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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很亮, 元贞点起篝火,因为岑琢受伤, 他们没有急于进市区, 而是在太涂东郊五公里处休整, 取子弹。
放冷枪的是守关的低级干部,枪管还没凉,就被暴怒的逐夜凉拧断了脖子。
岑琢左侧锁骨下的肌肉组织中弹,没伤到心脏和大血管,脱掉上衣坐在篝火旁,那身牡丹花极盛,金红的火光一衬,更艳了。
他们其实从北府带了一组hp来,但在炸烂了车头的那辆重卡上,找到的时候已经碎成渣, 不能用了。
柴枝被火烧得咔嚓响, 金水从后腰拔出小刀, 在火堆上消毒:“我来吧。”
没人反对。
她到岑琢面前坐下, 这个男人还年轻,特别是这样看,青葱的脸盘,蓬勃的肉体,火在跳,跳得她不敢细瞧。
岑琢捡一截树枝咬在嘴里,一抬头, 正好看见逐夜凉,他也在看他,岑琢眨了眨眼,皱起眉头,准备忍疼。
“喂,”逐夜凉走上来,对金水说,“还是我来吧。”
金水翻着眼睛看他:“你?”
这里这么多人,就他最不合适,“你怎么说也是骨骼,”金水有些嘲讽的意思,“你那双手多大力气,你自己不知道?”
逐夜凉俯身,一把握住她拿刀的手,力气确实很大,轻轻一扯,就把她扯开了。
“呜呜啊?”岑琢咬着树枝问他干嘛。
“过来,”逐夜凉盘腿坐下,揽着他的后颈,把他往自己膝盖上带,“东西吐了。”
“呜啊!”岑琢不干,向后仰。
逐夜凉直接上手,抓着那截树枝,甩到漆黑的远处。
岑琢躲闪地掩着胸:“喂,我没得罪你!平时都是你找我茬……”
逐夜凉突然有些粗暴地把他搂住,很用力,岑琢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一米八几的大个子,瞬间有种被人予与予求的错觉,像是……成了一个女人。
“我看了一下,子弹离后背比较近。”逐夜凉说。
“你怎么看的?”岑琢觉得赧,“你他妈透视我?”
逐夜凉收紧搂着他的手臂,把他整个抱进怀里,右掌在他背后,隔着小一段距离:“从后边取。”
岑琢的皮肤紧贴着他的金属骨架,初春,夜晚,却一点也不冷,那家伙为他开了加热系统。
“看不出来,心挺细的嘛。”岑琢打趣。
“嗯,”逐夜凉的声音很轻,“没办法,你事儿太多。”
他们现在的姿势有些暧昧,两个男“人”,面对面抱在一起,岑琢的额头抵着逐夜凉的肩膀,有种说不出的别扭:“你打算怎么取,再让你这么抱一会儿,我这个老大没法当了。”
逐夜凉轻笑,在他背后转动手腕,一动,体内的子弹就随之转向。
岑琢恍然大悟,他是要利用操纵小型金属的能力,让子弹自己从身体里出来。
“我达不到子弹的击发速度,会有点疼,但比匕首的创伤小得多,”逐夜凉可能是出于安抚,或是下意识的,上下捋了捋岑琢的腰侧,“忍着点。”
“嗯,”岑琢点头,两手从他腋下伸过去,抱住他的后背,“来吧。”
逐夜凉把取弹的手握成拳头,这是为了不击穿肩胛骨,在大幅度调整弹头方向。
岑琢“嗯嗯”轻哼,出汗了,滑腻地蹭着逐夜凉的金属躯壳:“叶子……”
逐夜凉偏头看他,他的头发软软的,搔着敏感的合金表面,他在蠕动,因为疼痛而紧紧纠缠,这感觉很奇怪,像是金属和肉体有了某种离经叛道的亲密。
逐夜凉陡然张开手掌,岑琢随之弓起背脊,上肢的血全涌向后心,牡丹瞬间充血怒放,从繁复的花瓣间,从迷乱的粉红色中,一颗子弹窜出来,叮地一响,打在逐夜凉掌心上,被他徐徐握住。
“哈……哈……”岑琢在他肩上喘息,闭着眼睛,漂亮的肌肉松弛下来,有些软绵绵的驯服。
