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铭华的死,除了给啸海一家人带来无尽的伤痛之外,在天津这片魔幻的土地上很快便了无痕迹,似乎没有人再记得。
众人对于这件血腥的“桃色新闻”也不再感兴趣;即使整件事情里的几个相关人,也仿佛忘了明华这个人的存在。
齐思明依然在追逐着肖芳,使她不胜其烦;冈村宁次带领日军深入到华北全境,开始了“一字长蛇阵”的纵深型侵略战术,与抗日力量僵持不下;中岛成子更是仿佛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甚至还喜气洋洋的邀请啸海情人节那天参加咖啡馆的重新开业典礼。
铭生虽然会说话了,但是仿佛没有什么可说的,每天还是沉默着。只是有时候,他会悄悄地和冬至说些他们两个人才知道的事情。
杨明天按照啸海的安排,去了郑品恒的诊所,开始学习医理和药理。
冬至已经随着啸海开始学习密码锁密文的相关知识。因为实在太惧怕严厉的父亲,他遇到学习的瓶颈,更愿意和舅舅铭生偷偷商量。
1942年的春节就快到来了。
日军在太平洋战场上沉重地打击了英国和美国军队,被日本天皇视为“大获全胜”,日本全民陷入新的战争狂热氛围。这也让所有在华的日本人欢欣鼓舞,对于侵华战争的僵持和不如预期的失利,也不似以往那样愤怒。
在这个中国传统节日的前夕,华北政务委员会向驻平津地区的日本军队运送了大量的肉食和蔬菜,为了庆祝他们“在太平洋战场取得的伟大胜利”。
除夕那天,正是情人节。在天津这个受到租界文化颇深的地方,这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节日,川岛成子的咖啡馆决定在这天重新开张。
“铭生,你快去换好衣服,我们要出发了。”啸海拿着请帖,来到厨房。
铭生正和杨明天、郑品恒一起包饺子,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我不想去,我要就在家里包饺子!”
啸海嘴唇抿紧了。他知道,铭生在生自己的气。
铭生认为他没有保护好铭华,让她无辜受辱,这是其一;在铭华死后,他似乎很快就忘记了这件事,投入到工作中,显得有些薄情,这是其二。
“铭生,别耍小孩子脾气了!你跟我去,今天那里还会有很多记者,你可以跟他们了解一下各个报社对于刘髯公事情的打算。”啸海语气颇为严肃。
铭生正在包饺子的手顿了一下,默默地擦了干净,转身上楼。
“舅舅,饺子包好了吗?”冬至从楼上走了下来,和铭生打了个迎面?
“我和你舅舅要出去一趟。你和品恒、明天一起包好饺子,就先吃饭。我们在宵禁前就会回来的。今晚我们一起守岁。”啸海解释道。
冬至懂事地点了点头,“你们要注意安全。今天我的同学来找我,说最近有一伙土匪不但在郊区活动,时常还会进城,专门打劫亲日的官员和商人。”
说到土匪,啸海心里还有一个谜团没有解开——当时救下杨明天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坊间一直传言,这个人是西郊新出现的土匪,可是没人见过他的行踪,也不见他投靠哪个日本派系下。甚至有传闻说他是个共产党,带着一支掉队的队伍,在西郊落草为寇。可惜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啸海一直没有时间去调查这件事情。
最近街面上流行了一部小说,作家秦瘦鸥写的《秋海棠》,是以十几年前天津土匪褚玉璞和名角刘汉臣的恩怨成为故事蓝本,情节离奇,一时间风靡全国。尤其天津老百姓,本来就对土匪恨意滔天,这部小说引起大家对他们又恨又惧的情绪。
天津周围投靠日本人的土匪此时都在政府里混了个官职,虽然也干着土匪的勾当,可是摇身一变成了官老爷;现在这个神秘的土匪引起了百姓的恐慌。
这时候铭生已经换好衣服,从楼上走下来。
啸海急匆匆交待冬至:“这件事,等我回来,你一切详细地和我说一说。这两天如果你的同学再来,你多留心他说的话,尤其是关于那伙土匪的事情。”
冬至认真地点了点头。
上一次啸海和铭生同时出现,还是在几年前的欢迎宴上。那时候,两个宛若王子一样的人带着国色天香的铭华,名动天津卫。一时间,张家成了所有浪漫故事的想象源头。
数年过去了,已经物是人非,只剩下年过而立的啸海和已长成青年的铭生。
出众相貌的二人同时出现,让中岛成子觉得颜面有光。“天颢君、铭生君,十分感谢你们赏脸前来,真是让我这小小的咖啡馆不胜荣幸。”
啸海笑着递过一个礼盒,“成子小姐的邀请,我们怎敢不从?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中岛成子接过礼盒看都没看,直接交给了身后的随从。“天颢君,客气了。你我之间不用这些俗礼,我们先进去吧,冈村将军和茂川先生也在。”
听到冈村的名字,铭生明显僵了一下;啸海搭上他的肩,轻轻一带,“请成子小姐带路。”
这座咖啡馆已经不是冯佳薇打理时的那样浪漫精致;而是将上边的几栋公寓统统买了下来,改造成一个金碧辉煌的西餐厅。一楼是咖啡厅,二楼是西餐厅,三楼是达官贵人们的休息室。
中岛成子看见啸海惊讶的眼神有几分得意,“那天约你过来,楼上还没有布置好,所以就没有请你参观。现在一切已经准备就绪,请天颢君给些意见!”
