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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俏, 有件事,我需要你替我去跑一趟。”沈谦意识清醒之后, 听阿俏说了外头的时局,心中已经有数。
阿俏点点头:“是要去寻令兄么?”
沈谦摇头, 微笑道:“我需要你去帮我做一件坏事!”
阿俏立时睁圆了眼,盯着他,要她去做“坏”事,难不成她看着像个“坏”人?
“我的‘知古斋’你是知道的?”沈谦不去理会阿俏想歪到什么地方去了,继续说,“‘知古斋’有一面橱窗,里面一向是陈列最家常的那种瓷器的, 你可记得?”
阿俏当然记得。
重活一世, 头一回见到沈谦,就是在那面橱窗跟前。
“我需要你去把那扇橱窗砸了!”沈谦轻描淡写说来,“那橱窗里有一扇青瓷的圆盘,是整个橱窗里最醒目的, 你需要将那只盘子也拿出来当场砸碎。”
竟然是这么个古怪的要求?
阿俏盯着沈谦看了一会儿, 点了点头。
狄九听说,过来问清了“知古斋”的位置,说:“那里离市府近,最近那里聚着的士兵很多,阿俏一个女孩子孤身去怕不安全,要不我去。”
沈谦依旧盯着阿俏,说:“就是因为是这么一件‘坏’事儿, 所以阿俏去合适一点儿。要是狄九叔您去,怕是还没动手就被人扣下来了。”
阿俏抿了抿嘴,转脸对狄九说:“您放心吧!我去,没人会疑我的。”
说着她扭头看向沈谦,之间对方盯着自己看了良久,最后点了点头,然后向她轻轻抬起右臂。阿俏头一次觉得,沈谦看向自己的眼神很是复杂,既舍不得,又不得不这么选择。
可难道她就这么弱,这么需要人保护?
阿俏看沈谦半晌,终于还是将手递了过去。沈谦右手温凉,轻轻攥住伸向她的手,握了好一阵。阿俏一挑眉,冲沈谦有把握地点点头,后者终于轻轻将她放开。
狄九受不了两人这腻歪劲儿,早就转身,埋头到外头抽旱烟去了。
阿俏披了一件狄九的外套出门,脚步匆匆,没走多久,已经来到省城闹市中心。往日喧嚣热闹的都会,因为时局动荡,商店大多停业,即便有一两家正在营业的,也没有什么人光顾。但即便如此,街道上依旧有由巡捕房和军方联合组建的巡逻队走来走去地维持秩序。
阿俏来到“知古斋”外面。东家不在,这间古董商行自然也不开业。即便如此,橱窗里的灯依旧是亮的,灯光从上面直直照下来,映着其中一只最大的青瓷瓷盘。
前后都没什么人,巡逻队离这里还有点儿距离。于是阿俏弯腰,在路边捡了一大块石头,捧在手里掂了掂,然后抬头往橱窗上看过去。橱窗玻璃上映出了她的影子,比起当初初来省城那时的阿俏,她已经变化了很得多。
阿俏提起手中的石头,奋起全身力气,冲着“知古斋”的橱窗,毫不犹豫地砸了过去:她知道,最近发生的事,揭去了人与人之间表面那层伪装,让她看到这世间更残酷的一面,却也劈掉了束缚她个性的枷锁,就如现在,她能毫不犹豫地“破坏”。
她心里似乎有只猛虎,终于被放出来了。
只听“哐”的一声,橱窗玻璃给敲开了一只大口子,随即整面玻璃从上面滑落,撞在地面上,“哗啦”一声,全碎了。
阿俏小心避开脚下的碎玻璃渣,一伸手,将里面那只青瓷盘掂在手里,朝地上一砸,“砰”的一声,瓷盘顿时也碎了。
阿俏若无其事地转身,走过一个拐角,将狄九那件外套脱下来装在手包里,随即又转回去,立在橱窗跟前望着碎玻璃发呆。没多久,维持秩序的巡逻队就闻声赶来,见到女学生装束的阿俏,不疑有他,只管问:“砸店的人呢?”