金水看着他,一注鲜血从隆起的蝴蝶骨旁泻下,逐夜凉跟元贞要刀,用引燃的树枝灼烧伤口。
岑琢用力抱紧他,紧得不能再紧,咬着牙,耸起肩膀,用额头蹭他的颈窝。
“好了。”逐夜凉用烧过的刀刃压住弹孔,慢慢摩挲岑琢的后背,他在痉挛,虚脱般地瘫软,有那么片刻,孩子一样不设防。
“岑哥……”一旁的贾西贝抱着膝盖,边看边揩眼泪。
张小易陪着他,耐心地给他揉神经元应激后麻痹的后背:“别哭了,取个子弹而已。”
贾西贝瘪着嘴:“岑哥肯定很疼,他疼也不说,他总是……”他抽噎,“我要是能像他那么坚强就好了。”
张小易沉默着看他,特别想揉揉他的脑袋,告诉他:你很坚强,是一种和所有人都不同的坚强,独一无二,闪闪发光。
取完子弹,大家各自休息,元贞走过来,警惕地看着张小易。
贾西贝揉着红彤彤的兔子眼,撒娇地朝他伸出手,元贞握着他坐下,背后的篝火正是旺的时候,他温柔地摸他额前的短发,玩着他细白的手指,好像抑制不住似的,冲他笑。
张小易站起来,面无表情地走开。
出太涂城前,他亲自安排了五个陷阱,第一是苹果,第二是流浪团,第三是垃圾场的狮子吼,第四是尧关上的“如意珠”,本以为伽蓝堂撑不过前两劫,没想到他们却突破了尧关直逼太涂。
杀掉他们。这是摆在张小易面前的必然,可他却迟疑了,因为那个人,他回头看,贾西贝被元贞逗得咯咯笑,火光给他的笑容镶上了一层金边。
尧关一战,大家都筋疲力尽,早早睡下,张小易听着周围平稳的呼吸,把手伸进裤子,从右侧腹股沟上撕下一个东西,八毫米左右的金属片,有追踪定位功能。
他爬起来,把贾西贝推醒,食指压住他的小嘴:“别出声,跟我来。”
另一只手则偷偷把金属片扔进了火堆。
贾西贝不知道要他干什么,但丝毫没怀疑,蹑手蹑脚跟他走出很远,有点怕:“小易,别乱走吧,天太黑。”
张小易顺理成章拉住他的手:“放心吧,路我熟,”他指着前头黑漆漆的小道,“那边有一个水窖,我们去打水,天亮了好给大家喝。”
“可是……”贾西贝瑟瑟的,整个人贴着他,“我们没拿水桶。”
他们几乎一般高,张小易只要稍一踮脚,就能俯视这个傻得可爱的人,黑暗中,软绵绵的呼吸吹在脸上,让人不禁熏熏然……
“大半夜的不睡觉,你们俩上哪儿去?”是元贞,从背后的夜色中走出来。
张小易惊讶,这家伙一直醒着吗,他看到他扔追踪器了吗?
即使看到也晚了,没人能把那么小的东西从火里捞出来。
“贞哥……”贾西贝要过去,被张小易拉了一把,拦腰抱住。
天那么黑,也盖不住元贞眸子里的狠:“给我松开!”
话音刚落,西边,从他们过来的方向,炸起了很大一束火光,是定点投放的燃烧/弹。
元贞第一反应是往回跑,但贾西贝还在张小易手里,他一边掏枪,一边向他伸手:“把他给我!”
贾西贝愣愣盯着远处的烈焰:“怎么了?是我们那儿吗,大家……”
猛地一下,张小易一记手刀,正中他的后颈。
贾西贝失去意识,滑下去,被张小易担在臂弯里。
元贞开了一枪,那么近的距离,张小易居然躲开了,同时按下左臂内侧的芯片:“转生火元贞,”他说,“你不是我的对手。”
他的神态、语气,都和之前不一样,有一种见血封喉的毒辣和高高在上的傲慢,元贞心惊,他果然不是普通干部。
三十秒,最多四十五秒,一具流线型骨骼出现在视野里,照明灯没开,但那身银白的装甲,在月色中光彩夺目。
听发动机,是量子动力,听脚步声,总重不大,但足有五米多高,元贞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骨骼,惊诧地看着张小易背起贾西贝,几个跨步轻松翻进御者舱。
那绝不是一般的骨骼,元贞听着自己的心脏咚咚狂跳,只有一个可能,张小易才是真正的如意珠!
