要问问闫七。”
“你叫什么?”他瞥了一眼年轻人,行动电话那端还在通话中。
年轻人哭丧着脸,都要泣不成声了:“白少爷,对不起!我狗眼看人低!我眼瞎……求求你和四叔再给我一次机会……求求你们……”
显然,乔柔熙对此已习以为常,却不耐烦:“有什么事不能回去说?都不能消停会?”
“人家年轻人还在开车!你们是不要命了,还是想怎样?”
“停车!”白泽木只要沾上他们的气息,体内暴躁因子就激发出来,变的和他们一样,这也是他所痛恨的。“给我停车!”
“白少爷,我斗胆跟您说吧。这是九爷的意思——他今晚想见你。要不然,给我们十个胆,也不敢跟踪你们啊!”
“哼,”白泽木嗤之以鼻,九爷的意思。这老头怎么又惦记上他?这些年,他白泽木也学聪明了,既来之,则安之。
“你们不敢?有他命令,杀人放火也不眨眼啊!”他奚落道。
“哈哈——”四叔干笑了几声,这个白少老揭他们老底,说话带刺也早已见怪不怪了。
“哪有白少爷说的这样夸张?看把我们都说成强盗了。”
“夸张吗?不觉得。”白泽木挑了挑眉,“本质上没有区别。只比强盗多做了一件——洗白。”
终于,年轻人在连闯三个红灯,突兀刹了俩次车后,终于开进了白宅。
“砰——”乔柔熙没好气关上车门。这些男人粗线条惯了,自然不以为意。
可她还要命呢!一路上担惊受怕,生怕肚里孩子出了意外。
她狠狠瞪了年轻人一眼。眼色凛冽完全不同于,半钟头前被粉丝包围的她,娇媚柔弱。
年轻人个子很高,被只及他肩膀的女人震慑,瑟缩了一下身体,手不安地来回搓着。
“不要再让我看到他。四叔,你看着办。”
她没丝毫同情,偏头对四叔冷冷说:“再招进这样人,就是你的失职——舅舅那里,别怪我不帮你。”
这才是他妹妹真正面目,对外伪装很好。爱娇的面容配上精湛的演技。任谁也想不到,她与黑道脱不开干系。
这点倒和他很像,善于伪装。这样复杂的环境长大,这是基本生存本领。
他无谓耸了肩,双手插在裤兜里,显得漫不经心。
乔柔熙走在前面,步子很快,似乎不愿与他这个哥哥同行。
他心里知道,白家人上下人包括乔柔熙,都认定他是个怪人。
好好少东家不当,偏偏脱离白家,做个穷画家,辛苦挣的子儿还不够当少爷时零用。
而乔柔熙和自己相反,她要的是光鲜亮丽的外套,尽管会有很多虱子。
白家大宅戒备森严,院落阴郁,少不了藏在各处的红外线摄像头。白格非在这条道上混,处心积虑想报仇的也不少。
空旷大厅只亮一盏落地灯,惨白灯光打在乔柔熙半边脸。她靠在沙发上,眼睛死死盯着前方,不知想些什么。
白泽木一进大厅,看到就是这一幕,不免觉的有些瘆人。“大晚上,还不回房休息?在这装神弄鬼!”
这栋房子,整体是上了年代的欧式风格,因生前母亲喜欢,一直没变。他猜,也许是一种纪念方式。
木地板上有的已经裂缝了,一到夏天,咯吱咯吱的响,像有人在走动。
甚至,他舅舅,道上称作“白九爷”。极少有人知道,九爷不喜光。他也是后来才发现,反骨林彪不也如此?
一到晚上,旧房子沉放着各处搜集来欧洲老器物,在微弱灯光下,显得诡异神秘。
若是天气不好,外面雷雨大作。老式窗户倒是不少,风无处不钻,屋里也吱哑作响。
乔柔熙慢悠悠站起身,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装鬼弄神,你怎么知道我装过?”
