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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姮愕然:“为何?”
“此人乃宋相举荐,宋相心思一直都不在朕身上,即便蔺伯钦再有才能,也不会为朕所用。”建武帝淡淡开口,随即想到楚姮来意,又说,“前朝之事你不必多问,至于去行宫……开春出游,这是皇家历年来的规矩。”
“儿臣知道这是规矩。”楚姮不满的上前两步,“但儿臣讨厌陈俞安,并不想和他……”
“胡闹!”
建武帝瞪她一眼:“陈俞安是你将嫁之人,你成天嫌东嫌西,是不把朕和你母后放在眼里?”
不等楚姮辩驳,他又说:“民间但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身为大元朝的长公主,难道不该以身作则?以后朕不想听到你再说陈俞安不是,给朕退下!”
“父皇……”
“退下!”
建武帝神色严厉,楚姮无法,她咬了咬唇瓣,到底是提着宫裙,气呼呼离开。
***
转眼就到了前往行宫的日子。
建武帝带着几个宠妃,与仁孝皇后着舒适常服,登临御驾。自御驾后,跟着长长的队伍,除了霍鞅率领的禁军,还有随侍的十几名文武官员,陈太师、宋丞相并恒平王宇文侯爷皆在其中。
楚姮除了带着浣月洗星,还将濯碧和溪暮也给叫上,她想这两个丫头近来在宫里可能无聊透顶。
陈俞安一身戎装,按着宝剑,在宝轿旁边立着。
“公主。”
他笑了笑。
楚姮懒得理他,一转眼看到两个熟悉的人影。
宁阙郡主和宇文弈快步走来,与楚姮走到隐蔽处,低声问道:“……听说你回来了,我还不敢相信。此前便想入宫寻你,却被娘娘告知你受了伤,不见外人。”
宇文弈也有些小心翼翼的开口:“你的那个面首呢?”
楚姮垂下眼帘,很是落寞。
“……掰了?”
宇文弈这般问,宁阙便瞪他一眼:“会不会说话?”
她柔声问楚姮:“到底怎么回事?难道你此次回京,还未给皇上娘娘禀明心有所属,不愿嫁给陈俞安?”
半晌,楚姮才细声的将事情经过大致说给他们,宇文弈不由扼腕大骂:“好个没良心的负心汉!”
宁阙看了眼楚姮的神色,没有答话。
楚姮也没有答话。
但是她有些迷茫,蔺伯钦是负心了吗?他自幼便是刻板守旧的性子,知道她是杀人无数的江洋大盗,大义灭亲,似乎与那包公宋慈没有两样,甚至还为人所传颂才对。
那……
他知道误会了她,此时心底又在想什么?
前往行宫的仪仗队在高声催促,秦高腆着脸跑过来,让楚姮等人快快上轿。
楚姮登轿时,陈俞安还想伸手扶她,却被楚姮灵敏的躲开了。随即看着他表情的尴尬的脸,一声冷嘲:“陈客省,本宫习武多年,并不如你宅中娇妾通房那般弱不禁风。”
陈俞安脸色一沉。
他都快三十了,家中有妾有通房丫头,这是自然而然。
但当着楚姮的面,他还是说:“公主,臣家中妾侍早已遣散,以后你嫁入陈府……”
“诶,陈客省,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本宫可没说要嫁你。”楚姮勾了勾嘴角,抬手一指打马在后的宇文弈,“即便嫁给宇文小侯爷,也不相与你呀。”
陈俞安阴沉沉的看了眼宇文弈。
而被拖出来挡枪的宇文弈一脸懵。
楚姮冷笑一声,钻入这宽敞的马车,让浣月放下帘子,不再搭理他。
此去行宫,须得一天一夜。
楚姮和宁阙分坐两轿,宇文弈又不能在旁随侍,楚姮实在找不到人说话,正无聊的掀开轿帘,就看见陈俞安那张极其讨厌的脸。
他正在跟一年轻男子说话,那男子穿着花里胡哨,转过脸来,却让楚姮惊了一下。
“卢飞星?”
正在给楚姮剥瓜子儿的濯碧和浣月抬起头。
四个宫女轮班伺候楚姮,这会儿溪暮和洗星在轿子外头。
楚姮回宫后,便给濯碧溪暮讲过了自己冒充县令夫人的来龙去脉,也包括讲述过那李四娘和卢飞星私奔的事。因此,濯碧好奇的伸长脖子,看了眼卢飞星,有些惊讶的问:“公主,便是他将李四娘拐走的?”
“嗯,嘴巴可会哄人了。”
楚姮嗤了一声。
浣月将剥好的瓜子仁儿递给楚姮,这时也插言道:“这卢飞星也是臭名昭著,奴婢久居后宫,都知道他这人风流成性,曾经还妄图引诱宫女。”
浣月也是个好八卦的,她想了想,又说:“对了,公主你才回宫不久,怕是不知,这卢飞星前些日子暴打他的外室,打的可狠了。”
“外室?”楚姮心头一跳,“是叫李四娘么?”
