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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到了吗?” 孟惊羽侧身站在画舫二层船首,全然收起了来时的笑闹神色。
陈墨阳摇了摇头:“打听过了,的确有类似于先帝音容形貌之人在洛城出现过,可是早一个月前人就没影了,没人知道去了哪里。”
孟惊羽犹不甘心的问道:“一丝线索也无吗?”
陈墨阳想了想道:“倒也不是。”
孟惊羽眼神一亮:“快说,还有什么线索?”
“我打听的时候听人说,疑似先帝那人在洛城出现的时候身边跟着一个美貌妇人,看年纪要稍小一些,我想……会不会是你之前跟我提到过的那个人?”
孟惊羽微微颔首:“你是说,父皇睡梦中曾唤出名字的那个‘琼雪’?”
陈墨阳道:“正是,你之前与我提起后,我便悄悄遣人查了,可是在籍人中无一适龄女子名为琼雪。”
孟惊羽眉梢一动:“唔,父皇应是在与母妃结识前便与这名女子相熟,应该是二十余年前的事情了,又是在洛城出现……你专门查过洛城或是陈浏郡的在籍百姓名册了吗?”
“查了,在籍不在籍的,只要有一点资料的都查了,包括二十年前的只要我能翻到一点的都查了,没有叫这名字的,怕不是真名,小字或是旁的倒有可能——对了,如若是嫁做人妇的女子,倒是有许多名字不详的,”陈墨阳一锤拳头,补充道,“哦,还有,若是伶人的话,艺名之类的也有可能。”
孟惊羽瞥他一眼:“怎么可能?父皇又不是你,别乱猜了。”
陈墨阳不以为意道:“怎么是我乱猜,这好歹也是个路子不是?有夫之妇当然不行,可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被迫嫁人的呢?若是当年人家姑娘定亲在先,依先帝仁厚守礼的性格,应也不会强自拆人姻亲吧。”
孟惊羽一摆手,断言道:“若是如此,父皇当年都没有拆人姻亲,如今又怎么可能?更何况父皇母后昔年恩爱如许,不可能的。”
“惊羽,我不是要故意打击你,当年我们虽小,可先皇对故皇后有多少恩赏宠幸是多少人都有目共睹的,可正是因为这样才奇怪啊!”
孟惊羽抿紧了唇:“哪里奇怪?”
“你明明可以想明白的,不过是不想想明白罢了——我且问你,第一,宫廷内院里有多少事情是表里如一的?其次,如果先皇的心上人当真是故皇后,那他为什么在睡梦之时曾多次叫出过这个名字?更何况还是在与故皇后同寝时叫出来的。”
孟惊羽的声线绷得死紧:“如果父皇不喜欢母后,又为何要力排众议立她为后?母后当年哪有足够的势力——陆氏一族是个什么景况,你不会不知道吧?”
“惊羽!”陈墨阳微微提高了声音,甚是罕见的严肃起来,“这么多年了你难道真的就看不出来吗?这么多年来,先帝倘是当真想翼护陆氏一族,有些真犯事了的族人不好明着徇私,但是那些所谓因公殉职的呢?先帝为什么连追究都没有追究?”
“父皇那是因为四境镇关军侯的威胁才——”
陈墨阳一口打断他的辩解:“惊羽,别将这事说的那么严重,四境军侯虽强,但全是一盘散沙各自为政,并非无隙可寻——你别急着反驳,我从没说先帝做得不对,但你也别替你父皇找什么理由。自你母后逝世,咱们是怎么受欺负的,故皇后亲族的陆氏是怎么被压迫的,这些你都可以因为他是你父皇便视若无睹了吗?”
孟惊羽仍自争辩道:“父皇均衡各方势力本就不易,加之诸多朝臣施压,这才……而且他也帮我暗中培植了不少势力。”
陈墨阳恨不得一拳头揍到孟惊羽的脑袋上:“你父皇怎么说都是皇帝,在咱们楚国这一亩三分地没人比他更大,朝臣施压……好,退一万步讲,即便陆氏亲族他真的保不住,难道稍微保一保你还不容易么?他一边宠着你,推着你站在风口浪尖上,一边却又不搭拢你好坏死活——恕臣愚钝,除了帝心难测,臣还真没看出来先帝这是哪门子的父子情深!”
“可是……”孟惊羽道,“可是他毕竟还是将皇位传给了我……”
陈墨阳没好气道:“先帝要是真将皇位传给了你那位好皇兄才是真的脑袋有坑!那位大殿下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天下间除了他那点权位利益,还有什么能入得了他头顶上那两只豆大点的小眼睛?”
