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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长平十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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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新雪竖起手指立在唇边,但没有令纪明通回避的意思。

    钟淑妃能顺利进宫,至少瞒不住长平帝。

    至于莫岣......有长平帝在,问题不大。

    纪明通见状,果然没有追问。她小心翼翼的扶着满头珠翠的纪新雪回到床边落座,连声呼唤宫人为他整理裙角,生怕娇嫩的料子留下褶皱的痕迹。

    身穿釉红色宫装的钟淑妃跟在彩石身后进门。

    她头上只梳了个圆髻,仅用两支手指长的小簪做点缀。

    指肚大的红玉石榴雕工精湛、色泽剔透,簪身虽然纤细,但颜色极正,且没有任何划痕或灰尘的痕迹,显然是主人的心爱之物。

    若不是这些年,大量的煤炭和石油通过北长城外的市场,源源不断的流入中原,彻底代替木炭,促使虞朝的锻造工艺以令人目不暇接的速度进步。

    工部甚至为此联合翰林院,编写了本名为‘百年奇物’的书。

    纪新雪未必能只用一眼,就认出钟淑妃头上的这对小簪,是二十多年前的旧物。

    钟娘娘?

    纪明通掐住大腿,默默咽下已经到嘴边的招呼,眼底皆是茫然。

    钟娘娘不是忽然感染风寒,没办法回长安参与阿雪的大婚,怎么会......穿着八品女官的礼服突然出现?

    她环顾四周,宫人们正有条不紊的清点大婚过程中需要的各种小物件,纪新雪目光沉静的望着跟在彩石身侧的人,仿佛只有她陷入震惊。

    纪明通缓缓吐了口气,仔细打量‘女官’的模样。

    难道她认错了人,这只是个长相肖似钟娘娘的女官?

    纪明通上次见到钟淑妃,是在半个月前。

    钟淑妃的旧疾忽然因风寒加重,只能卧床休养。纪明通见纪新雪忙着筹备大婚,无暇去京郊庄子看望钟淑妃,便携带各种大补之物,亲自跑了趟。

    同样是年轻时不怎么聪明,频频犯错的人。

    相比薨逝前近乎癫狂的王皇后,钟淑妃反而越来越平和,眉宇间的温婉慈爱颇有几分苏太妃的影子。

    怀着对王皇后的复杂心情,纪明通很喜欢与改变后的钟淑妃相处。尤其是王皇后薨逝之后,纪明通去京郊庄子的频率更勤。

    她能肯定,眼前穿着八品女官礼服的人,绝对是钟娘娘本人。

    钟娘娘头上的那对红玉石榴簪虽然简单,但也不是八品女官能有的东西,只是有些......不合时宜。

    如果她没有记错,王皇后的遗物中有对与红玉石榴对簪,风格差不多的步摇。上面有内造的痕迹,是将作监在焱光八年所制。

    怪异之处越来越多,纪明通反而不再焦虑。

    她收敛心神,垂目数腕间的珍珠手串躲避莫名的尴尬。

    如果有需要她明白的事,阿雪会告诉她。

    纪新雪坐着朝钟淑妃行礼,没有开口。

    钟淑妃沉默的点头,神色自若的走到纪新雪面前,为纪新雪整理衣袍上不存在的褶皱。

    纪明通悄悄往旁边挪了挪,没过多久,便起身去窗边,欣赏院子里专门为纪新雪大婚培育出的各色牡丹。

    “您......”

    纪新雪的话刚开头就被打断。

    “玉和宫忙不过来,只能从别处抽调女官。我运气格外好被彩石姑姑选中,能亲眼见证公主大婚的热闹。”钟淑妃握住他的手,从袖袋中拿出串南红玛瑙的珠串,仔细的缠绕整齐。

    纪新雪眨了眨眼睛,反手握紧钟淑妃的手,忽然有些难过。

    长平帝金口玉言,死生不复相见。

    只要他活着,钟淑妃无论生死,皆不能踏入宫中半步。

    即使是她唯一的孩子成婚,也只能以女官的身份出现。

    这是长平帝看在纪新雪的面子上,施舍的恩赐。

    钟淑妃轻而易举的从即将得偿所愿的孩子身上,发现期待和喜悦的情绪,眼中忽然闪过明亮的色彩。

    她小心翼翼的将纪新雪鬓间的碎发捋到耳后,语气中透着之前没有的满足,“陛下仁慈。”

