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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阴雨连绵, 天黑沉沉的。
何彩芹和张浩强等被害人家属, 到警局验尸所领走幼童的尸体。
哭声此起彼伏,戚戚森森,让人揪心。
叶臻枯坐在办公室里,裹紧不太厚的单衣。透过蒙着水雾的窗户,她隐约能看见家属将遗体带上车,陆续离开了。
李逸止协助几名法医完成尸体认领工作后, 走进办公室,全身放松坐在沙发上。
“听说宜城天气很好, ”他用消毒棉签擦了手,说:“总算可以回去了。”
叶臻为他抽了一张纸, 问:“何彩芹情绪怎样?”
她心底难免有些悲悯, 还是没忍住, 问了一句。
李逸止或许见多了这样的场面,平静地说:“很悲痛。”他顿了顿, 忽而想到什么,欲言又止。
叶臻情绪有些低沉,打不起精神,也没注意。
回到酒店, 叶臻倒头睡过去, 辗转许久,临近清晨, 做了奇奇怪怪的梦。
她梦见自己在一条幽长黑暗的隧道里走, 越走越黑, 没有尽头。
隧道里阴森潮湿,听不到任何声音,她的身体无比沉重,却无法停下脚步。
越走越累,终于听到窸窣的声音,还有低声的惨叫。
隧道尽头,出现一扇铁门,门上血迹斑斑,声音就是从门内传出来的。
门被锁着,她试着推了推,触了满手血腥。用力尝试几次,只好作罢。
黑暗里,她在门上摸索,终于摸到一扇小小的窗口,缝隙里似乎有微弱的光遗漏而出。她用力一推,竟然推开了。
刺眼的光让她眯起眼睛,只看到门内有一个人,全身被铁链捆绑,瘫软无力地躺在血泊中,周身的伤口渗出汩汩鲜血。
她惊骇不已,强睁着酸涩的双眼,死死地瞪着。心底有某种执念,一定要救他!
又看了片刻,正想撞门进去,那躺在地上的人缓缓地抬起头,看向她。
一定要看清楚!叶臻握紧拳头。
刺耳聒噪的铃声突然响彻耳畔,她一阵,非常茫然。
铃声继续大作,再睁开,发现自己醒了,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着。看清来电显示,她立即起身接听。
“教授……”她掐了掐手臂,让自己清醒些。
林北钦冷沉的声音从手机中传来,“出案子了。”
叶臻心头一凜。
“昨天下午,李宏带张浩强回警局谈话,张浩强回到家之后,发现何彩芹死了。”
叶臻脑子里“嗡”的一声,似乎没听清,“你说什么?”
“现在收拾一下,去现场。”林北钦说,顿了顿,又加了句:“整理好自己的情绪。”
叶臻茫然一片,脑海里一片空白,她甚至还没从噩梦的余悸中清醒,却犹如瞬间跌入另一个噩梦。
她快速整理好,和林北钦赶赴案发现场。
何彩芹家门口挤满了人,邻居、亲友、警察,以及看热闹的……
依旧是那扇陈旧的门,门口停着卤味摊子,房屋内哭声阵阵。叶臻和林北钦一同进入,隔着客厅的木板,她看到了何彩芹的半个身体,已经僵硬了。
现场勘查的警察在拍照,已经有了初步的调查结果和推断。
李逸止到的比较早,他拿出装着褐色玻璃瓶的物证袋,说:“我到的时候,发现她手里握着这个瓶子。”
林北钦拿过来看了看,说:“农药?”
“是啊,”李逸止揉了揉疲惫的眼睛,说:“我要回去验尸,还要检测她是否真的服了毒。”
林北钦蹙了蹙眉,“她死前和谁在一起?”
“张家的亲友,来帮忙办后事的。”李逸止指了指警戒线外的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
据了解,何彩芹是打算把张欣阳尸体带回老家安葬的,但张家的亲友不同意。原因是小孩夭折不吉利,而且还被破了身,不干净,况且张老四还在狱里……种种施压之下,张家人让何彩芹去把张欣阳火化了,得个干净。
老妇人说:“何彩芹疯了,疯疯癫癫的,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说我们张家人看不起她,我们怎么看不起她了哦,我都特意来给她丫头办后事了。一个丫头而已,还想让我们怎样?”
她瘪瘪嘴,“后来张浩强被警察带走了,她彻底疯了,大哭大闹的,说什么没希望了,没路可走了。哦,她还骂,骂那个叫叶臻的警察,把她逼到绝路,不给她活路!”
叶臻脸色一白,心头一阵钝痛。
林北钦皱眉,看她一眼,又问:“农药哪儿来的?”
