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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才进门，张逸茹蹦蹦跳跳地从她房间里出来，眼睛放光地迎向张伟，几乎撞进他怀里，“爸，你回来了啊！”
庄静也迎上来，伸手接他拎着的电脑包，抱歉地对他说，“我本来想做饭的，回到家看冰箱里什么也没有，想出去买菜，储物间那个拖车不知去了哪儿，所以，只好还是点了外卖。”
张伟简直消受不了这样隆重的待遇，摸摸张逸茹的头，对庄静说，“没事的。”
“冰箱里昨天还半满的呢，怎么会一下子就空了呢！”庄静还是不安地问。
“我知道……”张逸茹脱口而出，看见爸爸严厉地瞪自己，顿时哑了，“什么来着？”
“什么……什么来着？”庄静在旁边问。
“没什么，没什么！”张逸茹没好气地说。
“你们是上午就去游泳，还是下午去游泳来着？”在沙发坐下，张伟问女儿。
“下午，我们睡到十点才起床，那时候我妈已经知道冰箱是空的了，不是晚上回来才知道的。”张逸茹后半句压低了声音，不让走开去放电脑包的庄静听见。
“玩得开心吗？”张伟笑着问，拿出手机来，拨划着让社区电商赶紧配送几样冷冻和生鲜，三十分钟就能送到。
“有什么开心的，不就是游泳吗？”张逸茹低声说。
她没回去待在自己屋里，明显愿意跟我待在一块儿，这是个显著的变化，张伟心想，心里当然欣幸，可也匹配的同样份量的不安。
凌晨四点时她看见了自己由阳台回来，由冰箱里带走许多吃的，不，她没看见自己由阳台回来，而是在凌晨一点时看自己由阳台飞走，确认自己会飞，在客厅睡了半晚上等自己回来，自己离开时走楼梯，还怀着侥幸之心，其实她已经看见最要命的部分。
“那怎么样你才会开心？”他笑着问。
“你要教我……飞。”张逸茹说了半句，最后一个字是哑声说的。
庄静回来，在她身边坐下，对张伟说，“她给你要了菠萝咕咾肉饭，说你喜欢，说我总是给你点炸鸡太敷衍。”
张伟感激地在张逸茹脸上捏一下，“多谢！”
张逸茹得意地笑，夹在爸妈之间，这样的时光许久不有。
一切好起来了，会一直这样好下去吗？
过一会儿，外卖送到，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了精致的一顿饭，融融泄泄。
吃饭时，社区电商的配送也到了，填满半拉冰箱。
饭后庄静收拾房间，不出所料的，张逸茹拉爸爸去她房间去，说有事情，庄静看见，有些狐疑，倒也没什么。
关上门，张逸茹让张伟在椅子上坐下，她拉张椅子反过来骑着，面对着爸爸。
“爸，你现在可以给我讲，昨晚上是怎么回事了。”她仰起头，望着张伟，满是期待。
“昨晚上，你做什么梦了吗？”张伟笑着问，他没打算这么糊弄，但打算开个玩笑先。
张逸茹鼻子里哼了一声，摸出手机，划拉两下，亮给张伟看，“爸，你忘记了，现在是个什么时代！”
手机上，一个人站在阳台上，背对客厅，面朝外，站了一下，手抬起，身子悬空，嗖的一下飞走。夜里光线不好，但阳台上有些外部光源，大致看得清发生了什么。
张伟稍微狼狈，觉得自己接下来说什么不说什么，倒像是受了张逸茹的胁迫似的，这要不得。
而且，如果说的话，说多少为宜，在哪儿断开？
“我开玩笑的，”他笑着说，收起笑，“茹茹，我给你说啊，这是个秘密，绝不能对别人说，任何人，你的同学，好朋友，甚至你妈妈，她还不知道。”
“没问题。”张逸茹轻快地说，立即意识到自己说得太轻太快了，“我保证，绝不对别人说，包括妈妈。”
“你先把视频删了。”张伟说。
张逸茹照做，当着张伟的面，前一个视频是她学校寝室里的日常了。
“我对你说我的秘密，也尝试教会你点儿什么，你也要给我说，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欺负你同学。”张伟接着说。
“成交。”张逸茹想也不想地说。
张伟觉得大概哪怕自己让张逸茹先说学校里发生什么，自己再说自己的，她也愿意，但他不想占这个便宜。
“这事说来话长，我尽量简短地说。简单地说，有个神仙由洪荒逃难到了凡间，就是我们这儿，暂时附在我身上，要待一段时间，他教会了我一些仙法。”他说。
张逸茹专注地听，噢了一声，“所以你会飞，昨晚上你飞去了哪儿，做什么？”
“一个地方，大概在长安以北一千公里，那儿神仙建造了个宫阙，有个小……守护，直嚷着肚子饿，我给他送点儿吃的去。”这有点没头没脑，有点怪，张伟也只能这么说。
“你天天都要送吗？”张逸茹问。
张伟啊一声，忽然想起件事来，赶忙拿出手机，在社区电商那儿又订两百袋牛肉干，两百克包装的，大约合计四十公斤；觉得不妥，取消订单，重新订五十袋，备注送到楼下，打电话下楼来自取。
