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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森等人的任务,是把这些居民平安的送到溧阳区。
生活在黄金路里的居民,按照政府指令,进入安全区中定居,被称作“迁居”。除了政府的安排,居民还可以通过向安全区提出申请的方法,获得一份批准文件,携带此文件进入对应的安全区,而这则被称作“签居”。这两种方式,一种是由政府发出的,另一种是由安全区内部批准的,二者所针对的对象都是居民个人。
但如果是大批的居民,想要进入安全区,则需要经过世界政府的审批,经过一系列比较复杂的程序,包括对个人身份的确认、安全区承载力的调查、相关部门流程安排等等,这一套程序下来,少则几个月,多则几年,可以说是非常之复杂。而且,这其中的大多数提案,都会以失败告终。
可以说,那森他们护送的这一百来号人,算是很幸运的了。因为他们的申请,得到了世界政府的批准。总计2300余人的大部队,被政府分成了每组一百人左右的队伍,分二十三次送达溧阳区,从开始到现在,已经持续了两个半月。
这是最后一批。
大雨过后,空气清新;薄雾浮游,将散不散。鸟兽开始攒动,树林重新获得了活力与生机。草色青青,百花抱露,视线所到之处皆是风景。
车队行驶在老旧的环山公路上,只要翻过这座山,再有半天的时间,就能抵达目的地。但是,所有人此时都神情紧张。因为这条公路实在是很破败了,车行驶在上面颤颤巍巍,左摇右晃,令人十分担心。
要知道,一边是岩壁,而另一边就是万丈深渊啊!
黄金路里的公路,自人鱼屠杀之后大多都被废弃,常年无人维修,龟裂、浮渣、塌方……也是常见的事。这条公路位于高山之上,受到的风力、雨水侵蚀以及其他因素的破坏则更加严重。
路面裂痕密布,破败不堪,在某些路段,还有大面积坍塌。风吹过,灰尘扬起,碎石沙砾滚落悬崖……却没有一丝声音。
万籁俱静。
开车的司机们手心都捏着一把汗。他们都是在黄金路里讨生活的普通人,仗着开车的手艺,偶尔接接单子。相比于在安全区,黄金路里雇用一辆运输车的价格高了可不止十倍。走这么一趟,足够一家人生活小半个月了。
为了更好地保证车队顺利通过这段险路,攸悠和符桐不再待在小汽车里,而是一前一后,坐在了第一辆和最后一辆运输车的副驾驶座位上。至于那森,依旧负责小汽车的驾驶,载着苏良,夹在队伍中间。
这样的分配,会提高队伍的安全性。因为不论是前是后,若是有突发状况,在中间的那森都能及时予以支援。而在两辆车的副驾驶上的符桐和攸悠,也能及时的做出反应。
……
天空澄透,纤云不染。
远山含黛,和风送暖。
天气好的一塌糊涂,如果不是这可恶的山路,所有人都应该是很放松的状态吧?
攸悠沉着眼,打着瞌睡。旁边的司机大叔是个面善的中年男人,他偷偷瞄了攸悠一眼,心里约摸着这女孩应该不大。
昨天攸悠射杀人鱼的飒爽英姿,此时还在他的脑海里深深地刻印着。虽然是成年的男人,还是忍不住敬畏这个看起来年龄不大的女孩子。
毕竟,扛着机枪射杀人鱼而面不改色的女孩,他还从未见过。
“……啊,好困。”攸悠扶着额头,耷拉着眼皮,后脑勺抵在座椅上,随着车的摇摆晃来晃去。说实话,昨天淋了一夜的雨,衣服虽然是那种很容易晾干的布料,但好像还是着了凉,有些细微的偏头痛。
“按按太阳穴,会好点的。”大叔看着前方,脸上浮现出亲切的微笑。
攸悠漫不经心的抬了下眼,看了看大叔,忽然开口问道:“大叔一直开车,怎么还这么精神?是不是有什么诀窍啊?”
“哈哈,总得精神点。”司机大叔忍不住笑了笑:“这里可是一车子人等着回家呢。”
攸悠略一沉默,把脑袋歪向另一边,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大叔你结婚了嘛?”
