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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大太太等人就去了青城观。”聂归深吸口气,“当时我们都以为太子爷后继无人。想不到苍天有眼,有您在,我们也有了主心骨。”
燕凰玉唇角微弯,含笑道:“我会想办法让你们尽快回京城来帮我。”
聂归憨憨的笑起来。
……
入了六月,一天比一天闷热。
裴锦瑶坐在廊下,手里摇着一片菜叶。老母鸡眼明嘴快不时伸长脖子叨一口再叨一口。
小密探端来两碗放了冰块的酸梅汤,“它来十多天了,连个鸡蛋皮都没下过,还好意思吃菜?”
“换了新主子认生。不要难为它。”裴锦瑶的伤已经大好,也能说话了。脸上抹了池太医配的药膏,瞅着没那么黑了。
“也不知它是认生还是欺生。您不能太惯着了,该甩脸子就甩脸子。”小密探递给裴锦瑶一碗酸梅汤,自己端着一碗喝。
“甩脸子也得它能看得懂。”
两人说话间,老母鸡急吼吼的吞下菜叶,在地上磨了磨小尖嘴儿,狠狠啄上小密探的鞋面撒腿就跑。把小密探气的单手掐腰,“你个小没良心的,吃着老子种的菜,还敢对老子下黑手。等着吧,早晚把你炖汤!”
裴锦瑶乐的前仰后合。小密探还不依不饶,“就说这是个麻烦精。您偏要留下它。等小的去打猎逮几只兔子回来,您就知道什么叫乖巧了。”
裴锦瑶正正色容,问他:“外边有什么新鲜事没有?”
“白露书局要写您捉鬼求雨的事。”小密探抻直腰杆儿,“一本写不完。估计能出个三五本。”
裴锦瑶笑弯了眼,“还要多谢你们东厂的莲花落。”
小密探不爱听了,“裴神机使不要见外,是咱们东厂。莲花落不但要在京城唱,还要往外地传扬。您的名声很快就会传遍大江南北。”
“太张扬了不好吧。”裴锦瑶笑意愈发深了,“我怎么担得起?”
“担得起,担得起。您是咱们神机司唯一的神机使。等话本子出了,小的买两套送给六爷。我们六爷最喜欢看话本子了。”
“喜欢话本子,喜欢小扇子。啧啧,你们六爷挺……挺别致的。”裴锦瑶小声咕哝。
“我们六爷长得美。拿把扇子也不违和。要是换了别人肯定不行。”小密探絮絮叨叨的说了一通。话锋一转,有些担忧地道:“宁夏那边还是没有动静。这都月中了,再不下雪可怎么办呐。”
燕凰玉每隔三月就会送一封信回来。宁夏镇城风平浪静。直到今天,保章正也不敢断言近日会天降大雪。
裴锦瑶的笑容僵在脸上,“是啊,都月中了……”
“还有小半个月,看看再说。”小密探安慰道。
裴锦瑶默默喝下半碗酸梅汤,胸中郁气渐渐疏散。
“二老爷的酒楼什么时候开张?小的们给二老爷捧场去。”小密探说道。
鹤鸣楼出事那晚,连东家带掌柜都死在里头。剩下一家子女眷,买卖撑不起来。就有意将鹤鸣楼卖了,拿钱回乡置办田地过些安稳日子。奈何那里死的人太多,是名副其实的凶宅。价码一压再压也无人问津。
裴庭武觉得她们实在可怜,就按市价把鹤鸣楼买下来。
“早着呢。我爹想把整座楼拆了盖新的,我娘不许。俩人在家斗气呢。”裴锦瑶无奈摊手,“他俩谁也不让谁,整天见了面就说酒楼的事,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买。”
小密探嘿嘿笑了,“二老爷也是好心。他要不买也没人敢买不是。”
裴锦瑶叹口气,“我的意思也是拆了。可我娘反对的厉害,我也不敢多嘴。”
自从买下鹤鸣楼,韦氏就在她面前抱怨裴庭武不是正经买卖人。价钱压下去了,就没有往上抬的道理。既然买了就赶快开张,把本钱赚回来。要是重新建的话,又是一笔花销。
裴庭武三不五时就在荣泰院等她下衙。问她要符咒,又让她出面请青城观的道士在鹤鸣楼做法事。
裴锦瑶夹在中间左右逢源,累得眼窝都青了。
“您捉的鬼物要如何处置?”小密探眨巴眨巴眼,满脸关切。
“想知道?”
