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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是构造精细的部位,肌腱和韧带连接着蹄骨、蹄垫与蹄关节,对比坚硬的蹄壁和蹄底,内里的构成则需要格外细心的注意。
余梦洲能把外围的铜钉敲打出拔掉,但是对那些早深嵌蹄骨当中的钉子,却感到有心无力。
灾变的碎蹄机固然形状可怖,支撑它的核心,却仅有一根粗长的横梁,只要能把它旋下,基本就算成功了一半。然而,这些分布以太梯子上的刑具,全都是独立的个体,灾变或许只用忍受一次钻心刺骨的疼痛,以太就得承受许多次了。
余梦洲第不知道多少回地感叹,好它们都是魔马,受得了这样致命的折磨……
“以太?”余梦洲突发奇想,“你有没有,我是说,你们都是地心岩浆里诞生,并且会控制火焰,对吧?你有没有尝试过熔这些钉子?”
“试过,”以太闷闷地说,“所有你能想到的办法,我们都试过,但咒钉一旦打上,除了它们的主人甘愿放弃之外,是没办法用外力挣脱的。”
余梦洲一点,先给它把蹄子上的咒钉挨个撬了。
哈,他现对付咒钉的手法是越越纯熟了,按照地狱的习惯,怎么着也得给他封个“咒钉征服者”之类的称号吧?
“现再试试?”他问,“剩下这些钉子,都是打你的骨里的,你『摸』……哦你『摸』不到,反正我『摸』着是长了,你烧一烧,说不定能把它们烧呢?”
以太犹豫了一下:“那你要让开哦。”
余梦洲依言站远了,以太的一只蹄上,瞬时燃起白金『色』的烈火,其温度之高,甚至令周边的花木也焦枯着萎缩,湿润的土地亦快速干结、开裂。
铜钉发出不堪承受、吱吱作响的浇熔声,余梦洲眼尖,一下就看到它们出现了软的迹象。
“好了、好了!有效果!”
烈火逐渐熄灭,他冒着滚滚热浪的余晖,以消防队员冲锋的架势挥着钳子冲上去,有如夹一根容易塑形的软糖,余梦洲扯着红热的铜钉,只需稍微用力,利索地抽出了。
“不错,”余梦洲大喜,“这招管用!”
以太甩着尾巴,精神十分振奋。余梦洲再掰着蹄子细看,发现除去铜钉构成的法阵之后,上留下了一圈密密麻麻的孔洞,仍然是魔法阵的形状。
不过,这个就好处多了。他取出蹄刀,蹄上清爽彻底地刨过一遍,将刑具造成的坑坑洼洼的窟窿悉数铲平,直至『露』出下的干净角质层,再刮出两道崭新的蹄叉,最后,用剪蹄钳修整蹄尖的形状,打磨出一个不尖锐的弧度,这可以使马蹄的离地动作更加轻松快捷。
如法炮制,剩下的三个蹄子,他和以太分工合作,很快搞定了。
金霉素软膏早用完,魔马们为他找的『药』品,是一种碧绿『色』的半透软膏。余梦洲试着手上抹了一下,感觉十分清凉,应该是错不了的好『药』,遂毫不吝惜地往伤里挤了一堆,再用裁成条状的轻薄细纱包好——行宫里到处都是这样飘『荡』若仙的白纱,余梦洲着实见之心喜,这下好,绷带的贵替也有啦!
“这两天,伤不能沾水,也不能……”他一边包扎,一边习惯『性』地嘱咐魔马,还没等他说完,以太就接话过去:“也不能跑跳,免得让伤不好痊愈,对不对?”
余梦洲笑了:“对,你说得没错。”
解除了顽存数千的枷锁,坏脾气坏嘴巴的魔马一下就拱到了他怀里,感激地摩挲着他的胸膛和脸颊。余梦洲受不住这么强的力道,笑着向后靠坐石凳上,抚『摸』着它的大脑袋。
魔马的皮『毛』宛如紧致细密的上好缎子,倘若不是经受过诸多惨无人道的折磨,它们光线下奔跑的时候,也应该滚动着遍体的波光,就像海浪那样闪闪发亮。
“你能不能不走?”以太卧倒了,将脑袋搁他的膝盖上,偏着,用一边的大眼睛看着余梦洲。熄灭了火炎,魔马赤红的眼瞳看起居然有几分水汪汪的,“就留这里吧……和我们一起,好不好。”
“我?”余梦洲哑然失笑,“我怎么留下?这里不是我的世界啊。”
“难道这里不好吗?”以太喷着热气,“魔域并非凡人的世界,可它应有尽有,你想要什么,就能拥有什么。你看这里的行宫,要是你觉得它还不够合心,那就一定有比它更完的住所!你的一切渴望,都能够这里实现……你为什么还要走呢?”