“当然结婚了,我有个女儿,像你一样大。”说起自己的女儿,大叔的笑容更加温纯:“这次赚了钱回去,就在家附近找点事情做,不打算再跑黄金路了。”
“……”攸悠安静的听完,抿了抿嘴:“也是。”
“……”似乎是察觉到了攸悠语气里那丝淡淡的落寞,司机大叔扭头看了攸悠一眼,然后很快把目光又重新放回山路上:“昨天,真厉害啊。你。”
“一般般啦。”攸悠换了个姿势,把胳膊交叉枕在脑后:“几条长了腿的鱼而已。”
“你这样的小姑娘,又漂亮,又有本事,还是找个好男孩,比在黄金路里,安全。”
攸悠好笑的看着司机大叔:“男孩?也不是不行啦,就是没见着感兴趣的……”
“你同行的那两位,就都很不错……”
“他们?算了吧,一个古板木讷,另一个木讷古板。”攸悠撇嘴:“半斤八两,无聊得很。”
“哈哈……”
谈笑间,车队已经登上了半山腰。
从车里往外看去,高山林立,重重叠叠。往前看是山,往后看也是山,在山与山之间,幽暗的山谷隐没于黑暗之中。打开车窗,山风就肆无忌惮的吹进车来——有点骇人的阴冷。
“……”司机大叔开着车,视野里,却忽然闯入一个黑漆漆的小点。然后,越来越多。
眯了眯眼睛,仔细看了看,然后大惊失色:“小姑娘,快看,那不会是人鱼吧?”
攸悠百无聊赖,顺着司机大叔的目光望了过去。
星星点点的,能看见有几个小黑点以极快的速度在放大,很快,就能隐约看见人的形状。没差了,是人鱼。
攸悠皱着眉头,一脸不耐烦:“搞什么,这附近不会是有个鱼巢吧”
“怎……怎么办?”司机大叔明显紧张起来,磕磕巴巴的问。
攸悠没说话,解开安全带,从腰间抽出手枪,填充子弹,拉开保险,一切都在风驰电掣之中完成,然后她猫着腰站起身,一把推开车门,狂风涌入,女人发丝狂乱。
攸悠在狂风中转了个身,一脚踏在车里,另一只脚则蹬在车门边沿,左手扯着安全带,单手持枪,以此姿势确保自己的稳定。
像风中的一匹孤狼。
NW40转轮手枪,7颗子弹,有效射程70米。对付人鱼,威力略显不足,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攸悠选择了这种灵活性很强的枪型。对于她来说,枪的威力不重要,重要的是——枪枪毙命!
子弹如鼓点一样飞驰,在空中划出光线。所到之处,尽是人鱼的双眼,被击中的人鱼,仰面侧倒,一时间溃不成军。
攸悠干脆利落的换上新的子弹,枪在手里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女人昂首挺胸,笑的高傲又张狂:“来啊畜生们,快一点,让老娘打到爽!”
司机大叔紧握方向盘,脸上一边冒着冷汗,一边苦笑。
这姑娘,还真是虎砸砸的。
人鱼数量不少。即便是攸悠,也觉得有点应接不暇。这个时候,车队后方也传出枪声,想来那森和符桐他们也已经发现了人鱼。
一时间,现场一片混乱。
司机大叔大口喘着气,努力让自己变得冷静,但是效果却不怎么样,他能感觉到,自己手脚都开始僵硬,心脏好像要跳出胸腔,就连后背的衣服都湿透了。
他真的很佩服攸悠,佩服她的勇敢和镇定,因为他真的很害怕——他整个脑子都是空的,速度好像感觉不到了,时间好像也感觉不到了,他只能听见耳边人鱼的嚎叫、机枪的轰鸣,但这些也好像被放慢了无数拍,整个人都仿佛飘在空中,大脑里一片空白。
前面的人鱼扑上来了……右边的人鱼倒下了……刚才车碾过了一只人鱼的尸体……有什么液体喷在了车窗上……
车轮碾压过石块,一个踉跄,险些滑下悬崖。
司机大叔猛打方向盘,攸悠站在车门口,被甩回了车里。一只人鱼就着这个空隙,猛地从外面扑了进来,压在了悠悠的身上。一张丑陋而狰狞的脸凶狠的靠了过来,长满了利齿的嘴大大张开,冲着攸悠的脖子就要咬下去。攸悠伸手扯过机枪,横在了人鱼的嘴里。
人鱼力气很大,攸悠艰难的支撑着胳膊,牙关紧咬,骨节泛白。
“……啊……啊……”司机大叔慌张无措,看着这一幕,双手颤抖到无法控制方向盘。
车轮又一次嗑在了石头上,车身猛地一晃,攸悠借着这个惯性,成功的把人鱼推了出去。人鱼被摔在崖壁上,落在地上滚了几圈,被后面来的车撞开,好不容易站起来,又被后车的那森用机枪扫射。
可是那森没有攸悠那么精准的枪法,所以子弹只打破了人鱼的鳞片,却没有一枪致命。
但是,这些伤口,也足够这只人鱼自愈一段时间了。
攸悠大口喘着气,拖着身体艰难的靠在了车座上。司机大叔看得清楚,攸悠的一条胳膊几乎被剥掉了一层皮,整个胳膊血淋淋的,正难以抑制的颤抖着。
他真的想哭——他知道这是他的失误,如果他能把车开的更稳一些……这女孩儿就不会受伤了!