啸海赞叹道:“真是金碧辉煌、美轮美奂。我没有什么意见可以给成子小姐的,只有赞美!”
中岛成子自得地一笑,“那二位请便吧,我去招呼其他客人!”
啸海和铭生微微颌首示意,“您先忙!”
啸海观察了一圈,并没有看到冈村宁次和茂川秀禾。
铭生也显然意识到这个问题,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他。
啸海指了指楼上,示意那群人可能在西餐厅里。
这时候,一个人影闪了过来,竟是齐思明。“天颢,你来了!铭生老弟也过来了!唉,我听说弟妹的事情了,真是遗憾。可惜这几天我实在太过忙碌,陪着冈村少佐四处奔波,没有前去吊唁,请不要见怪!”
啸海暗中观察一番,看见周围的人虽然好像都在各自交谈,但已经偷偷竖起耳朵,准备听一出好戏。
毕竟“齐监督擅自使用宪兵队,大张旗鼓地抓了张监督的夫人,据说还把人给逼死了”这种传奇话本里都不敢写的故事,就在一个月前可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
啸海语气平静地说:“思明兄,不用客气,拙荆的葬礼一切从简,并不想惊扰诸位。”
齐思明语气虚伪,“哎呀,我也没想到弟妹竟是这么想不开,和共产党有联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何必自戗性命?”
啸海正色道:“思明兄,你好像误会了!拙荆死于疾病,并非其他原因。不知道您是不是没有看到讣告?”
死者为大,这是老话的规矩。
齐思明也不敢再挑拨啸海的极限,听了这话,只能尴尬地笑道:“是我误会了,实在抱歉。”
铭生突然拽了拽啸海的袖子;啸海会意,“思明兄,失陪了。铭生看来是有些饿了,我们去冷餐台取些东西,您请自便!”
说完,二人扬长而去,留下攒了一肚子风凉话的齐思明在原地憋屈着。
到了冷餐台,看四周无人,铭生低声地说道:“好多同行。”
啸海也看见了。中岛成子的确请了不少报社记者,可是这些记者大多是亲日派的,不知道铭生和他们能不能说上话,“你带着记者证了吗?”
铭生点了点头。
“一会儿你去找他们套套近乎。”啸海低声吩咐道,“还是像我说的那样,假装自己不会说话。”
铭生端起一杯咖啡扎进了记者的堆里。
啸海远远看着,他向各个同行亮出了自己的记者证,在本子上写了几句话。
众人对他立刻态度有所不同,虽然带着几分嘲讽,可是却比其他人要显得亲昵许多。那嘲讽不是对铭生,而是对他的《春鸣报》的轻视。
啸海暗自松了一口气。
旁边靠近了一个人,“天颢君,你怎么在这里发呆?”
啸海放下手中的餐盘,客气地与对方握手,“茂川先生你好,我带内弟过来参加此次宴会。他看见许多同行,上去打个招呼,我有些不放心……”
茂川秀禾看了一眼,对着那些记者以及不会说话的铭生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可是嘴上却说得客气:“对啊,他们都是靠写字为生的人,是同行的确应该多亲近亲近。成子小姐是个爱热闹的人,这次请来不少记者。”
啸海有一搭无一搭地应和道:“是啊,毕竟像这种新颖的西餐厅天津还是比较少见的,中岛成子小姐非常有经济眼光。”
茂川秀禾一挑眉,突然转了话题,“尊夫人因病逝世,实在太令人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