    “殿下,怀安公主和灵王妃来了。”晴云忽然进门。

    钟淑妃短暂的拥抱纪新雪,转身走向角落。

    纪新雪咬住舌尖,忍住想要叫住钟淑妃的念头,面无表情的看向已经能听见笑声的方向。

    昔日种因,今日得果。

    纵然有千般无奈,也怨不得旁人。

    纪敏嫣和萧宁各自为纪新雪添了个小装饰

    皆是以她们大婚时所戴的金饰,融成的‘囍’字小腰坠。

    不仅纪靖柔、纪宝珊等已婚的宗室女眷早有准备,甚至连纪明通和宣威郡主等人,也纷纷从袖袋中拿出大同小异的腰坠,亲自系在华美的腰封上。

    未时,纪新雪在礼官的催促下离开玉和宫,前往举办大朝会的宫殿拜见长平帝,接受朝臣的祝福。

    长平帝下旨立他为太女的圣旨已经通传天下,即使还没有进行正式的册封,他也是名正言顺的储君。

    储君大婚,乃举国大庆之事。

    朝臣要以伺君之礼,随储君共同迎回东宫的另一个主人。

    随着十座洛钟同时发出喜庆的乐声,太和殿逐渐陷入安静。

    长平帝心不在焉的看向殿外,眼皮忽然跳得厉害,总觉得忽略了很重要的事。

    他不动声色的看向身后的莫岣。

    莫岣立刻回应长平帝的目光,掌心已经贴上腰间的利剑。只要长平帝明示,他会毫不犹豫的对任何人出手。

    长平帝面无表情的收回目光。

    钟素是从莫岣亲自看守的正门进入皇宫,肯定逃不过莫岣的眼睛。

    以莫岣的脑子,做不出暂时放钟素进门,找到合适的时机再惩罚对方曾违背废帝心思的事。当时没有发作,便不会再想起这件事。

    他在担心什么?

    “陛下”清河郡王世子悄无声息的走到长平帝身侧,低声道,“宗人府为小五准备的嫁妆出了些问题。能不能先从您的私库调取些布料,只需要二十匹,能填满一抬嫁妆即可。”

    长平帝愣住,猛地抬起眼皮瞪向清河郡王世子,“小五的嫁妆?”

    他的小五娶妃,宗人府难道不应该准备聘礼?

    为什么是嫁妆!

    清河郡王世子却误会了长平帝的意思,轻描淡写的解释,“宗人府最后盘点小五的嫁妆时,刚巧赶上晴天雨。从西域寻来的料子最为娇贵,只能用以草药熬煮的温水清洗。即使下面的人动作够快,最上层的料子也沾染了雨点的痕迹,恐怕晒妆的时候不好看。”

    长平帝拧起眉心,直白的质问,“为什么是嫁妆,不是聘礼?”

    愣住的人变成清河郡王世子。

    他抬起眼皮仔细打量长平帝的表情,嘴角扬起微妙的笑意,慢吞吞的道,“嫁妆还是聘礼,有什么区别?”

    因为身份特殊且无需向任何人证明财力,纪新雪和虞珩的大婚,没有提前下聘的过程。

    双方皆在大婚当日挑选一百二十八抬随身之物,展示给长安百姓和朝臣看。

    清河郡王世子已经收到消息,纪新雪选择了凤冠礼服。

    再加上纪新雪和虞珩成婚,两人想要孩子只能过继,将来继承安国公主府爵位的人,更是要改为‘虞’姓。他们之间不会牵扯到姓氏的问题,清河郡王世子才会顺嘴将纪新雪大婚的随身之物称为嫁妆。

    没想到竟然令长平帝有如此大的反应。

    “当然有区别?”长平帝眼含责怪的睨向清河郡王世子。

    百姓只知道太女和东临君,朝臣们却个个知晓小五是皇子。

    若是在他们眼中,小五夫纲不振,岂不是连君纲也要大打折扣?