张小易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而是担心贾西贝提前苏醒,随便放了一炮,操纵如意珠向市中心狂奔,那里是他的堂口,染社北方分社太涂堂的所在地。
戴着莲花徽章的小弟夹道迎接,莲花旗在夜风中招展,张小易进门脱掉如意珠,抱着贾西贝走上正堂,立刻有几个组长模样的人急声报告:“堂主,家头他……”
“死在尧关了,”张小易停都不停,目中无人地往前走,“就在我眼前,让伽蓝堂把脑袋削了。”
太涂堂是重檐斗拱建筑,主体有几百年历史,针尖掉到地上都听得一清二楚,此时却鸦雀无声。
张小易霍然停步,一张孩童脸转过来,阴森森带着怒容:“我堂堂太涂堂的家头,弱得不堪一击!”
整整一排组长,没有一个敢出声。
“你们谁行,出来一个给我当家头,”张小易看看怀里的贾西贝,随即放轻声音,“我要最强的。”
他从正堂穿过中院、后院,直到后山,太涂堂后山也叫峤山,战前是峤山公园,占地面积很大,到了夏天,绿树成荫鸟雀成群,张小易在这里有一栋与世隔绝的别墅。
“把所有染社的标记都撤掉,传下去,不准叫我堂主,谁出错,我割谁的舌头!”
小弟们战战兢兢地领命。
张小易抱着贾西贝坐在卧室的大床上,拍拍那张脸,滑溜溜肉嘟嘟的,没反应。
一个多小时里,他就这么坐着,像是小心翼翼,又像是不知所措,自从父母去世,他没有过可珍惜的东西,更不知道该如何去珍惜。
“贞哥……”贾西贝皱着眉头,像是做了噩梦,小拳头紧紧攥着。
张小易不喜欢他叫这个名字,干生气,又拿他没办法,正凶巴巴瞪眼睛,贾西贝打了个哆嗦,醒过来。
“……小易?”他揉了揉脖子,小姑娘似地勾着脚尖坐起身,张着嘴巴环顾四周,一个陌生的房间,装潢极尽奢华之能事。
“贞哥?”他一扭一扭地下床,缩着肩膀往外看,“修哥?”走廊上有个值夜的小弟,吓得他小兔子一样往回躲,看看张小易,不好意思哭,紧张地绞着指头,“这是哪儿呀……大家呢?”
“爆炸了,”张小易说,“你不记得了?”
贾西贝吃惊地看着他,一下子想起来,元贞背后那团骤然腾起的火焰:“贞哥呢,大家怎么样了,这是哪儿啊!”
他有些可笑地跺着脚,急得要哭了。
张小易却不觉得他可笑,这个人掉眼泪,他心疼:“千、千万别哭,那个……”他向他靠近,试探着拉他的手,“炸/弹爆炸,我们被袭击,你昏过去了,我背着你跑,没看清其他人……”
贾西贝可怜巴巴地憋着眼泪,小鼻头粉红粉红的。
“在进市区的公路口,遇到一个好心人,他收留我们,领我们来这儿,”张小易撒谎,“这里是太涂。”
“好心人?”贾西贝不太相信的样子,怯怯的,跟他说悄悄话,“小易,没有好心人的,我们肯定是被骗了。”
这话让张小易意外:“不、不能……”他心虚,赶紧拿盘子上的苹果和糖,“你看,都是好吃的,给。”
“你不知道,”贾西贝噙着泪珠,一个劲儿摇头,“南方在打仗,缺器官,他们就拿苹果和花生骗小孩子,偷偷做手术!”
张小易惊愕地看着他,太涂堂不做器官生意,但不代表别的堂不做,看他吓成这样,不敢想象他经历过什么。
说不好出于一种什么心理,他一把抱住他:“嘘,别怕,睡一觉,醒过来就好了。”
贾西贝打了个呵欠,强撑着摇头。
“万一有坏人,我们睡足了,才跑得动啊。”张小易劝。
贾西贝看看他,又看看柔软的大床,脱掉鞋子,光着脚丫爬上去:“我们手拉着手睡好不好?”
张小易睁大眼睛,使劲儿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