浣月摇摇头:“奴婢不知。卢飞星外室很多,不过听说他所打的那外室,住在西胡同,以前是云州人,年纪看起来有二十七八。”
楚姮心下已经确定,这被卢飞星所打的正是李四娘。
她略一犹豫,又问:“可知卢飞星为何打他外室?”
浣月没想到楚姮会对一个外臣儿子的家事感兴趣,有些后悔当时没有仔细听这八卦。她想了想,才又说:“听闻那外室偷了他东西,但具体发生什么,奴婢也不知道了。”
楚姮一粒一粒的吃着瓜子,却如同嚼蜡。
她已经回宫了,李四娘之死,与她何关?且蔺伯钦也入职京中,他也不会再为此事劳神了吧……
次日天明,行宫已至。
这里地处京郊,拥一方浮兰温泉,后山有獐子雉鸡,可作春猎。
整个行宫已事先清扫的干干净净,宫中花鸟相映,静香细细。
皇室居宫苑最深处,随行王公大臣便住在外边厢房,禁军在行宫为安营驻扎,一切都进行的有条不紊。
不过这些对于楚姮来说,都与她无关。
春猎也好,游玩也罢,她都闭门不出,只为了尽少与陈俞安接触。
这日,建武帝在后山满载而归,大举宴席。随行官员都纷纷到场,楚姮不得不现身。
灯火通明的宫殿中,猎来的獐肉鹿腿都烤好了放在桌上,并有珍馐美酒。
楚姮已经习惯了在这种场合上装木头。
她端起桌前的一杯果酒,正要饮下,却忽而察觉到一道极其灼人的视线。
她无感敏锐,当即抬头望去,只见隔着攒动的人头,一名绯色官服的俊朗男子,正也朝她望来。
楚姮手微微一抖,果酒便撒了满手都是。
他们有多久没有见过面了?自从清远县一别,怕是连这样远远互望一眼的机会都没有吧。
没想到……
他竟然也随同来了行宫。
楚姮说不清心头是何感受,她放下酒杯,看着满桌菜肴却食不下咽,与仁孝皇后说了身子不适,便告退离开。
蔺伯钦看着楚姮起身,恭敬的与皇后交谈,随即,她迤逦的浅紫色宫装裙摆,被两个宫女提起,转身从后门离开,一举一动,都是端方而沉稳。
任凭谁,都会觉得公主仪态万千。
可只有他知道,楚姮最喜欢跳起来坐在他书桌上,转着笔看他写字。
他总会让她守规矩,甚至很多次都在想,楚姮怎会如此粗鲁,直到他看到了现在的楚姮。
仿佛被囚禁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必须守着皇家森严,维护着高高在上的礼仪和脸面。再没有肆意张扬的举动,和明媚甜蜜的笑容。
蔺伯钦想到这些,心头一酸。
他本不该和楚姮走到这一步的。
“蔺大人?”宋丞相不知何时走来,轻咳一声。
蔺伯钦回神,朝他颔首。
宋丞相看了眼楚姮离去的方向,嘴角衔笑,别有深意的开口:“华容公主,的确容貌绝佳,任谁看一眼,都会喜欢。”
蔺伯钦心头一跳。
他想到了如今高坐在皇位的男人,并不是先帝亲生。
名不正言不顺,那说明,楚姮这公主的地位,也岌岌可危。
宋丞相凑近了一下,问他:“伯钦,你可一定要竭尽所能为王爷办事。那千里江山图,对王爷非常重要。”他语气一顿,“若能成大事,区区一个华容公主,又何愁得不到?”
蔺伯钦心中极其复杂。
他看了眼在场满座,仿佛隔着一层纱,不知他们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朝堂局势,本就是风云诡谲。
他既来了京城,便从未想过全身而退。
半晌,蔺伯钦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沉声道:“丞相放心,下官自当竭尽所能,为王爷效力。”
“妙极。”
宋丞相满意的点了点头,与他碰了一杯,随即附耳道:“本相方才看见公主去了玉兰苑,那里玉兰开的甚美,花期很短,蔺大人可一定要去观赏观赏,莫错过了良机。”
蔺伯钦闻言怔然,反应过来,立时对宋丞相道谢。
他就靠门而坐,此事借故离开,倒也没有引起旁人注意。
前往玉兰苑的方向人并不多,偶有巡逻的禁军和宫女太监,见蔺伯钦一身官服,倒也无人盘问。
足下曲水蜿蜒流向玉兰苑,顺着青石板铺就的小道,逐渐闻得水声晃动。月光荧荧,绕过红墙绿瓦,便是一片洁白无暇的玉兰花苑。
玉兰树下,华容公主穿着一身撒花金团的锦衣,外披浅紫色的绣金烟纱,光洁的额前垂着璀璨的宝石,人面花语交相映,竟如蟾宫仙子,美得那般不真切。
浣月洗星听到细微的脚步声,扭头见一陌生男子出现,顿时厉声呵斥:“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擅闯玉兰苑!”
楚姮抬眼望过去,月光下,蔺伯钦英俊如斯,长身玉立。
她心底微微一动,情绪翻涌,面上却愈发的冷清。
楚姮撇开视线,漠然道:“见到本宫,还不跪下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