阿俏随意指了个方向,无人疑她,巡逻的人一起朝那方向赶过去,还有人回头,大声提醒她:“小姑娘,外头不太平,早点儿回家去。”
阿俏点点头,大声致谢,然后用脚将碎玻璃碎瓷都踢至路边,这才四下里看看,见没有什么异样,匆匆走了。
阿俏走后没有多久,就有人注意到了“知古斋”的橱窗:
“这是,这是东西已经拿到了?”
“盛着贵重物件儿的橱窗反而没人动,只有这一扇被砸了了,该是小爷叔给的讯号没差,走,得赶紧把消息送出去!”
阿俏拎着手包,回到狄九的苍蝇铺子门口,见四下里无人,才拍了门,狄九将她放了进去。
这时沈谦的精神已经好了许多,已经在开始尝试活动手足,见到阿俏进来朝他点头,沈谦便笑了:“知道你一定能行的。”
阿俏则很兴奋,望着沈谦,问:“下一步我们做什么?”
沈谦算了算,当即说:“如果不出所料,省城应该会在两天之内开城门,让宁县的灾民先进来。城里的商会和大户人家会在鼓楼一带赈灾,到那时候,我们一起去那边探探消息。”
市府的动作比沈谦料想得更快,第二天宁县的数千灾民已经涌入省城,不少人聚在市府门口等待救济。城里的宵|禁因此也解除了。为此,阿俏特地过去酱园,托小凡给家里捎了封信去,就说她平安无事,请家人勿念才是。
从酱园出来,她绕到去市府门口看了看情形,见到城里不少大户人家都搭了舍粥的粥棚。阿俏却觉得,舍些食物只能满足灾民一时之需,若是让他们能找到合适的差使,能攒下几个钱,回乡去重建家园,才是长久的办法。
她将这消息带回狄九的苍蝇馆子。狄九有点儿为难,按说他应该开铺子营业了。可是沈谦依旧在他这里养伤,没那么快就能好的。
沈谦却谦和地微笑,说:“狄九叔,您且放心,您明儿个自管自开门做生意,我和阿俏一起上街看看去。”
什么?他?上街看看去?
阿俏与狄九忍不住面面相觑。
第二天,狄九果然打开了铺面做生意,而阿俏也确实陪了沈谦出门。这天沈谦臂上腰上还都缠着绷带,却在外面套上了狄九的旧衣,由阿俏扶着出了门。
说来也巧,沈谦伤得不轻,因此脸色蜡黄,脚步虚浮,行动都要阿俏扶助,再加上他套上了狄九的旧衣,确实有几分流离失所的灾民模样。而阿俏则穿了余婶儿的一件花布旧袄,头上扎着头巾,看上去不再是个女学生模样,反倒像是个小媳妇儿。
两人走在巷内,相互看看,阿俏已经忍俊不禁。
她从前只见过沈谦穿长袍马褂,或者西装革履的模样,中式有中式的玉树临风,西式也有西式的潇洒体面,如今这人陡然穿了半旧的布衣布裤,趿着一双布鞋出门,再加上伤了这些时候,不见天日,如今出门一看,才觉出他胡茬儿也长了,头发也乱糟糟的,面色难看,眼窝深陷,眼中也有不少血丝,看起来甚是落拓。阿俏笑着笑着,不免心酸起来
沈谦自嘲地撇了撇嘴,向她伸出手:“再落拓,也是你的人!请勿嫌弃!”