    清河郡王世子‘嗯’了声,再次追问,“有什么区别?”

    他并非完全猜不到长平帝格外在意嫁妆和聘礼的含义,只是觉得离谱。

    难不成纪临渊以为,小五的随身之物称为聘礼,凤郎的随身之物称为嫁妆。小五便是‘夫’,凤郎是‘妻’?

    两人沉默的对视半晌,长平帝在清河郡王世子越来越诧异的目光中,神色如常的移开视线,“你给办事的人留个信物,让他直接去我的私库寻布料。尽管挑最好的给小五做聘礼,不必特意请示。”

    清河郡王世子忽然发出声轻笑,“纪临渊,你是不是对小五和凤郎存在误解?”

    且不说小五对凤郎倾心时已经与凤郎有婚约,始终以为自己的女郎。

    单单是两人因要紧的朝事不得不暂时分开之后,每次身体抱恙的人都是小五,凤郎却精神抖擞的继续为朝政忙碌,也能猜出......咳咳。

    长平帝不肯接话,颇为嫌弃的挥了挥手,“你亲自去看小五的聘礼,别再出其他岔子。”

    他说是聘礼,就是聘礼。

    其余的废话,他不想听。

    没等清河郡王世子再开口,大殿外忽然响起极嘈杂的声音,依稀能分辨出‘请安’、‘大喜’等字样。

    过了许久,殿外的人依旧没有进门,性子有些急的朝臣,已经自发的出去查看是怎么回事。

    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太和殿便空了大半。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杂乱,但始终没有人回殿内说明情况,以至于仅剩的朝臣也被勾起好奇心,纷纷走向门口。

    长平帝昂头饮尽松年端来的茶水,试图浇灭突如其来的烦躁。

    可惜效果几近于无,非但没能令他静下心,反而莫名其妙的生出‘又是这样’的感慨。

    清河郡王世子摸着下巴沉思片刻,趁着长平帝无暇留意他,悄无声息的退出太和殿。

    抬头便见到被众多朝臣和命妇围在中央的纪新雪。

    哪怕已经无数次感叹过纪新雪美貌,骤然见到盛装打扮的新娘,清河郡王世子仍旧震惊的愣在原地。

    如此殊容。

    无论是盛装赴宴的年轻女郎,还是举手投足自带韵味的朝臣女眷,皆无法在新娘子已经面露不耐的情况下,夺走哪怕微不足道的注意力。

    难怪自安武公主之后,长安再无人能担当美人之名。

    清河郡王世子站在原地听了会朝臣和命妇对纪新雪的赞美,忽然有些理解,以长平帝的玲珑心思,必定能推测出纪新雪和虞珩之间是由谁主导。为什么始终坚持纪新雪是娶‘妻’。

    将心比心,如果他有个处处肖似自己,仿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儿子。不仅爱好女装,还离经叛道的公开与人分桃,然后毫不意外的成为躺平的那个......

    清河郡王世子转头看向正在人群中瞎起哄的纪成,忽然觉得对方比往常顺眼许多。

    这个糟心的孽障虽然也不省心,但起码长得不像他。不至于令他见到这个孽障,便生出奇怪的代入感。

    纪成忽然觉得越来越冷,下意识的环顾四周,视线不偏不倚的对上清河郡王世子慈爱的目光,顿时打了个哆嗦,掉头就跑。

    天地良心,他从来没有过假死脱身,给陛下做女婿的想法。

    究竟要如何做,才能让阿耶相信他的决心,放弃对他的折磨?

    清河郡王世子的眉毛狠狠的跳了下,目光追捕纪成慌忙逃窜的背影时,无意扫过纪新雪的脸。脑海中下意识的浮现长平帝坐在太和殿的龙椅上,借茶消愁的画面。

    只是走神的功夫,纪成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清河郡王世子摇了摇头,没再回太和殿,转身走向纪新雪的......聘礼,暂时存放的地方。

    罢了,纪临渊也不容易。

    他是长辈,何苦与晚辈斤斤计较?

