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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昆仑刚刚迎来一场大雪,天地银妆。
遍野的杏花,开满山坳、河谷、村落,如春寒里走出的俏美女子,融裹着孩提的纯净之白,少女的初萌之粉,成年的熟艳之红,似披着一层洁净的白衣,让男人们流连,伸手欲牵。
又是一个霄妘与戎胥牟约定的试药之日。
药是冲肝之药,正是他下一阶段突破肝络之宫,炼肝木之气所需。春时木旺,万植生长,正是育养壮大木气的最好时节。
眼见药坊的徒役们经受不住她试炼的各种新丹,白白中毒,更却对丹药的改进毫无帮助,戎胥牟便提出了亲自试药。
这些时日,姚阏(e)识趣地没有露面,大约是知道自己乃药坊最不受欢迎之人。倒是熊狂一有空便徘徊在坊中,以为戎胥牟自恃体魄强悍,在帮霄妘师妹试药,不甘其后,也不问情由便自告奋勇。结果没出几日,就开始后悔,如今当真有苦说不出。
一身白素的霄妘带了两名徒役,在热烘烘的炼丹小室里守着丹炉。
这一年炼气始终没甚么进境的吕望,带着徒役们在院中清理着新采的药草。
熊狂与戎胥牟则一左一右,象两尊门神一般坐在小室外。熊狂更是大眼瞪着戎胥牟,若是眼神能杀死人,对方估计已然死上一百遍了。
戎胥牟也懒得搭理他,这家伙最近的傲气收敛了许多,大约是最初的几日,两人几次动手,总被自己教训,吃了不少亏。让他终于意识到,炼气不如自己,巫武不如自己,武技也不如自己,甚至对于丹药的理解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他那点因出身而天生的狂傲,便只剩下了一点张狂。
他盘膝而坐,沉心凝思着《空明剑》的第一式‘动中静灵’。
《空明剑》讲求心意御剑,起始便需要炼气化神之境,能以意动气,门槛极高。若能炼到第三式‘虚中无心’,便可将心蛊杀死而不伤脏腑。而炼到第四式‘无中空明’,甚至能以剑气替代心蛊,从而补足自身的心疾之缺。
自晋升山中人血面众算来,已有一年之久,他的心蛊也仅剩不到一年之期。
黎师最初并不知道,从多年前,扁鹊师兄已在为自家徒儿研试心蛊等救治心疾之法。出关后,又听说百年河伯之心的事,担心万一找寻不到,《空明剑》便是最后的救命倚仗。
她自己也只炼成第二剑‘静中虚神’,因此大部分时日都用来领悟第三剑,以求能及时替徒儿斩去心蛊。至于心蛊死后的心疾,好在扁鹊师兄已有了延续之法。因为第四剑定然是指望不上的,何况若将剑气长留于体内,还是自己修炼的为最佳,才不会被身体排异反伤。
丽日和风,沐浴其中,身外纵有寒疏,心中尽是暖贴。心头纵有高墙万丈,不知不觉间,也要打开一道缺口。
戎胥牟的嘴角微微一翘,又马上平复下来,一心回到剑法之上。
该如何在极动中找出极静?
师父说,第一剑的精髓在于‘静’,动是由一瞬一瞬之静,衔接而成,招式如静,变化亦如静。
甚么是破敌人的动中静,甚么又是凝自家的动中静,他始终不得要领。他的心始终无法如师父那般,能在危急中,心如止水,波澜不起。
骤听一声巨响,猛睁眼,一道细小的黄影应声射出了炼丹小室,好巧不巧,直奔他的面门而来。
惊变之下,全神凝聚,如至识般的巫血激发,黄影在眼中变缓,乃是一枚三角状的厚铜片,极旋而来。以他的巫武,此刻可以避,也可以挡,但他心有所感,这不就是动中极静吗?他居然身在宝山而不自知。
他的武道经验告诉他,最弱一点在于铜碎之尖,但要想刺中,对于旁人确实极难。他以指御气,却准之又准地点在其上。金锐之气顺着手指而出,将其平切,上下截成两片,失去前力,同时坠落在地。
“原来极动中的极静,需要慧眼如剑,心亦如剑,唯有自身极静,才能出手如电……师父这是提前步入了至识之门,而我则是靠巫血取巧领悟了半剑。这半剑我曾经在无意中也施展过,刀击一点,断人兵刃。今后若有办法弄个极动之阵出来磨炼心眼,这半剑纵是不用巫血也当能使得出。至于后半剑,我也有个感觉……嘶~还差了一层薄障。”
他这番思量只在一刹,对面的熊狂已跳起身,迎上炼丹小室中走出的灰黑女子。
“你是?”这位高壮的门神揉了揉眼睛,没看错,走出来的就是霄妘,黑头黑脸黑着衣裙,不见秀发,唯见蓬乱,不见素白,只见灰红,数道伤口淌血,一身狼狈,“不是……霄师妹,你这是?”
外面多名徒役,慌慌张张冲进小室,边跑边喊:“又炸炉啦~快救人啊!”却颇为熟练地救治起里面受伤的两位同伴。
丹炉铜铸,原本十分厚实,此时已经碎成无数,除了‘偷袭’自己的这一枚,还有数枚铜碎插在两名徒役的身上。两人被一瞬袭来的狂暴热劲冲翻在地,浑身是血。
幸好丹炉不大,碎片不多,两人炼气功夫不弱,又有霄妘替他们挡了挡,但依然伤得不轻。
“还好……”她噗地吐了口黑烟,咳~咳~咳了两声,“还剩了两枚,没有全毁掉!”
说着掌心一翻,露出两颗黑黝黝的丹丸,奇形怪样,实在没甚么卖相,令她皱了皱直挺的鼻子,神情不悦。
“炸炉而已,很平常嘛,师妹的伤不要紧吧?”熊狂故作笑容,试图安慰她,“听说过去还炸死过人,今日算是大幸了!”
聚过来的吕望忍不住低头挤眉弄眼,心说,这位熊师兄,你不会安慰人就别乱开口。但转念一想,幸亏自己是入门的三代弟子,而非徒役,哪怕自己在同门眼中再无能,自己的性命还是比他们矜贵,心中不免升起一种世俗的欢喜。
丹炉炸裂?
虽有耳闻,但亲眼见到这等情形,还是让戎胥牟动容,心有所触。
“当年姒姨,大哥的亲娘,不就是这般被炸死的么?车中的微光,如箭的铜碎……周老伯护了我,却落得一身重伤……当年杀死殷商先大妃有莘娀(song)姒的天雷,会不会与这丹炉炸裂是相似的秘法?可惜霄妘说她也不明其理,不然定能弄清真相原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