“刚才,舅舅说他在书房等你。怕旁人叫不动你,才叫我带话给你。”她狡黠一笑,“你好自为之。”
话一说完,她就潋滟上了楼梯。而书房坐落在相反方向一个长廊,门上方有盏微弱马灯。
“噔噔噔——”乔柔熙踏木楼梯声音渐行渐远,什么时候起,她和自己如此生分?白泽木苦笑道。
就像俩个人,同住在一屋檐下,心却渐行渐远,貌合神离。
他是个私生子,自打记事起便和舅舅生活了。作为母亲一个污点,他很少见到自己母亲。
对于母亲的印象,不过美丽,脆弱,抑郁而已。
倒是乔柔熙,在母亲去世后,才被接回来。
她父亲似乎并不在意,这个小女儿是去还是留。对于他来说,走了正好,冠冕堂皇地将小三扶正。
初来,她很怕生,睁着惶恐的大眼,不和任何人说话,除了他。也许是血缘使然,毕竟她和自己同母异父。
她怕这里,这里环境与之前截然不同。虽未亲眼见到打打杀杀,但手下人无硝烟的争斗从未停止过。
在没一人时,她才敢小声对自己说:“哥哥,我们一起逃走……我不要呆在这里了,我好害怕……”
那时候,她只信他。他也愿意保护这个妹妹,他和她像是阴暗墙角的藤蔓,见不到阳光,只有相互依赖。
而她见了舅舅却是瑟瑟发抖,不敢抬头。几番下来,白泽木对此也无可奈何。
她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和他们那些人一样。
白泽木摇了摇头。今天他明明没喝那么多酒,可一直想避的往事,却如泡沫不间断浮上来。
可能是今早凌晨,他又回到那个梦。尽管那件事过去这么久,却依然时不时纠缠他,以梦魇形式。
那时,他完全浸在海里,手脚被捆住,动弹不得。
身体一点一点下沉,他张口想呼救。海水却带着绝望,却咕咚,咕咚”灌进嘴里,耳朵。
暗蓝色液体似乎要将他整个包围,吞噬……
他绝望了,闭上眼睛一瞬,一股强大力量将他身体顶起。他被捞起来,新鲜空气刺喇喇涌进肺里,他甚至咳出血丝来。
倒在木堤岸,他脸色大白,头脑却清醒异常。
他有时也在想,如果当时自己昏厥过去,没有看到那一幕,是不是自己人生又不一样?成为下一个白九爷?
那是他第一次见得杀人。白九爷瞥了他一眼,脸色难看,手执枪对着一个男人。男人脸色血污,正是绑架自己的那个人。
那个男人躺在地上,一点一点向后退,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恐惧,像被吸走了其他情绪。
男人用接近颤抖的语调哀求:“白九爷……求求……你了……求求……”
“我也……拿钱替人……办事……不知是你的人……求求你”
男人眼睛湿漉漉,眼泪混着脸上血污。白泽木都开始可怜这个男人了。
白九爷反而冷笑,如一个帝王睥睨,似是享受他人垂死挣扎。他缓慢摁下扳机,子弹不作停留。
男人表情狰狞,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身体摇晃,嘴一张一合还想说什么……
“砰砰——”白九爷毫不犹豫,朝那人又射了俩枪,向地下唾了一口:“浪费了这么好枪子……”
那个人死去了,眼睛空洞可怕。
目睹这一切,他已经不能用“心惊”来形容,只觉得恶心。
他这才真正意识到,舅舅——白九爷真实身份,是个怎样一个人。
这就是自己为什么不能随意出入,去哪都要有保镖,为什么会被绑架……
他也许还小,却从那一刻,想要划清自己和他们那些人的界限。
他想自己做不到禽兽那般,嗜血无情。
白泽木其实没看到,当时乔柔熙就瘫坐在岸堤旁。
在自己被四叔救上岸,她急着要赶过去,却目睹了白九爷杀人整个过程。
她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然而,脑子里却有个声音不断放大,叫嚣,“弱肉强食!弱肉强食!”
她不要自己像那个男人虫子一样,死得难看!
她也意识到,他们与那些丛林动物无异。如若不站在食物链顶端,那死的那个人便是自己。
也就从那一刻起,她不再排斥白九爷和他们那些人,甚至从心底接受了他们。
与白泽木不同,乔柔熙选择同化,她接受了丛林法则。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努力,像他们一样,不惜伤害别人,要站在食物链至高点。
白泽木不知道,从那一刻起,他和她,已经分道扬镳……
“怵那干什么?”一个中年男音不威而厉。
白泽木发现自己,已站在书房门口。他来书房次数也屈指可数。
这间书房与整栋房子格格不入,显得不伦不类。白九爷找人,按着中国风装修设计。
清一色的黄梨木家具,为了附庸风雅,墙上还挂满了大价钱的古字画。
白泽木看到一张唐仕女图,很熟悉,不久前还在老师那里见过真迹,那这副……要说是假的,想必卖画的会有麻烦……
白九爷将此间屋视为禁地,就连打扫,也挑专门人员。白泽木猜道,或许又是一个藏污纳污之地。
中年男子话落,却并不看他,对着关羽神像,烧了一炷香,虔诚地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烟雾袅袅,从背后看,他似乎只是一个虔诚的信徒而已。
“你也过来上柱香。”白九爷转过身,命令道。
“没必要,我这个人无欲无求惯了,”他笑了笑,“再说,我要求也是跟菩萨求……”
他虽未明说,却无不讽刺白九爷,在道上亏心事做的多,只得求关大爷。
“哦,是吗?”白九爷也提高声音,“你那个小画馆最近怎么样?需用我的人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