他听狄九绘声绘色地说起那天夜里阿俏敲门的经过,狄九还曾学着她的样子,叉着腰指着他说:“那是我的人!”这话他算是牢牢记住了。
阿俏被他这么一逗,忍不住嗔了一句,还是过来扶住他没曾受伤的左臂,陪着他慢慢一步一步往外走。
“沈先生,我们……”阿俏开口,想要询问。
“唉”
那人故意长长叹了口气,口气幽怨地道:“我以前说过的话,旁人总是当了耳旁风。”
阿俏一怔:他以前说过什么话。
她突然省起,以前沈谦曾经说过,称呼他“士安”就好,可是她从来都记不住,总是“沈先生”、“沈先生”地叫着。没想到这人竟这个时候翻起了旧账。阿俏低了头,憋了半天,期期艾艾地叫了一声“士安大哥”。
这人却还不满意,皱着眉头说:“哪里有两口子还要称呼字号,叫一声‘相公’来听听。”
阿俏立即抬起眼,恶狠狠地瞪了沈谦一记。哪晓得对方满不在乎,不怕她凶,那对眸子里满是笑意温存,甚至带着些期待……看着她。
阿俏无奈了,磨着牙半天蹦出一句:“大哥!”
“行了,”沈谦笑道,“两口子也有这么称呼的,勉强算你过关吧!”
他左半边身体轻轻地靠在阿俏肩上,忆起那天夜里惊心动魄的过往,他不禁轻轻叹息,说:“可惜啊可惜,可惜那天晚上我就这么睡过去了,你将我背到狄九那儿,我竟没有半点印象。”
阿俏扁扁嘴,没印象才好!反正她是再也不愿意回忆那天晚上的情形了。
沈谦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故意说:“狄九说你那天美得跟仙女似的,却没曾想给他送了个男人到门口。”
阿俏回想起那一晚,曾在那样的恐惧与惊慌失措之间挣扎,现在想起来,她心头却还一阵一阵的后怕,不晓得那几个小时她究竟是怎样度过的。
“你真是个勇敢的小仙女,”沈谦无论说什么,听起来都是很好听的情话,“所以小仙女,你是做好准备,收留身边这个凡人做你一辈子的跟班随从了么?”
阿俏扶着他的胳膊,撑着他慢慢往前走,没说话,心内却觉得那天夜里吃过的那些苦,担过的惊,受过的怕,现下都不枉了。
少时两人走出巷口,往市府那边慢慢挪过去。沈谦不再说话调笑,开始留意街道上的种种情形。说来也奇,沈谦这人似乎天生有种本事,想要让旁人注意,便能万众瞩目、百里挑一;若要平庸起来隐匿在人群里,却也是分分钟的事儿。
阿俏则是他尽职尽责的小媳妇儿,一路扶着他,两人慢慢往市府那里挪过去,沿路经过闹市。只见闹市里那些老牌的酒楼和大户人家都出面搭了粥棚,给涌进城中的灾民舍粥。也有医馆药房出面,为灾民问诊开方的。
阿俏一不留神,就撞见那天她用“博莱塔”威胁过的那个大夫,大夫也似乎认出她来,从椅上跳起来。阿俏也不惊慌,柔顺地一低头,花布头巾遮住了她的面孔。那大夫立即显出几分茫然,随后摇了摇脑袋,觉得自己一定是花了眼,这才坐了回去。
沈谦默默地丢个眼神,赞了赞他的“小仙女”。
阿俏则继续缩着脖子,陪沈谦一直来到市府门口。这里有好多灾民等候在这里,想要市府或是省府能出面向他们解说,看看怎么安置他们。
阿俏与沈谦两个,也不往人丛中去挤,而是找了个敞亮的地方站着,将双手互相叉在衣袖里,默默地等着。
他们面前有几名士兵和官员,正望着市府跟前的情形小声商议。阿俏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沈谦却微闭着双眼,在凝神细听。
过了一会儿,沈谦自己先蹲了下去,左手在阿俏衣角上扯了扯。
