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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景隆心里,是懵逼的,好端端的,怎么就恭喜了。
王轼却是取出了案头上的一封奏报,含笑着说道。
“方总兵自己看。”
方景隆取了奏报,低头一看,却是吓住了,一双眼眸猛地睁大,嘴角轻轻抽了抽,喃喃自问。
“这倒霉孩子,不会是冒功吧。”
这是第一个反应,奏报上说的是,方继藩种出了亩产三十石的粮食……
三十石啊,方景隆虽然没有种过地,可毕竟也是地主,家里的账目,偶尔也要看的,方家的田庄,亩产不过两三石,这种事,说出来,方景隆都认为是天方夜谭。
王轼一听到‘冒功’二字,就好像是触动了心弦一般,心里有点儿发虚,腰杆子挺不直啊,他立即正色的提醒方景隆。
“胡说,这岂会是冒公,陛下圣明,自会明察秋毫,是不是种出来了三十石,当然会查清楚,否则,你看看,令子方继藩,怎么会升任羽林卫千户,你看看,副百户竟都封了伯,上下人等,这么多人封赏,是假的?”
方景隆心里乐了,眯着眼,朝中的事,他不比王轼知道的少,陛下,又不傻。
可他还是遗憾的样子,叹了一口气,轻轻摇头。
“这个孩子啊,总喜欢一惊一乍,我不放心,你是不知道,我这儿子……咳咳,从小便不安生。”
王轼心里骂你这老狗,真是臭不要脸,你们方家祖上从龙,才挣来一个伯爷,你儿子小小年纪,不但已是亲军千户官,也已封了伯,这些话亏得你说得出口。
心里暗骂着,不禁后知后觉的,他怎么觉得方景隆是在拐着弯炫耀呢。
不过这是人之常情,谁家有出息的儿子不会炫耀一番呢?
王轼却是笑吟吟的道:“虎父无犬子、虎父无犬子嘛,方总兵就不要谦虚了。”
听到虎父无犬子,方景隆便知足了,道:“哪里,哪里。”又忍不住低头看奏报,心里感慨,这祖上积了多大的德啊,难道先父在世的时候,跟我吹嘘,他在土木堡里背出了许多人,活人无数,这……是真的?先父积德了啊。
王轼眸光一转,依旧笑吟吟的。
“方总兵,本抚听说,外头有传言,说我们文武失和,不知方总兵有所耳闻吗?”
“啥?”方景隆眯着眼,心说,老夫本就看不上你。但此刻,他却是一脸懵逼的样子:“没有,没有,哪有的事,我素来仰慕王公。”
王轼这才心安了一些,这方家,还真是发迹了啊,凭着献红薯的功劳,足够他们父子折腾几辈子各种作死了,这样的人家,还是不要得罪为好,得罪不起。
王轼朝方景隆轻轻颔首。
“正是,外头那些风言风语,老夫也是新近才知道,想来这定是叛军的细作造谣滋事,离间你我,这些叛军,真是狡诈到了极点,实在可恨。”
方景隆当即表示:“这些狗一样的叛军,下官定要在王公的带领下,将他们挫骨扬灰。”
王轼笑了,定下了心,其实他对于红薯,也很有兴趣,只是人在贵州,怕是一时半会见不着,也罢,再等等,恐怕京里的一些旧友自会传书信来,到时便知道了。
正说着,那中官却是急匆匆的走进来,看了方景隆一眼,中官便道。
“方总兵也在?正好,出事了,锦衣卫最新的奏报送到了咱手里,安顺州遇袭,数万贼军,围了安顺城,普定卫指挥求援,附近各寨,俱都为贼军攻破,数个千户战死,万万想不到,原以为此时,贼军该消停一些,可不曾想……他们的目标,竟是安顺。”
一下子,这堂中便鸦雀无声起来。
王轼和方景隆都惊住了。
安顺乃是整个贵州布政使司第二大的城邑,一旦失守,整个贵州,几乎就彻底的陷落贼手了啊。
方景隆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必须要派兵援救,否则,安顺陷落,我等便坐守孤城,死无葬身之地。”
王轼脸色阴晴不定。
方景隆立即道:“末将愿率山地营……”
“山地营乃是精锐。”中官有些心虚的和王轼交换了眼色,在宫里头,孝敬老祖宗早就有过嘱咐,陛下对山地营,一直很是关切。
这若是山地营有失,冒功的事就可能抖出来,而且,他一定完蛋了。
“依咱看,这贵阳也极为紧要……”
王轼会意了:“不错,贵阳关系重大,更不能有失,方总兵,非是老夫不愿让你去立功,这贵阳,你在此镇守吧。安顺关系也是非同小可,老夫亲自督军,率两万精锐,正好前往安顺,与贼一决雌雄!”