余梦洲叹了气,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看,你也说了,我的世界是凡人的世界。”他抚『摸』着魔马的额鬃『毛』,“问题就这里,于我而言,时间就是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人的生老病,不过一百的距离,可对你们说,一百,只是眨一眨眼的间隙。”
以太焦急地说:“这也不是问题。如果你愿意成为魔马的主人,你完全可以取代安格拉的位置,晋升亲王……”
“然后呢?”余梦洲好笑地拽了拽以太的马耳朵,“我一个人类,跑当恶魔的亲王,我失心疯啦?”
“安格拉那样卑贱的人都可以,你有什么不行?”以太的一只眼睛恳求地望着余梦洲,另一只眼睛,阴影里疾速疯狂地『乱』转了几圈,折『射』出怨毒的光,“如果你能成为亲王,我们都会很高兴、很高兴……”
余梦洲摇了摇,遗憾地看着它。
“我是个胸无大志的人,”他说,“这辈子的梦想,也就是攒够了钱,去一个人少的地方开个农场,养几牛和马,不要求它们产『奶』拉车,只要它们快快乐乐的,陪着我安度晚就好。就连结婚生子的,我都不想考虑,有些人天生就不适合婚姻……”
青低声说:“你看,假设,我是说假设,我愿意留这里,做马群的主人,还当上了什么亲王,那接下呢?我的梦想,余梦洲的梦想,又要谁去帮他实现?背弃了梦想的人是很可怜的,因为他等于是推翻了半生的自己,到时候,你们还能认得出我,继续喜欢我吗?”
以太不说话了。
余梦洲静静地『摸』着它的眼睛,褪去了繁琐累赘的战甲,它们其实是很丽的生物,每一匹魔马,都有这么长而浓密的睫『毛』。
“其实,能遇到你们,经历这场不可议的奇遇,我这辈子经值了,”他喃喃地说,“以后就连做梦,说不定都没办法梦到别的内容。”
“好啦,”余梦洲回过神,笑了笑,“我得去找找法尔刻了……我还没忘,它昨天晚上要跟我提什么着?”
以太默默地抬起,放人类起身,青最后挠了挠它的下巴,提着工具箱离开了。
花园万籁俱寂,良久,以太才沉沉地说:“你们都听见了?”
暗影中、天空上、草木间……魔马们纷纷显『露』身形,幽暗地盯着余梦洲离开的方向。
“听见了,那又能如何。”恒星言简意赅地开,它的嗓音沙哑粗粝,刮耳无比。
“难不成你们还想把他强行留下?”亵舌柔滑地低语,“话经挑到了这份上,他志不。”
“人类的心肠很软的,又有什么留不下?他绝不会忍心叫我的眼睛哭瞎。”军锋冷静地道,“话说回,只要能让他待这里,瞎眼也值得,又不是治不好。”
铁权杖摇道:“看首领的意吧,不要轻举妄动。”
“首领?”七重瞳慢慢地嚼了一地上的草叶,又乏味地将其吐了,“首领才最可怕,得挑个会说话的,把这个消息委婉告诉它才好。亵舌?”
亵舌冷冷地问:“又是我?真想让我是吧。”
“你去吧,”颂歌轻声说,“首领听了这个消息,肯定没功夫迁怒你的。”
另一,余梦洲偌大的宫殿里兜兜转转了好几个房间,却不曾看到法尔刻的身影,他索『性』不找了,选择了一个类似书房的地方歇脚,反正发现他不见了之后,法尔刻会找过的。
他坐奢华的金线软垫上,左右打量了一下书房的构造,黑玉的书桌低调精,灯光照上,映出粼粼的波纹。桌的羊皮纸散『乱』着,金笔还『插』鲜红的墨水瓶里,水晶球中雾气蒙蒙,不规则地聚散离合……仿佛书房的主人不曾走远,只是离开了片刻。
但余梦洲清楚,对方再也不会回了。
他好奇地拿起书桌上半开的羊皮卷,同时讶异地发现,正如他能听懂恶魔的语言,他也能看懂恶魔的文字。
“我看看……一个故集?哟,这『插』图还会动,挺高级啊,”他浏览着目录,“冰海的海神与神的新娘……妈啊,这个海神怎么长得跟海獭一样,比人都大!等等,这新娘是个男的吧?