攸悠皱着眉头,咬牙从身上撕下一块布,裹住了受伤的胳膊,简单地做了包扎。
司机大叔不敢直视那伤口,他怕自己会更加混乱。那副模样落在攸悠眼中,让攸悠忍不住笑起来:“大叔,你害怕什么,好好开你的车,我会把所有挡路的畜生都清理干净的。”
大叔牙关紧闭,勉强的点点头,一张脸几乎扭曲在一起。
攸悠深吸一口气,没有站起,而是把机关枪端到身前,枪口对着前方的车玻璃,一阵狂扫。
司机大叔只觉得眼前一花,然后整个风挡玻璃全部碎裂,狂风吹来,带着玻璃的碎末,割在脸上,留下血痕。
却感觉不到疼痛。
攸悠平端着机关枪,也不看瞄准镜,对着前方一阵狂轰滥炸。人鱼们却毫不畏惧,一只接着一只,癫狂一般冲上前来。
机枪扫射所带来的热浪,使附近的空气变得炙热,弹药的味道充满了鼻腔,让人的内心感到无比焦灼。
攸悠不知道自己使用了多少子弹,只知道弹壳如雨点一样砸落在地面上,把她的脚边都已经堆满。
“来啊……来吧……”攸悠自言自语,眼底狠厉之色愈加浓烈。
……但是意想不到的事情,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有的时候,绝处逢生,与走投无路,只是运气问题——来时好好的公路,竟不知什么时候坍塌了。而当司机大叔看清前方的路况时,运输车已经带着惯性冲过去了。
司机的表情,充满了难以置信——他清楚地记得,来的时候,这条路还是好好的——而现在他也清楚地看见,前面的的确确,已经没有路了。
公路坍塌了,而坍塌的公路下,就是万丈悬崖。光溜溜的崖壁上,连一个人通过的地方都没有……更不要说是一辆载着几十人的运输车。
条件反射的踩下刹车,但是已然来不及了。
心里,忽然就不再害怕。
也许更早的时候,恐惧便已冻结成冰。
是绝望?为什么这般平静?
“大叔!停车!”攸悠的声音如同漂浮在空气之中一般。司机大叔茫然的侧头看了一眼,看见的,是攸悠惊恐到变形的脸。
而这个时候,运输车的前轮已经悬空离开了地面。
没有退路,无处可逃。一切……都晚了,都完了。
天地之间,一片安静。光线很明亮,风也很轻。天蓝到透明,白云飘邈,没有一处是不好的。可惜,这么美好的地方,却只能听得到野兽的嘶吼,子弹的飞掠,和人类的哀鸣。
他忍不住笑,又忍不住哭。
攸悠抓着车门,眼看着脚下的地面,一寸一寸的变成了万丈深渊。
……
要死了么?
……
有人在背后,推了她一把。受了伤的身体,虚弱到被那只手轻而易举地推向了车外,不出意料地,开始慢慢坠落。
攸悠记得自己好像回了头,那一刻,映入眼中的,是司机大叔泪流满面,却微笑着的脸。
……
他推了攸悠一把。
当攸悠落在地面上的时候,整个人还是呆着的。
发生了什么?自己……自己还活着?
运输车,就在她的眼前,带着泥土和烟尘,缓慢的、缓慢的,坠入黑暗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