王轼眼睛发红,打算拼了,剿贼剿了这么久,徒劳无功,反而处处被贼所制,现在贼子居然动了安顺的主意,安顺有失,自己只好摘下乌纱帽,自行去请罪了。
他不愿做这个罪臣!
“可是……”
“方总兵。”王轼深深的看了方景隆一眼,很是郑重的说道:“守住贵阳,你依旧是头功,你我奉旨在此剿贼,便是在一条船上,休戚与共,山地营,就托付给方总兵了。还有……恭喜了。”
“……”
“传召诸将士!擂鼓!”王轼不给方景隆任何请命的机会,下达了军令。
那中官不禁有些发懵,这个时候还恭喜……恭喜什么?
贵阳城内,三军汇聚,随即,大军开拔,巡抚王轼亲自督军,两万大军分头并进,直扑安顺。
贵阳城内。
方景隆站在城头,目光眺望着远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安顺……为何这一次,贼子们会选择安顺。
他不明白。
中官笑吟吟的站在方景隆的身后,脸色平常。
猛地,方景隆心头一震。
安顺……
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似的。
忙是转身,差点和中官碰了脑袋。
中官连退了几步,便朝方景隆笑嘻嘻的道:“方总兵,这是怎么了,急急躁躁的……”
方景隆却对他的话充耳不闻,直接下了城楼,疯了似得去翻身上马,径直回到了自己的总兵行辕,大喊道。
“老王,老王……”
老王是方景隆的亲卫队官,一听吩咐,还未行军礼,方景隆便朝他挥了挥手,大吼:“书信,书信……取书信!”
老王一呆,很是不解的问道:“家书?是少主……”
“快!”
片刻之后,半个多月前,送达这里的家书便落在了方景隆的手里。
方景隆擦了擦眼,瞬间变看到了那家书之中,关于安顺的字样:“我料叛军必攻安顺,明为攻城,实为设伏,米鲁狡诈,她绝不会轻易露面,定会在后方遥控叛军,儿子查遍舆图,米鲁定会寻一处地方藏身,这个地方,极有可能在石涧寨藏匿……”
石涧寨……
一切都料中了。
方景隆不禁发抖,面色瞬间也是苍白如纸,若是方继藩依然还能料中的话,巡抚王轼,也极有可能遭遇埋伏……
倘若如此……
后果不堪设想啊。
王轼所带去的,可是主力……
难道在此坐以待毙吗?
可是……儿子的话当真可靠?
若是坐以待毙,又会有多少大明的将士折损?那军中,可有不少老兄弟们在啊。
方景隆眼睛红了,他厉声道:“老王,取舆图来。”
方景隆寻到了石涧寨,在崇山峻岭的深处,很不起眼……
方景隆冷笑,若是当真藏匿在这里呢?
想要破贼,只能擒贼先擒王了,若是再不下定决心,一旦王轼有失,则满盘皆输,而一旦拿下了米鲁,再回身救援王轼,则贼军,不攻自破。
方景隆心热了,他仔细的看着石涧寨的地形,那老王也凑了上来。
“总兵,这儿……这是个小地方,周边多山,怕是难以布置多少兵马,至多,也只有三五百人罢了,这小地方,既非通衢之地,又非兵家必争之地,何必将它放在心上。”
方景隆冷冷的盯着舆图,一声不吭。
他毕竟是老将,或许也有疏忽之处,可一旦被人提醒,顿时豁然察觉到了什么。
仿佛一下子,那个叫米鲁的妇人,曾经狡诈无常的路数,如拨云见日一般,彻底被方景隆看了个透。
“呵……此恶妇,真是精明!”方景隆气呼呼的开口道:“指东打西,飘忽无常,也只有妇人,才有如此细腻的心思,难怪这两年来,咱们朝廷折损了这么多人,这么多的军马,竟都被她牵着鼻子走。”
狠狠一拳,方景隆砸在了舆图上。
“叫上老兄弟,让他们传达命令下去,我方景隆需要八百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愿意来的,跟我来,这一趟,若是不成,抗命之罪,就都在我老方头上,和你们无关,成了,就是众将士的功劳,话要说在前头,这一次,是奔着拼命去的,愿意去的就去,不愿意的,不强留!”
“遵命!”
方景隆浑身上下,都带着杀气,更准确的来说,这也可能是方家祖传的一股子劲头,刀头舔血的世家,到了关键时刻,岂有退缩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