小密探腼腆的嗯了声。
裴锦瑶坏坏地笑了笑,“你今晚跟我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许是酸梅汤的冰块加多了,小密探觉得通身上下凉飕飕的。
……
明匡在庆隆赌坊有一成干股。他闲来无事就会乘着小轿到赌坊后头的小院坐一坐,喝喝茶吃吃点心。
也不是为了盘账,就是跟账房闲谈几句。
这些日子,明督主来的更勤了。赌坊的伙计见惯了这位令人闻风丧胆的督主大人,自然而然的少了些畏惧。也敢凑到明督主跟前沏茶递水送点心了。
明匡抿了口从外头买来的绿豆水,嫌弃的颦了颦眉。
手艺不行。不如阿发做的好喝。
账房老贾满面堆笑,“您多担待。赌坊的厨娘煮饭还成,冰雪凉水做不来。”
明匡唔了声,“这天儿热的邪性。公子那里的冰够不够用?若是不够派人去买,不要怕花钱。”
“您放心吧。公子一切都好。他让小的问您,六爷去到宁夏可有收获?”老贾摸出旱烟装了一锅,吧嗒吧嗒点上抽了起来。
烟丝里加了沉香,随着吞吐弥漫出一点淡淡的香味。
“他见了聂归。还有几个曾经的幕僚跟聂归在一块。”
老贾眼睛发亮,“都有谁?”
明匡摇摇头,“他没有跟那些幕僚见面。七皇子带的人不少,要是被人察觉反而坏事。”
老贾嗤笑,“胆子比兔子还小。能做成什么大事?亏得你拼了命的把他救出来。”
“谨慎些也不是不好。”明匡放下瓷碗,拿起竖在一旁的蒲扇轻轻摇晃着,和缓的微风裹挟着淡淡的烟香扑面而来,“他比公子当然是比不了的。可有些事还得由他出面。我也不想干涉太多。事成之后,他也就没了用处。”
“到那时你可别舍不得处置他。”老贾眉宇间露出狠厉,“你养了他这么多年,也算对得起他。万万不可妇人之仁。”
明匡紧抿着嘴唇,“有什么舍不得的。说白了,我们都是为公子。他也一样。只不过,他不知内情,还蒙在鼓里。”
老贾喷出一团圆圆的烟圈,又猛吹口气,烟圈扭曲着慢慢消散。
“不明不白也就不会难受。你这是偏疼他。”
明匡笑了笑,说:“他能把差事办好,也不枉费我一番苦心。”
“怎么会办不好。不为宫里的刘大姑娘,他也得为自己不是?”老贾搓了团烟丝填进去,笑得有些意味深长,“公子说,让您抓牢了神机司的那位裴神机使。青城观在她手里……公子怕大太太受委屈。”
“裴三年纪虽小,行事却不糊涂。她不会慢待大太太。从前什么样,她接手之后还是什么样。”
老贾道:“她求得来雨,应该有些道行。若是她能为公子所用,那就再好不过。”
“我省得的。裴三送来几个青城观的道士,我都留下了,月例也给的不少。裴三对我也有些许亲近之意。”明匡抬起头望着澄澈的天空,长长的吐了口浊气,“你告诉公子,不用操心我这边。他把身子养好才是正经。”
老贾颌首,“我也是这样跟公子说的。他那身子最忌劳心。不论何事,都有我们为他奔忙。可公子总是记挂着你,说你担的风险最大。稍有不慎就……他每天都为大太太、大姑娘和你抄经。”
明匡眼睛通红,“我……何德何能啊。公子待我如此挚诚,我万死也难报答。”
“公子说,跟着他的人不许轻易动这念头。要是让他知道你这话,又得整宿睡不好觉。”老贾呵呵地笑起来,“我们都好好活着,辅佐公子。”
明匡用指腹抿去眼角泪珠,点了点头。
……
夏日天黑的晚。
裴锦瑶和小密探一人一骑溜溜达达走着。
小密探时不时戒备的回头望两眼。裴锦瑶掏出一包炒豆,边吃边问:“你瞅什么呢?”
“小的在看有没有人跟踪。”小密探闻到豆香,幽怨的瞟了眼裴锦瑶,“您刚吃了快三十个饺子,再吃炒豆,小心撑坏了。”
裴锦瑶又摸出一包炒豆扬手丢给小密探,“我还小,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多吃点不碍事。你没发现我最近长高了吗?”
