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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李春秋如此说,赵冬梅想起李春秋跟她第一次说的话,她突然抬头问道:“你太太说,你在哈尔滨没有亲戚。”
李春秋看着她,点点头说:“是,一个也没有。那是为了接近你,我编的。”
李春秋的语气异常坦白,赵冬梅一时竟无言以对,片刻后才说:“你太太很爱你。作为女人,我看得出来,她特别怕失去你。”
李春秋喝了一口咖啡,淡淡地回答:“也许吧,她以为我和你在一起是在报复她。”
赵冬梅似乎明白了什么:“她——”
“她以为她背叛过我,我就一定要背叛她。这是两回事,我是我,和以前的事情无关。”
说完,李春秋又看了看赵冬梅。这次,她不再低着头,目光中也多了一丝柔软和依赖。
李春秋知道,这个女人已经近在咫尺。不能急,现在需要放慢脚步。他掏出两张钞票放在桌上,然后对赵冬梅说:“时间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吧。”
午间,放学铃声响起。在奋斗小学门口,李唐和丁美兮随着人流走出学校大门。不远处,一个穿戴严实的男人正远远地望着他们。人头攒动的街上,他不动声色地跟在两个孩子身后。
李唐和丁美兮浑然不觉。一出学校门口,李唐立马指着前方说:“看,卖糖葫芦的!”果然,前方不远处有一辆独轮车穿行在人群中,车上的草垛棒子上插满了糖葫芦。
李唐和丁美兮一边奋力地朝独轮车跑去,一边大声喊住小贩。小贩见是两个孩子,马上拔下两根糖葫芦,丁美兮却摆了摆手说:“我俩买一串。”
小贩撇撇嘴,不情愿地放回去一串。两个孩子倒是十分高兴,一边往前走,一边轮流咬着糖葫芦串,有说有笑。
突然,他们身后又传来一声吆喝:“糖人——卖糖人——”
李唐和丁美兮对视了一眼,转身往回跑去。这么来来回回的让身后的跟踪者一时有些无所适从。他想了想,朝旁边一个卖气球的小贩走了过去。
李唐和丁美兮跑到卖糖人的小摊前,惊奇地看着各种造型的糖人。卖糖人的以为遇到了买卖,卖力地介绍着。可丁美兮知道,他俩的钱已经不够再买糖人了。等看得差不多了,她悄悄冲李唐使了个眼色,两人不约而同地在心里默数“一、二、三”,然后转身就跑。
卖糖人的小贩气得在后面破口大骂,两个孩子却边跑边笑。跟踪者被这突然的一幕搞得措手不及,抓起一束气球,丢了张钞票,慌忙跟了上去。
李唐和丁美兮渐渐放慢了脚步。经过一家商店时,李唐忽然停住了:“快看哪——”
丁美兮扭头,瞬间张大了嘴巴。在他们的右侧是一扇玻璃橱窗。橱窗内,展示着包装成花花绿绿、造型各异的糖果。
“咱们还有多少钱?”李唐痴迷地看着橱窗,不禁问道。
“连买糖人都不够,这个肯定没戏。”丁美兮的语气有些怅然,目光却无法从橱窗里收回来。
两个孩子趴在窗前贪婪地看着糖果。巨大玻璃的倒影中人来人往,突然一个手拿气球的人停了下来。李唐看见了倒影,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嚷道:“大气球!”