    下次纪临渊再提起纪成和纪明通的事,只要别再说要纪成假死,他就给纪临渊个好脸色。

    长平帝丝毫不知道,只过去短短半刻钟的时间,他在清河郡王世子心中,已经砸实‘值得同情’的标签。

    他连灌三壶茶水,终于忍无可忍,令莫岣去殿外查看情况。

    有莫岣的冷脸相助,纪新雪终于摆脱热情的令人难以招架的朝臣和女眷,在耽误吉时之前走入太和殿。

    感受到来自头顶,犀利得仿佛要将他刺穿的目光,纪新雪非但没有慌张,甚至觉得很亲切。

    他在礼官的提示下,端正的朝长平帝行三跪九叩的大礼。

    抬起头,亮晶晶的凤眼弯成新月的形状,露出讨好的笑容。

    虽然他每次盛装打扮出现在众人面前,长平帝都很生气。但只是生气而已,最多是通过消耗耐心和体力的粗事,找由头小惩大诫。

    纪新雪有信心,长平帝舍不得在终身大事上蹉跎他和虞珩。

    长平帝轻而易举的识破纪新雪眼底深处的有恃无恐,暗自咬牙的同时,已经在心中为纪新雪和虞珩排满新婚加班套餐。

    听到礼官提醒他叫起,他故意沉默了会,等纪新雪心中生出忐忑,才慢吞吞的开口。

    在朝臣们眼中,却是陛下与殿下虽然因婚事僵持多年,但妥协之后,亲眼见到殿下终于能得偿所愿,陛下感慨得险些落泪,连话都说不利落。

    当真是父慈子孝的典范!

    朝臣们被感动得泪洒长襟,跪地高呼,“陛下实乃慈父之心,臣等惭愧。”

    长平帝环顾下方错落有致的头顶,目光落在纪新雪身上。

    纪新雪再次跪地长拜,发自内心的道,“儿臣惭愧,必与凤郎勤加努力,不负阿耶的慈爱。”

    从前见到他以女装出现的时候,无论过后如何,长平帝都少不得立刻阴阳怪气的找茬,今日竟然连阴阳怪气都没有!

    在大喜的日子感受到父爱,真幸福。

    发自内心的喜悦顺着纪新雪的凤眼溢出,毫无保留的传递给长平帝。

    长平帝以手杵额,眼底逐渐深沉。

    他觉得纪新雪是在嘲讽他,可惜没有证据。

    纪新雪拜见长平帝的过程顺利结束,等候已久的朝臣也在礼官的提示下向纪新雪行跪拜大礼。

    虽然正式册封太女和东临君的大典在后日,但无论是从规模考虑,还是比较影响力。地点在太庙的册封典礼,皆远不如储君大婚。

    所以册封的仪式大多会在今日完成。

    后日的重点是告知列祖列宗,纪氏的江山后继有人,再将纪新雪和虞珩的名字刻在崭新的玉碟上。

    未时三刻,纪新雪携随身之物,十名有爵位在身宗室子、十名勋贵、十名朝臣,浩浩汤汤的顺着宫门赶往安国公主府。

    随行的侍卫皆是金吾卫,由大将军莫岣亲自护送,在队伍的最后压阵。

    纪新雪毫不犹豫的在骑马和大车之间选择后者,肃容立在高大的车架上,任由自发跪在车队必行之路的两边,来凑热闹的百姓打量。

    百姓早年皆听说过‘长安第一美人’的名头,然而从长平八年起,纪新雪在外行走时便是男装。加上别有用心的人散播的流言,百姓虽然坚信纪新雪是公主而非皇子,但心中并非完全没有疑惑。

    如今见到明艳不可方物的新娘,曾心存疑惑的人直接给了自己两巴掌。

    与此同时,安国公主府内,虞珩身边同样有十名宗室子、十名勋贵后代和十名朝臣作为伴郎和宾客。

    收到纪新雪已经顺着皇宫正门,赶往安国公主府的消息,虞珩迫不及待的去前院寻被装扮过的爱驹。

    碍于金吾卫右将军平日里的威严,无论是宾客还是公主府的仆人都不敢有任何劝阻的话,皆忙中有序跟上虞珩。

    伴郎们和陪臣驭马跟在距离虞珩只有两步之遥的位置。

    林将军亲自盯着仆人合上装有虞珩随身之物的木箱,连声嘱咐抬箱的人小心些。

    毁坏些钱财不是要紧事,若是在大喜的日子因为不小心,犯了忌讳。

    他定饶不了粗心的人!

