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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殿下,二殿下!”
一名小厮打断了孟惊羽的思索。
“何事?”
“启禀殿下,宫内传召。”
“知道了,你下去吧,”孟惊羽吩咐那传话的小厮离开后,朝身边的人展了展胳膊,“纨素,更衣。”
孟惊羽身边那人身量高大,一身婢女打扮,化了淡妆,面容娇俏却没什么表情。
正是孟惊羽的随侍纨素。
孟惊羽脑中疑惑未解,若有所思的看着纨素道:“你说,有什么原因能让一个人在几年间完全换一个性格?”
纨素一边给孟惊羽换衣服一边简短回答:“很多。”
孟惊羽“嗯”了一声:“举几个例子。”
给孟惊羽换衣服的动作不断,纨素道:“杀人。”
“还有呢?”
“卖到妓院。”
孟惊羽无奈抚额:“你那是特例,还有没有别的?”
纨素语调不变,道:“有。”
孟惊羽彻底服了:“纨素,跟你家殿下我也不能多说两句么?”
纨素道:“能,殿下。”
孟惊羽深觉自己再跟他说下去肯定会疯,大大叹了一口气:“我是得有多无聊才想到会跟你说话?”
纨素答道:“很无聊。”
“这句不用回答!”
孟惊羽被他气得脑袋抽筋,险些一口老血就这么喷出来,回身想要一巴掌打上去,可惜还在中途就被纨素淡定的拦了下来。
“殿下衣服还没换好。”
孟惊羽无力放下手:“行行行,你换吧。我以后一定要换个真婢女来侍候,要不然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纨素听了这句,难得认真的回道:“殿下说过,女子麻烦,不要也罢。”
孟惊羽听后一喜,大声道:“你这句话说了十二个字!”
纨素一愣,继而面无表情的道:“殿下快要跟墨阳公子一般无聊了。”
孟惊羽听后大笑道:“哈哈哈,这句话字数更多!不过等我回到京中一定要把这句话转述给墨阳!”
纨素眉目不动,继续给他换衣服。
孟惊羽笑了半天见他也没有反应,终于自觉无趣,任他收拾妥当,上了梁宫派来接他的车驾。
此时已是六月中旬。
约是十日前,除周使外,其他各国使节都已尽数到达,随后几乎每日里都是各种繁复冗长的礼数典仪。
今天刚得了没两个时辰清净的孟惊羽,这会儿看来又闲不下了。
不过令孟惊羽烦恼的倒不是诸多繁文缛节,而是四月里那个一日里“偶遇”两次的白衣公子。
不知为何,对于那人孟惊羽总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绯衣楼时他的神态动作,也总会让他联想到三年前琼玉殿那的那个白衣少年。
二人五官面容相似与否暂且不提,除了那身白衣看来全无二致,其余却是全然不同。也不知到底是什么原因,孟惊羽偏偏觉得这人就是三年前的那人。但是三年前的少年明明是那样的清冷孤傲,如今这白衣公子却是温和中带些疏离。
如果真是同一人,即便这几年有所改变却也总不至性格上一丝相似也无。
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孟惊羽本是秉着想想便罢的念头,但这些时日来却是每天都要出神些时候,也不知自己是中了什么邪。
孟惊羽甩甩头,努力把那清雅身影从脑中除去,思考起进宫的事情。
依他安插在周国的探子回报,约是这两日间,周使左相林世卿就应该到达梁都了。
他估摸着,今日召见大概便是这个因由。
没多少功夫,载着孟惊羽的车驾便驶至梁宫。
梁宫建筑与孟惊羽所居楚宫建筑极为不同。
楚地气候较为湿润,四季特征明显,建筑多是黄、红色调,廊檐斗拱、雕梁画栋,其上花饰纹路极为讲究,宫殿不大,布局精致,少有阁楼。走在其中时,天家浩荡之感极为明显。
而梁国则不同。
梁宫中建筑多以深棕为主,只有少数帷幔帘幕才饰以黄色。宫殿极大,纹饰极少,内部空间大,外部排列则稍显紧密。许多宫殿的主殿前都会有长短不一、高矮不同的阶梯用以区分等阶。其中不少宫殿都有二至三层的小楼,登上后视野宽阔。
宫内最高的用以祭祀的祈安殿楼高四层加上下方的九十九级台阶,是梁宫之中最为高大庄、严的建筑,立于其上甚至能隐约看到城墙外的漠漠黄沙。
无论是谁,走在梁宫内的时候,都会觉得那种肃穆压抑之感十分明显。