他激动地一回身,不想正好撞到那个手拿气球的跟踪者腿上……
简单吃完午饭,李春秋叫了辆出租车送赵冬梅回家。他没像上次那样和赵冬梅并肩坐在后排,而是一个人坐在副驾驶位上。
赵冬梅显然比上一次在车里的时候多了一份期待。车里,除了发动机的嗡嗡声,再没有其他动静。赵冬梅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快,她没忍住,悄悄地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李春秋。
后视镜里,李春秋也正看着她。眼神一对,赵冬梅马上把脸扭到一边。中午的天空分外明亮。赵冬梅又悄悄望向李春秋,手一下一下地揪着自己的手套。
从出租车上下来,到接过自行车,赵冬梅一直等着李春秋能先说点儿什么。可李春秋今天格外沉默,赵冬梅接过车把,顿了顿说:“我回去了。”
李春秋看着她点点头,依旧沉默。
赵冬梅提着一口气想说点儿什么,可话到嘴边终究没有出口。她低头推着自行车往家门口走去,走几步又回头看,李春秋还站在那里,只是冲她挥了挥手。
赵冬梅转身继续往前,虽然没有回头,但她似乎能感受到身后的李春秋目送她的眼神。直到停好自行车,走到家门口,她实在忍不住又回头望去,李春秋果然还站在那儿。
赵冬梅一低头,闪身进了屋。她慢慢脱掉大衣,摘了帽子、手套、围巾,然后轻轻地坐在床上出神。
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赵冬梅几乎是从床上弹了起来,她快步走到门口,刚要开门,手又停住了。会是他吗?赵冬梅心脏狂跳,她刻意地弄一下头发,做了一个深呼吸,便拉开门。
然而,门口站着的是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孩,手里拿着一张财神像递进来,说道:“给大姐送财神,祝您大吉大利,财星高照。”一进腊月,走街串户卖财神的小孩越来越多。
赵冬梅有些失望,摇摇头说:“对不起,我不要。谢谢。”说完,她便要关门。这时,从小孩身后伸出一只手把财神接了过去——是李春秋。他递给那个孩子一张钞票:“送上门的财神爷,得要!”
那个孩子道了谢,便走了。
赵冬梅有些意外,她看着李春秋拿着财神进屋。他四下看了看,把财神像贴在正对着门的墙上,还边贴边说:“其实,我也不太信这个。可你要是不买,他说不准就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赵冬梅在门口愣了一会儿,轻轻地关上门。一抬头,正碰上李春秋回头看过来的目光。李春秋没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朝着赵冬梅走过来。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眼睛里闪烁着悸动的光芒。
赵冬梅实在承受不住内心的颤动,嘴唇微微一动,轻声说道:“你该走了。”话音未落,李春秋直接用嘴唇将她紧紧裹住。
这是自己期待的结果吗?赵冬梅也说不清,她只是不断地在心里对自己说:“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可是她越挣扎,李春秋便越坚决,越不可抗拒。即使嘴唇被咬破,他也没有丝毫松动。
赵冬梅最后的一丝防备也垮掉了。渐渐地,她不再反抗,双臂从极力推拒变成紧紧拥抱。
这个吻一直持续到两个人都有些目眩神迷,李春秋不能自已地把手伸进赵冬梅的衣服里面。
“等一下。”赵冬梅忽然说道。李春秋心里一紧,手也猛然停住,赵冬梅轻轻抽身向后退了一步,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
“我……”李春秋一时语塞。可不等他说出什么,赵冬梅立刻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从柜子里掏出一个棉帘子,在整日都不曾掀起来的窗帘外面又挂了一层。
此刻,这间小屋更加幽暗,只有些微的光线穿透双层帘子的缝隙挣扎进来。李春秋和赵冬梅再也无法抑制自己,冬日厚重的衣物来不及收拾,一件件地散落在床边、柜子甚至地上。一声压抑的呻吟之后,狭窄的木床吱吱呀呀地晃动起来。
李春秋看着身下这个沉醉的姑娘有些迷惑。他曾经担心因为这是执行任务,自己会太紧张而不能成行。没想到,赵冬梅让他产生了久违的冲动。这种冲动,即使是在得知妻子出轨之前,也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赵冬梅柔若无骨的身体像一股暖流彻底浸润了李春秋,即使伤口因被无意中触碰而剧痛,也不能让他动摇。但赵冬梅敏感地察觉到了他身体的震颤,她睁开眼睛,看了看李春秋的伤处,然后扶住他肩膀轻轻地把他翻倒在床上。
赵冬梅清秀的脸庞忽远忽近,李春秋却觉得双眼渐渐模糊,他彻底迷醉在这间昏暗的小屋里。
激情过后,两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都有些倦怠。忽然,李春秋感觉到一阵微微的颤抖,赵冬梅依偎在他身边,整个脸都埋了起来。李春秋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只见她满脸都是泪水。
“怎么哭了?”
赵冬梅抽泣地看着他:“我知道我没法嫁给你,我不应该和你好。”
“后悔了?”