老妇人说:“不知道,张浩强被警察带走后,她就一个人出去了,也不知道去了哪儿。回来后就抱着尸体哭,哭了一阵,就没声了。我没当回事,就在客厅里睡觉。等晚上的时候,张浩强回来了。他说什么肚子饿,让他女人给做饭吃,骂了一阵,进去看见他女人死了……哎,喝□□死了。”
叶臻心神不宁地勘查了现场,把物证都带回警车。
刚准备开车门,张浩强突然走了过来。
“是你害死了她!”他咬牙切齿,“叶臻,你害死了她,你把她逼死了!”
叶臻浑身一僵,厉声说:“不是我!”
张浩强浑身颤栗,“什么?”
“不是我!”叶臻的声音散在风里,风吹散她的短发。她冷厉地说:“害死她的人不是我。”
“还说不是你?”张浩强一脸悲愤,“你不但害得她去死,你还害得我家破人亡,你算什么警察?枉我们把你当亲侄女一样好吃好喝待着,可你呢?无情无义!”
“我……”
“没人害你家,不过自作孽而已!”
叶臻想要辩驳,却一时语塞,不想林北钦突然走了出来。
他走到她身边,居高临下地盯着张浩强,气势逼人,“你说错了几件事,第一,何彩芹很可能是自杀,她的死因,绝大部分是丧女之痛与长期备受压抑。而女儿是被你害死的,她心里的压抑,也是你长期施加给她的,所以害死她的人是你!”
张浩强瞠目结舌,想要辩驳,却不敢出声。
“第二,何彩芹和叶臻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叶臻也算不她的侄女,她之所以查案、帮她,不过是出于一个警察的本分和职责,从不曾感情用事,所以,哪来的无情无义?”林北钦挑眉,“她需要对你们有情有义吗?凭什么?就凭你?”他轻蔑淡笑,“一个没担当的赖皮窝囊?”
张浩强一脸郁结,备受屈辱,怒不敢言。
林北钦不屑看他一眼,将叶臻推上车,顺手关上了门。
……
傍晚时,李宏汇报了侦查结果。
“基本能确定何彩芹是自己服毒死的。”他说,“我带人走访了她家附近几家卖农药的店,其中一家的店主记得她去买过农药,还提供了监控。看过监控之后,确认是何彩芹无疑。估计半小时后,她就服毒了,与李法医推断的死亡时间基本吻合。另外,在农药瓶上,只发现了店主和何彩芹的指纹,瓶口上有何彩芹的唾液。”
林北钦轻轻点头,看了看坐在窗前一言不发的叶臻。
李宏继续说:“张家几个人的口供基本对得上。何彩芹买了农药回家之后,就抱着女儿的尸体哭,没有出过卧室。排除他杀。”
夜幕时分,叶臻和林北钦回到酒店。
大厅内灯火通明,一行人正等着电梯,叶臻和林北钦刚走过去,电梯正好开了。
小小的空间有些拥挤,电梯里的人各自沉默着,时停时行。一堆人上上下下,叶臻被迫退到角落里。
这一退,险些退到林北钦怀里。她微微一僵,想要走开些,却被一对情侣挡住。
淡金色的墙面泛着流光,一面透明的玻璃墙上,映着城市斑斓的霓彩。叶臻看见自己和林北钦紧紧依偎着,站在一片旖旎的城市灯火中。
他身躯挺拔,如一棵迎风的树。
电梯缓缓上升,除了叶臻、林北钦之外,还有一对年轻的情侣。空间宽松了,人也放松起来。两个青年男女手挽着手,女孩儿将身体靠在男孩儿身上,轻声抱怨:“真累啊,脚都走痛了,腿也酸。”
男人旁若无人地抱着她,柔声安慰:“没关系,待会儿我带你去泡温泉。”
女孩儿面色一喜,唇凑上去飞快吻了他的脸。
叶臻垂着眼,一动不动,免得尴尬,忽而觉得脖子上有温热的气息轻轻抚过。她一怔,就听见身后的林北钦说:“去泡温泉?”
明明是询问句,却半点斟询的意思都没有。
叶臻有些迟钝,还没回答他,他又说:“我在温泉包厢等你。”
空气似乎有些安静,叶臻看见身前的情侣同时回头过来,笑意吟吟地看着她和林北钦。
女孩儿甚至还凑到男孩儿耳边窃窃私语。
她脸上蓦地一热。
电梯又停了,情侣离开。
林北钦忽而看到叶臻的脸,惊疑地静了一瞬,问:“你脸红什么?”想了想,似乎明白了,说:“你以为那女孩儿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叶臻心头一跳,难道是议论她和林北钦要去泡温泉的事?
林北钦平淡地说:“她说天啊,那男人好帅。”
叶臻一愣,顿时无语凝噎。
电梯停下后,她冲出去,闷头回房间。还未开门,就听见他说:“别忘了,温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