小密探麻利的接过炒豆,“那是老文叔把您的靴子底又加高了。”
裴锦瑶板起脸孔,“哼!就你话多。明儿罚你炸肉。”
小密探将豆子丢进嘴里,咯嘣咯嘣的咬着,含混不清的回道:“好啊好啊。再炸一盆小黄鱼。”
裴锦瑶横他一眼,抖抖缰绳,马儿撩起四蹄窜了出去。
小密探在后头喊:“等等我,等等我!”
两人一前一后到在刺槐胡同,裴锦瑶轻车熟路的摸到一户人家门前翻身下了马。
“这不是刺槐胡同吗?您来这儿干嘛?”小密探伸手推了推扣着锁的大门,门上的红漆斑驳不堪,在充满人气的胡同里显得格格不入。
“您想进去?”
“是啊。”裴锦瑶在袖袋里掏来掏去,低声自语,“我记得就放在这里来着……”
小密探自报奋勇,“您等着,小的先去探探路。”一拍胸脯,“待会儿小的背您进去。”不等裴锦瑶应允,身子一跃,灵巧的翻墙而入。
裴锦瑶终于摸出袖袋里的钥匙,把门锁打开,牵着马缓步走了进去。
小密探一脸见了鬼的表情,“您……您怎么……”
“我有钥匙。”裴锦瑶笑眯眯的说:“这宅子我买下了。”
“又小又破,您买它干嘛?”小密探只觉得这里阴风阵阵,透着一股子荒凉。他抱着肩膀凑到裴锦瑶身侧,“这不会是凶宅吧。”
“不凶。就是多年不住人有些破旧。”
“不是有些破旧,是相当破旧。就这样的宅子买它干嘛?有钱也不能乱花不是?您也太大手大脚了。”小密探皱起眉头埋怨。
裴锦瑶把马拴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上。
夜幕下的老槐树,枝桠张牙舞爪,微风拂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
小密探打个寒颤,快步跟上裴锦瑶。
“神、神机使……您不怕的吗?”
“不怕。”裴锦瑶斩钉截铁的说道:“这里没鬼。”
小密探心下稍定,旋即便惊叫出声,“您能看见鬼?”
“你想不想看?”裴锦瑶从荷包里拿出一道符贴在小密探头顶,“行了,待会儿你也能看见了。”
小密探哭丧着脸,“小的还没想好呢。您手也太快了吧。”
“有什么好想。这么好的机会你要懂得把握。人生在世,什么都要尝试。”裴锦瑶睨他一眼,“打起精神。有我在你怕什么?”
小密探头顶符纸,脖子都变得僵硬起来,有气无力的说:“小的已经很精神了。”
说话功夫裴锦瑶在院子里设好结界,一脸凝肃的盘膝坐下。
小密探并着腿儿蹲在裴锦瑶身后,想用手扒住她的肩头又不敢,便退而求其次,翘起兰花指揪住小小一片衣角。
裴锦瑶取出那张镇着霍大郎的符纸,掐诀念咒,喝一声:“出!”
嗖的一声,有道蜷缩着的人影从符纸里飘了出来落在地上。
他慢慢站直,立在裴锦瑶对面。
小密探吓的牙齿打颤,差点咬着舌尖。
裴锦瑶又喝了声:“现!”
夜幕好像被人掀开,明媚的阳光照射下来,周遭的一切变得明亮鲜艳。
槐树上开满了一串串洁白的小花,与翠绿的叶相映成趣。淡淡的幽香窜入鼻端,小密探忍不住陶醉的深吸口气。
霍大郎茫然四顾。那条红裙子不见了,他穿着烟青直裰,头戴儒巾,一副学生模样。不得不说,他的样貌极美。尤其现在这样眼神迷离,表情懵懂,两片丰润的嘴唇微微张着,像是只迷途的小鹿。
“这……这里是……”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这是你家啊。”裴锦瑶轻声说道,扬手一指,有位面容姣好的妇人从屋子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盘刚刚做好的槐花饼,“她是你娘。”
小密探咕咚一声吞了吞口水。
“她、她她也是鬼吗?”声音颤抖又虚弱,像是生了场大病。
裴锦瑶压低声音威胁道:“闭上嘴。坏了我的事,我让你天天见鬼!”
吓的小密探赶紧把拳头塞进嘴里咬住。另一只手紧紧攥着裴锦瑶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