孟惊羽叹了口气:“我不是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时局艰难,父皇养我育我这二十余载,便是他当真做错了,我身为人子又有什么立场和权利去质疑他?无论如何,他都是我的父皇,是君臣,更是父子。”
陈墨阳沉默片刻,终于点了点头:“罢了,你说的也有道理,是我着相了……不过关于故皇后的事情我还是坚持我的说法,先帝的心怕是在你母后入宫之前就另有所属了。”
“你不必自责,我知道你是为我抱屈,” 孟惊羽扭过头,“只是母后在世时,父皇那么宠爱她,那几年母后一个小小的风寒便可让父皇忧虑得几日食不下咽睡不安寝,我实在是没法相信……”
陈墨阳拍了拍孟惊羽的肩膀:“你这是当局者迷——倘若你不想找到先帝,你这般所想也没碍着什么,可你现在既然派了这么多人去寻,我相信你多少也是想求个结果。关于先帝和先皇后之间的事情……真的假的咱们暂且不说,至少你还是希望先帝是活着的,是吧。”
孟惊羽深吸一口气:“毕竟是我父亲,我身上流的是他的血脉,我再恨他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好,既然如此,你便最好放下你所有个人认为相信或是不相信的看法——我知道先皇后是你最大的心结,可是惊羽,你母后的在天之灵一定不希望她的死成为你的桎梏,她是为了什么才……你总该比我更清楚。”
见孟惊羽沉了眸光,陈墨阳知道他听进去了自己的话,接着道:“现在可以确认的有三点。第一,这位名叫‘琼雪’的女子是在先帝和先皇后认识之前便认识的。第二,这名女子很有可能是先帝的心上人。第三,‘琼雪’这个名字可能是假名,或是已婚女子的名字或是艺名或是小字。”
孟惊羽点点头。
陈墨阳道:“今日我和纨素已经派出了洛城所有能调用的可靠人手全城搜索了,但无论是那个美貌妇人还是‘琼雪’姑娘都没有结果。”陈墨阳道,“我想着,暂时的线索既然引到了洛城,暂时便先在这里再好好找找,而且洛城的确很奇怪——先帝当年封王的时候受封陈王,虽然没有封地,但我想跟陈浏郡应该有些关系。”
孟惊羽道:“恩,我也是这么想的。除此之外,还有一点甚为可疑——父皇登基后仍保留的私产也就只有这两处园子,还是临我出使前才告诉我的,之前也没人知道……”
孟惊羽话音突的一停,眉眼一挑,看着刚刚路过的画舫转而沉吟着说道:“我听说这洛城有个杏花春雨楼,在咱们楚国都是有几分名气的地方,每日里迎来送往的客人极多,什么样的人都有。”
陈墨阳笑道:“嘿,总算跟我想一块去了!”
孟惊羽紧绷的表情放松了些,笑哼道:“这些事估计就你最喜欢干了。”
陈墨阳不负所望的应道:“借着公事的名义吟赏烟霞,微臣自然乐意之至。”
孟惊羽无奈笑道:“竟还能这么理直气壮的,这也就是你——好,这条线你去跟着吧。琼玉殿的事情我派郑阳去查了,也不知过一阵子回宫以后会不会有消息。”
陈墨阳闻言灵光一闪,翘起的嘴角在下流与风流的弧度之间摇摆不定:“惊羽,那个林相几年前不是在琼玉殿出现过么?你可以去试探试探他啊!”
因为林世卿只在琼玉殿出现过那么两次,时间有些久了,又是刚确认他就是几年前的那个少年龙渊,这才一时之间没有想到,经陈墨阳这么一提醒,孟惊羽立刻反应了过来,不由喜道:“是啊,怎么没想到这个!原只想到这次回京以后要去问静太妃——真是好主意!这几日我寻了机会就去世卿那里探探底。”
说着,孟惊羽转回头,不期然的就看到了陈墨阳一脸“哎呦喂”的表情,顿时胃疼的抽了抽嘴角:“想什么呢!”
陈墨阳一点都没管孟惊羽那点心虚又谴责的小眼神,摊开手,打蛇随棍上的调侃道:“啧,听听,这一口一个‘世卿’的叫得多顺口!陛下这速度也是真快,够在我这儿出师了都!话说,今天看你们俩来的时候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哈哈,瞧我这火眼金睛,好用得真是没话说!”
说完,又觉着余味未尽的好好品了一番孟惊羽含在舌尖的那一声“世卿”,陈墨阳双眼之中贼光闪烁,热切的搓了搓手:“咳,那个什么,陛下发展到哪一步了?拉拉小手,还是亲亲嘴巴?”
孟惊羽面有菜色的别开了头,不忍直视,帝王之尊的难得爆了粗口:“娘之……朕的好爱卿,你能闭嘴了吗?不能的话就滚吧,看在朕最近烦心事多的份上,啊,好歹也可怜可怜朕。”
他始终没有将林世卿是女儿身的事情告诉陈墨阳,一是此事乃周国重大机密,暂时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理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二是为了保护林世卿,避免节外生枝。
然而,陈墨阳好像男女通吃得并不怎么介意他和一个名义上的男子扯到了一块,不仅如此,还时常用一种“陛下原来喜欢这一口”的口吻将他对林世卿有意的这件事拿出来鞭尸。
孟惊羽被这不软不硬的小鞭子抽得那滋味就别提了。
陈墨阳特别没有眼力见的继续穷追猛打:“惊羽,大家都是兄弟,别这么抠门,说说嘛!就今日你和那位相爷——”
“轰——”的一声巨响打断了陈墨阳的话。
舫上众人只觉得一股热浪带着四下翻飞的破碎木板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