    半刻钟之后,从宫中出发的迎亲队伍,到达安国公主府门前。

    礼官小跑到众人中央,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端庄立在大车上的纪新雪难掩兴奋的朝虞珩招手,“快来,我要不行......”

    除了少数武将和守卫在侧的金吾卫,几乎没人能看清虞珩是怎么用眨眼的功夫,出现在纪新雪身侧。

    他松开捂在纪新雪脸上的手,声音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紧张而颤抖,“不能说不吉利的话。”

    纪新雪被虞珩情绪感染,笑容灿烂而明媚,比天边的太阳也不遑多让。

    不知是谁先有动作,朝臣们回过神的时候,大车上的两人正面对面相拥,仿佛世界只剩下彼此。

    礼官万万没有想到,他只是晚开口片刻,便落得被彻底遗忘的结局。

    看殿下和郡王,不,是太女和东临君的模样,根本不可能再令东临君回到马上,重新走礼部和宗人府定下的流程。

    如今只能暗自祈求两人不要过于忘情。

    礼官清了清嗓子,低声提醒道,“陛下吩咐我等,以迎太子妃之礼,接东临君入宫。”

    期盼多年,终于得偿所愿,纪新雪有太多的喜悦和激动,想要与虞珩分享。然而疼痛的脖颈、麻木的脚腕和僵疼的腰椎存在感太强,令他不得不暂时收起喜悦。

    美丽,要付出代价。

    脆弱的脖颈承受十几斤的重量,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站着,也能轻而易举的做出端庄的姿态。

    裙摆过于张扬华丽,即使是身高远超寻常女子的纪新雪,想要达到穿这身礼服的最佳效果,也不得不在长靴中额外加半指厚的棉布。

    如此,原本正好的长靴,忽然变得紧迫起来。

    ......

    种种不适凑到一起,全靠强大的意志力支撑,纪新雪才没露怯。

    他放心的将重量尽数倚靠在虞珩身上,明明只有脖颈能得到缓和,却浑身上下都随着脖颈变得轻松起来。

    虞珩的手臂毫不避讳的揽在纪新雪腰间,替纪新雪分担大部分的重量。

    礼官没得到回应,直接放弃挣扎,高声道,“跪!”

    随行的朝臣整齐跪地。

    “臣等恭迎太女入主东宫,恭迎东临君入主东宫。”

    因金吾卫的阻拦,只能在远处观望的百姓听见动静,纷纷跪倒,扯着嗓子胡乱呼喊。

    “草民给太女请安,给东临君请安。”

    “太女千岁,东临君千岁。”

    “草民前日去庙里上香,特意为太女和东临君求了一卦,道祖说你们的天赐良缘!必定能白头偕老!”

    “草民的女儿在民学读书,是上旬考核的头名,拿回家五两银子。草民要给太女和东临君送新婚贺仪,求千岁成全!”

    “草民并非有意对着太女殿下流鼻血,请殿下恕罪。”

    ......