阿俏一低头,险些笑出来。以前她只觉沈谦举止优雅,可如今他模仿了狄九蹲在门槛儿上发呆的样子,竟也惟妙惟肖,乍一看,真像是从镇上出来,头回进入省城花花世界的乡民,茫然不知看什么才好,只晓得蹲着发呆。
若不是这份模仿谁就像谁的能耐,他也没法儿骗过何文山,让他和她同时躲过一劫。
于是阿俏也缓缓地蹲在他身边,记起小时候在镇上,几个孩子围着宁老爷子听故事,也曾这样,几个孩子或蹲或坐,将老爷子围在中间……
他们两人这样的穿着打扮,这样的举动,市府跟前几名士兵的眼光曾经往这边转过,竟也没有一点儿怀疑。甚至阿俏觉得,就算是有认得他们的人从此经过,也未必能将他们认出来。
少时到了中午,聚在市府门前的灾民开始三三两两散开,往粥铺那边移动,阿俏瞅沈谦那意思,想要再多留一阵,但又觉得只两人留在附近,未免太显眼,因此有些犹豫。
阿俏就解下肩上背着的褡裢,粗着嗓子说:“大哥……”
男人的眼光转过来,冲她点头微笑,似乎在夸她,这回儿总算没有叫错。
“……你身上不利索,先坐这儿歇会儿,我去找找有啥你能吃的。”
她的褡裢里事先准备好了狄九不用的一件旧棉袄,用棉布包着,刚好可以给沈谦当个软垫。
“媳妇儿辛苦了!”沈谦含笑应道。
阿俏瞪眼:媳妇儿?这回不是小仙女了?
她扶着沈谦坐稳,见四下里无事,这才一步一回头地挪开,偶尔听见远处有人议论了一句,说:“这年轻小媳妇儿,看着倒是细致。可怜呢,遭了灾。”
阿俏一想,也对,他们怎么说也是灾民,没理由在城里吃香喝辣,就算是她身上有钱,也不能随意拿出来买什么精贵的吃食,所以问题就来了,她给沈谦捎点儿什么吃食才好。
沈谦看似呆坐在地面上,如老僧入定,实则早将省城的形势大致摸清,下一步该如何行动也已经想清楚,登时抬起头,眯着眼,眼光在市府跟前缓缓扫过。
市府跟前,除了士兵与文员,还有几个灾民模样的人滞留在这里,闲闲地溜达。
沈谦的眼光很毒,能看得出这几个人外表看着像是灾民,却一直东张西望,到了饭点也没有去觅食的打算,这架势,倒像是……在找什么人。沈谦立即将头一埋:在这省城里,若有什么人是拉锯双方都想抢先找到的,那就该是他了。
身畔脚步声响起,阿俏走近,很豪爽地将食物递了过来:“给你!”
“这是……”
待沈谦看清楚了阿俏递过来的东西,实打实地震了震竟然是一截……大葱!
那是一截葱白,阿俏手里还有两张涂了甜面酱的雪白面饼,正打着手势要他接过来,用面饼裹着葱白一起吃。
沈谦熟悉省内的情形,自然知道宁县出产上好的大葱,大葱蘸酱裹饼,也正是宁县农家最地道的吃食。如今受灾的是宁县,宁县出来的灾民,午间的时候不懂规矩,在市府门口大嚼大饼裹葱,对于真正的灾民来说,再自然不过了,可是他,可是他……
“试试看,好吃的!”阿俏凑在沈谦耳边,坏笑着说。
市府那边倒也有些人转过脸来,注意到他们这一对“夫妻”。
沈谦头疼不已,他知道阿俏一直想把他挑食忌口的毛病给掰过来,可万万没想到她会选在这个当儿出手。
这小坏蛋,坏透了!
他也知道自己所谓的“忌口”,实际不过是心理作用而已,可是他确实还从来没能迈出这一步去,直到今天,阿俏捡了这个时机,给他塞了这样一件东西。
阿俏将自己的一截葱白裹了,“咔嚓”咬了一口,“唔”了一声,说:“好吃,甜得很!”
然后她带着一脸的真诚,对这个世界上第一挑食的男人说:“真的,不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