不过,梁宫内大约有两处能稍显柔和,一个是皇帝所居的合卺殿,另一个则为此处,梁国皇帝日常处理政务的政和殿。
此刻,殿门大敞,孟惊羽远远看去,殿内已有不少人分立于大殿两旁。但异于平常的是,殿内并没有前几日那种或热络或静穆的气氛,空气里默默流淌着的更像是一种令人屏息的紧张。
孟惊羽来不及多想,便在身旁负责引领的小太监一声“楚国使臣二皇子到”中,踏步进殿。
孟惊羽行至殿前,微微弓身行礼:“楚国二皇子孟惊羽拜见梁国皇帝。”
殿上的梁国皇帝轻咳一声:“皇子勿需多礼。”
孟惊羽听后直起身子走向右侧给他留出来的空位置。
短暂的几句话后,殿内又恢复了那种难以言说的僵持氛围。
孟惊羽低着头向左后方扫了一眼,不由挑了挑眉。
殿中半弓着腰作揖的居然正是他这几日“朝思暮想”的那人——那位四月中旬所见的白衣公子。
今日,他身着周国靛青色丞相朝服,褒衣博带,银丝滚边,上绣仙鹤,此刻正仰首直视阶上梁帝。
较之于上次见他时那种清润的气质,现在更是多了些雍容——准确的说那更像是一种隐然的、却又无处不在的气势。
“上次见他时便已察觉到这人身份背景不简单,果然……”孟惊羽暗暗想着。
“陛下,”殿中那人声音柔缓,与上次见面时听到的没有丝毫不同,即便是这样紧张的氛围里,他面上也还是笼着淡淡笑意,“楚二皇子已至,各国使节也全部到齐。若陛下此时仍难以相信,不妨请公主出来,相信到时自有分晓。”
林世卿话音柔和,眼神却是逼仄。
孟惊羽心中暗暗一惊,本来自己只料想到这周使身为诸国使团中最晚到达的一位,其中必有内情,却未料竟与求亲有关。
而且……这家伙当真是最晚到的么?
四月的时候,自己第一个到达原州,却在闲逛时刚巧遇到他。
若是这样看来,那时的巧遇又当真只是巧遇么?
孟惊羽微微眯起眼睛,继续听了下去。
梁帝道:“……朕并非质疑林相所言。只是此事关乎本次招婿,更与我朝嘉恪公主声誉息息相关,半点马虎不得。不知林相和诸位是否介意宽宥几日时间?”
林世卿轻轻一笑:“陛下言重了,小相自是不介意的。”
余下的各国使节大多都跟着点头表示同意,剩下没有点头的几位也没人出口阻拦。
“既如此,便请各位先行返回下榻驿馆。三日后的洛匈大会上,朕定会给各位一个说法。”
孟惊羽回到驿馆后尚未做打探,关于这件事的传言便以各种渠道纷至沓来——梁国皇帝唯一的女儿,嘉恪公主萧瑶,即此次招婿的主角,竟在此前就与周国左相林世卿私定终身,并且暗结珠胎。
之前梁宫一直封锁着这个消息,尤其是对着楚国和齐国这两个大国,所以孟惊羽才一直不得知。可梁宫众人却未料到即便如此谨慎,还是走漏了风声。更没想到是,这位身在其中的周国使臣刚一到达就在众人面前提了此事。
孟惊羽听后,回想了一下之前在朝上所见,倒觉得这个传言未必是传言,即使不说是十分真,至少也有五分是真的。
问题是,这样的事情明明属于宫廷秘闻,且不说如今证实与否,光是将这个消息这么大范围的流传出来,这个始作俑者的身份就值得让人仔细思量一番。
若此人并非傻透了腔,那其用心可当真是称得上险恶二字了。
但此人究竟是谁?
若说是那个周国左相林世卿,这样明白的说出来,岂不是会让大家对他群起而攻之?而且有了这层关系,暗中做些手脚不是更好?
林世卿不像是这么愚蠢的人,以他在这件事中的尴尬地位,应该是第一个被排除的。
其次,梁宫,此事明显有损梁国国体,即便是想处置这公主,却也不至将这消息公诸于众,更何况这个消息也会让各国对梁国心生不满。
但若说,这个消息是齐国传出来的呢?
若是齐国,似乎解释起来就通顺多了。假设林世卿当真与公主有染,那么此次招亲于他便失了意义。既然招亲无望,不如借此机会打些别的算盘——比如说将这消息传出去挑拨楚、周、梁三国关系。
再者,假设林世卿并未与公主有染,传出此等谣言,相信这林相再是巧舌如簧,众口铄金之下也必定百口莫辩,此番落下一个与公主不清不白的名声,周国更要被孤立起来。
最终受益者,无疑是齐国。
其余参与的诸侯国大多都是这般猜测,可孟惊羽却总觉事有蹊跷,不可就此定论。
不过,如果不是齐国的话,到底会是谁?又是为什么?
孟惊羽心道,此时既然想不通,倒不如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