    纪新雪和虞珩沿路百姓热烈的祝福下回到宫中,继续尚未完成的大婚和册封。

    与此同时,每隔半刻钟,金吾卫便会告诉仍旧停留在距离宫门百米的位置,迟迟不肯离开且人数月来越多的百姓,大婚和册封有何进展。

    除非长平帝突然要迎娶继后,否则整个长平朝都不会有规模比储君大婚更盛大的婚事。折腾人的程度,也远非寻常。

    对于纪新雪和虞珩来说,唯一的安慰便是有人陪着他们折腾。

    他们跪,不仅朝臣得跪,因为大虞立储前来朝拜的小国使者也要跪。

    如清河郡王这等地位非凡的宗室长辈,也因君臣有别,在清河郡王世子的搀扶下跪了两次。

    好在礼部官员有先见之明,提前准备了各种祭文。

    磕头磕得头昏脑涨的纪新雪和虞珩仗着读书时未曾懈怠,当场仿写出数篇立意不同却更加深刻的文章。向朝臣证明,没有‘小抄’,他们也行。

    这样大喜的日子,哪怕是私心再重的人,也不会因为东宫之主展现才华不高兴。

    本就热闹非凡的大殿,像是兜头浇下整盆的热油,顿时变得更加喜庆。

    随着长平帝将崭新的金印和金册,正式放入纪新雪和虞珩手中。

    哪怕原定于后日的太庙册封无限拖延,只要没有长平帝的明旨废太女和东临君,纪新雪和虞珩就会是东宫唯二的主人。

    “儿臣必不会辜负阿耶的厚望。”纪新雪和虞珩异口同声的道。

    “好!”长平帝亲自弯腰,轻而易举的提起已经接近力竭的两个人,眼底皆是骄傲和信任,“吾记得你们的话,你们也不许忘记。”

    苏太妃最宠小辈,见不得长平帝这等毫无顾忌的给孩子施压的行为。

    她正要劝长平帝莫要在纪新雪和虞珩大婚的好日子,还督促两人上进,平白扫人兴致,却被苏太后抓住手臂。

    贵太妃见状,变得花样儿的夸纪新雪和虞珩,恨不得将他们说的天上有地上无。最后还不忘点题,长平帝教导出这样的佳儿,才是最厉害的人。

    其余有幸留在宫中养老的先帝嫔妃,无论有没有眼色,都知道这个时候该怎么做,才能让掌握六宫大权的苏太后和苏太妃看她们顺眼。好话如同下饺子似的,争先恐后的往下落。

    长平帝的嫔妃见状,也不甘示弱。

    只用几个呼吸的时间,嫔妃处夸赞纪新雪和虞珩的声音,便能与朝臣那边相比。

    双方开始觉得彼此的存在碍眼,甚至卷了起来。

    那边朝臣引经据典,字字直击要害。

    这边嫔妃感动落泪,全靠感情取胜。

    纪新雪和虞珩在各式各样的恭维声中,默契的挪向角落,趁着众人不注意,溜之。

    新房在东宫。

    从六月起,他们就亲自画图纸,令心腹重新修葺东宫。

    可以说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他们的心血。

    金册和金印胡乱堆积在床边的矮桌上,为色彩艳丽的珐琅酒壶和两个小巧精致的酒盏腾出足够的位置。

    纪新雪拒绝虞珩让他先卸凤冠的提议,亲自拿起酒壶。

    嗅着浓郁的酒香,纪新雪脑海中浮现许多没头没尾的念头。

    合卺酒,应该说点什么?

    承诺的话太煽情,不适合他和虞珩。

    表白的话太幼稚,不适合老夫老妻。

    直到两只手臂不分彼此的圈合,纪新雪仍旧没想好该说什么。

    “我爱你”

    耳边忽然响起略带沙哑的表白。

    纪新雪诧异的抬起眼皮,喜悦像是忽然涨潮的海水,瞬间侵袭他的心,随着血液蔓延到身体的每个角落。

    他知道虞珩爱他。

    也不止一次的听过这句话。

    但他从来不知道,每次听这句话的时候都会有不同的喜悦。

    纪新雪以从未有过的豪放姿态,饮尽手中的酒盏,凑到来不及有反应的虞珩嘴边,将酒水渡给对方。

    他们的合卺酒。

    怎么喝,他说了算。

    酒水在交缠的唇舌间彻底消失的瞬间,纪新雪终于放松紧绷的嗓子,找回平时的声音,“我爱你,不仅余生只有你,还想将你烙在灵魂上,生生世世与你相守。”

    话还没说完,纪新雪的脸颊已经彻底被灼热侵袭。

    他明明想给虞珩海誓山盟,为何出口却这么像土味情话?

    更加沙哑的笑声顺着纪新雪的耳廓蔓延,其中的愉悦轻而易举的令他的半边身子陷入难以言喻的酥麻。

    算了,只要凤郎开心,土味情话也没什......唔。

    是已经分不清味道是辛辣,还是甜蜜的另一盏合卺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