他纳闷地往下看:“以及异域的蛇妖,名为厄喀德纳……好像哪个神话里听过这个名字,和他的祭司共享寿命……这祭司也是男的吧?”
“还有,嚯,鹿角蛇身,这不是东方龙吗?我看看,背负了诸世之恶的异龙,与亡国的皇子……”
“亵舌说,你找我?”门忽然响起法尔刻的声音,余梦洲正看得聚精会神,不由吓了一跳,顺手把羊皮卷放下了。
“啊,是!”他看向法尔刻,总觉得法尔刻注视着自己的的眼睛,似乎比平常更暗了。
“其实也没别的,我就是想知道,你昨天晚上要和我说什么着?”
身形庞大的恶魔战马凝视他许久,忽然发出了近似于笑的声音。
“没什么,”法尔刻说,“你应该知道,恶魔的犄角是不能『乱』『摸』的吧。”
听它这么一说,余梦洲就有点慌了。
“什么?”他紧张地问,“我不知道啊!昨天晚上我就是随手一推,没有冒犯到你的地方吧?”
“其实没,”法尔刻垂下,忧郁地说,“只是对于恶魔说,犄角是很重要的器官,触碰犄角,就等于建立了一个暂时的主契约……”
余梦洲大惊失『色』:“什么?!”
“恶魔看重自己的犄角,因为我很信任你,所以没有防备。只是,你又不愿担任马群的骑主,难免会让我产生失望的情绪……但这个主契约持续的时间不长,因我说没。”
法尔刻无意识地用蹄子刨着地,低沉地说:“……真的没。”
余梦洲是真的心慌意『乱』了,什么没,这不就等于自己擅自表要当马匹的骑主,然后又随意把马匹抛弃了吗!如果有人马场上这么做,马可是会得抑郁症的啊!
“对不起对不起!”余梦洲猛地跳起,“我不知道这件,我要是知道,一定不会『乱』碰的!”
惊惶之余,他不由心中庆幸,除了法尔刻之外,还好自己没碰到其它魔马的犄角,否则真的说不清楚了。
“你……你感觉怎么样?”余梦洲连忙询问,法尔刻平时相当沉稳,昨天到今天,也看不出什么异样,或许它一直把不愉快的情绪憋心里,伪装?
“我不知道,”法尔刻低下,浓密的鬃『毛』几乎沮丧地垂到了地,“因为我听说了,你的愿望是回到人间,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领地,上养育许多马……”
余梦洲咽了咽喉咙,干巴巴地说:“是、是的。”
“如果我说,我们愿意跟你一起回到凡间呢?”法尔刻抬起,静静地凝望他,“不要养别的马,只有我们。”
余梦洲又吃了一惊。
“你是说……”
“等这一切结束,”法尔刻说,“我们的复仇和怨恨结束,我们可以一起回到你的家乡,那里生活……我想,那应当是远离杀戮,隔绝血腥,每一天都充满平静的日子。”
余梦洲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愣愣地道:“……十三匹马,这可能需要一个很大的农庄,才能装得下你们。”
“我们不缺财富,”法尔刻以恳求的目光看着他,“你说人类的生命短暂,那也不是问题,我们能陪伴你,直到你……寿终正寝的那一天,然后我们再回到世,回到魔域。”
余梦洲说不出话了,以太提出的诱『惑』,他看不过是说笑罢了,亲王之位离自己太过遥远,他能拥有一些触手可及的物,然十分满足。
但是法尔刻提出的?
他们可以一起回到人间,有足够的金钱买下一个养马场——天可怜见,这座行宫里就有数不清的财宝了——然后直至他老得走不动路的那天,这些丽的、神俊的魔马们,仍然会陪伴着他,随意欢笑,带着他所给予的自由四处奔跑。
余梦洲害怕地发现,要他张拒绝法尔刻的请求,实是一件太困难的。
“可以吗?”法尔刻哀求道,“你现还是我的骑主,请你……请你不要抛下我,抛下我们。你不用成为亲王,你只用成为一个农场主就好。”
假如说余梦洲没有动摇,那他就是撒谎。
“让我考虑一下,好不好?”他也对法尔刻央求,“我……这件很难决断,我需要一点时间考。”
魔马的眼瞳深处,掠过一隙雪亮的光。
猎物是唾手可得,法尔刻围着它甜蜜的战利品缓缓踱步,只等一个完的下时机。
“没问题,”它声说,“只希望你考虑得快一点。你知道的,这个契约实让我很不安。”
余梦洲心『乱』如麻地点:“好、好,我白,完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