“爸，你今天晚上还送吗？”张逸茹缠着问。
张伟叹了口气，点头，“我不是专门为了给他送吃的才去的，是为了在那儿……修炼。”
“修炼？”张逸茹瞪大了眼。
“我必须完成一个使命，挑战九个对手，把他们全都战胜后，这个任务才算完成。”张伟说，觉得活像说梦话，这是和现实生活完全不搭的情节，换自己是听众，早断定这是扯淡了。
“对了，我刚刚忘记问，是什么神仙，我们都知道的吗，还是个……nobody？”张逸茹表情丰富，张牙舞爪地问。
张伟踌躇了一下，照实说，“孙悟空。”
张逸茹趴在椅子背上，憋了一下，猛地哈哈大笑出声，笑弯了腰，浑身发抖，笑出眼泪来，好不容易收住，“孙悟空，齐天大圣？七龙珠？爸，你是在逗我玩儿吗？”
张伟也看着张逸茹，觉得女儿从没这么漂亮过，她长大了，是个小美人了。别的角度他没法捕捉到她的变化，唯有在她最开心最放松的时刻。
“我不要求你都相信，只不过你要我说我的秘密，这就是；我没撒谎，这就是正在发生的。”
张逸茹眉毛眼睛笑弯着，继续问，“孙悟空，爸，你说孙悟空附在你身上，那可不可以说，你现在就是孙悟空？”
“他受了伤，还没觉醒，否则可以那么说。”张伟打了个寒战。
张逸茹做了好几个鬼脸，这时候说什么都没法表现心头那种既荒诞，又兴奋，欢喜得要爆炸的感觉。
“好吧，爸爸，这个以后再说，”她收起了鬼脸，正色地说，“我们说比较急迫的，昨天你说过，你可以教我飞行，腾云驾雾，对吧！”
张伟不确信自己做得到，飞起来，那是一句口诀驭使灵气就可以做到的吗？也许是因为自己身体里住着一位真正的神仙，张逸茹没有，她能飞起来吗？重要的是，明华说过，修行是个不可逆的进程，一旦开始，就没法再回到没有尝试过修行的状态，回不去了。
这会是明智的吗，对自己最在乎的女儿来说。
修行看上去没什么危害，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不，在第一天他就杀死了一个人，想到这个他就浑身恶寒，怎么有把握说没危害。如果说有危害，有什么理由让张逸茹脱离平淡而安稳的生活，进入这个领域？
“爸，求你了！”张逸茹见张伟犹豫，拉着他的手祈求，这样亲昵起码有五六年没见了。
“你为什么想学飞……起来。”张伟问，这话有点儿别扭，心虚似的；人类已经有了飞机，有正经的驾驶飞机的人，但飞行，其实是钢铁的机器在飞。
“那样很酷。”张逸茹老实地承认。
“可是，你注意到，我是在夜晚才飞上天的，尽量小心不被别人看见，实际上，你就算学会了飞，我也会要求你，绝不可以在同学或外人面前显摆，被人看见的话，会有非常非常严重的后果。”张伟小心地警告。
张逸茹低下头，沉思，不能显摆，酷有什么用？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来，幽幽地说，“我还是想学，你可以教我吗？”
“为什么？”张伟问，好像是在逼她说，修行是为了匡扶正义，帮助有需要的人。
“我想和你一起飞去那座宫阙，看看是什么样，我想大概比未央宫要好看得多了。”张逸茹想到了合适的理由，忍不住羞怯地笑。
张伟替女儿想到更好的理由，“是为了更自由。”
这就跟好多人热衷于买辆车一样，不用挤公交，可以到远离城市的地方去，逃避挤迫的人生。
“所以，你已经答应了？”张逸茹紧张地问。
张伟点头，没法不答应，他想孙悟空和明华离开这个世界之后，他们终归会离开的，自己会孤独，还是会把会的教给张逸茹，这时候教和到了那时再教有什么区别呢？
“太好了！”张逸茹欢呼大叫，由椅子那边跳下来，在自己屋里奔跑一圈，扑到爸爸怀里，亲吻他的脸，“谢谢你，谢谢，谢谢爸爸！”
门推开，庄静站在门口，“你们在干什么，大呼小叫。
场面有点尴尬，从好几个方面来说，张逸茹已经开始长大，要和爸爸避嫌；以及，这像是父女俩结成了同盟，但妈妈不在其中。
父女俩都怔住，还是张伟先反应过来，“我刚给茹茹说，我们公司和谭轩的经纪公司已经取得了不错的进展，很有希望拿下谭轩的合作，由我负责。”
张逸茹惊讶地望着爸爸，有点儿被双重震惊到。
两个人恰好站在谭轩的海报下，这给张伟的话以相当的背景诠释，庄静叹了口气，轻轻摇头，“你这个当爸爸的，怎么能助长她追星，追星可以入考绩吗？”
张伟在张逸茹头上拍了一下，脸沉下，“别太高兴了，你的问题还没说清楚呢！”
“我知道了，我会说清楚的！”张逸茹捂着头，委屈又无辜地说。
“你好好想想，怎么给我们说清楚。”张伟指着她说，重音放在我们上。
他走出门，手放在庄静臂上，想要安抚她，见她眉头深锁，一付魂不守舍的样子，看上去，并非为眼前自己和女儿的亲密感到烦心，而是为别的事。
这也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