赵冬梅摇了摇头:“我命不好。和我在一起,你也会跟着倒霉。”
李春秋把她揽入怀里:“别胡说,不会的。”
赵冬梅的情绪变得有些脆弱:“五年前,我要是离开哈尔滨,也不会哭到今天。我一直跟他说:‘别在哈尔滨,我们走吧,离开这儿,就算到了别的地方,不能再接着跳舞,我们也能做别的。’他受不了我天天这样说,答应了要带我走。可临走的前一天,日本人在街上开枪,我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一颗流弹打倒。
“不是他食言,是我命不好。我一个人留在这儿,什么活儿都得干,在夜总会,在舞场,很多人都想占我的便宜,我不能说,也不能推开他们的手,我想离开,可我做不到。我想找一个能保护我的男人,可我不想让别人跟着我倒霉,我不想让你太太觉得我是这样的人。我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哭也只能是一个人哭。我不想再这么过下去了,可我做不到……”
哭泣声渐渐淹没了赵冬梅有些混乱的话语,李春秋轻轻地擦掉她的眼泪。“命不好”这句话更让他觉得愧对这个姑娘。
丁战国把车停在孩子放学的必经之路上,自己站在车旁边向远处张望着。学生们三三两两地经过,两个孩子却还没来。丁战国看了看手表,有些焦急。
又等了好一会儿,李唐和丁美兮终于出现了。
李唐眼尖,先看见丁战国:“丁叔叔!”丁美兮紧跟在后面,一下子跳到丁战国的怀里:“爸爸,你怎么在这儿?”
“今天没啥事,带你们去吃顿好的。走,咱们下馆子去。”
两个孩子欢呼雀跃,丁战国也脚步轻快。三人的背影在跟踪者的注视下渐渐远去。
小桌上,赵冬梅摆了好几种下酒菜——花生米、土豆丝、炒鸡蛋和一盘酱肉。
李春秋坐在靠墙的椅子上,从他的位置看去,房间的西墙墙壁上,一窄条垂直的墙面与旁边的墙面之间好像有一些似有若无的裂缝。
赵冬梅端起酒盅说:“我陪你喝点儿。”
两个人碰了一下,干了。
赵冬梅一边给李春秋夹菜,一边说:“我晚上就去把跳舞的事辞了。”
“我陪你去。”
“别耽误你的事。”
“你做的饭挺好吃的。”
赵冬梅看着满桌的饭菜,羞怯地说:“好吃,你就多来。”
李春秋看看她,轻轻点了点头。
但赵冬梅很快又陷入不安,抬起头问道:“你太太还会再来找我吗?”
李春秋顿了顿说:“也许吧。”
赵冬梅看着他:“我不怕。你怕吗?”
李春秋把目光从她脸上挪走,顺势看着她身后的西墙:“房子是哪年翻修的?都裂了。”
见李春秋没有回答,赵冬梅有些怅然:“忘了。”
“你搬进来的时候,就这样吗?”
赵冬梅看看他:“你不用岔开话题,我不是缠人的人,也不会逼你。你别嫌烦,在床上的那些话你要是不爱听,就忘了吧。”
李春秋没法再问,他又端起酒盅干了,看着赵冬梅的眼睛说:“不许胡思乱想,快吃饭吧。”
赵冬梅的神情又柔软下来,顺从地点点头,给他斟满酒。李春秋知道,赵冬梅所有的防线都已经被攻破。稍加时日,那份通讯录便唾手可得。可这场由他一手导演的情感骗局该如何收场呢?刚才的激情越是让他痴迷,此刻他的心间越是多一分沉重。
李春秋到家的时候,丁美兮正和李唐坐在沙发上“歘拐”。丁美兮小手轻巧飞快,李唐却不灵光。被丁美兮一阵笑话,他有点儿懊恼,见爸爸回来,便飞跑着冲上去:“爸爸,我想买个气球。”
“我们自己有钱。”丁美兮在一边说道。
“你们哪来的钱?”李春秋一边脱大衣,一边问道。
“丁叔叔带我俩去吃饺子了,剩下的饭钱没带走。我能买气球吗?”
李春秋应付着说道:“怎么想起玩气球了?”
“还不是今天中午放学的时候,我们让一个叔叔骗了。”
李春秋立刻听出了其中的古怪,他面不改色地问李唐是怎么回事。两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地抢着讲。很快,李春秋便在脑子中勾勒出了一副场景——
李唐拉着丁美兮气喘吁吁地跑到卖气球的小贩跟前,捏着一张毛票:“我要买一个气球,越大越好。”
小贩看看他:“小孩,两毛钱可买不了气球。”
李唐不服气地说道:“可是刚才那个叔叔说就是两毛买的啊。”
“叔叔?是不是穿灰大衣、戴棉帽子那个?”
“是啊。”
“两毛?他给了我十块!他在逗小孩玩,你们也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