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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忆辰与成国公朱勇的对话,被刻意藏在小院门外的朱佶给听到了。
当沉忆辰说出他主动拒绝了太上皇朱祁镇回京的要求,哪怕已经选择通敌叛国的朱佶,都感到有些震惊万分。
毕竟相比较自己这种“无名小卒”,沉忆辰可是深受朱祁镇皇恩,而且还有着一副忠君爱国的大义形象。结果没想到他为了能赢得郕王朱祁玉的信任,背主求荣到了这种地步,堪称是不给太上皇活路。
不过很快朱佶脸上就浮现出一抹阴鸷的笑容,看来自己跟沉忆辰果然是流着同样血脉的手足兄弟,特别对方那行事狠辣的虚伪大义模样,相比较自己是有过之而不及!
“佶儿。”
一声呼唤打断了朱佶的阴暗揣测,成国公朱勇终究还是无法放弃自己这个儿子,把他给叫了过去。
“父亲大人。”
朱佶恢复成大变后那副阴沉的模样,态度恭敬的朝着成国公朱勇行礼,只不过那种冰冷气息已经溢于言表。
“如今家国遭逢大变,为父也被问罪夺爵,偌大的成国公府不能光靠着你兄长一人撑着。”
“佶儿,你该长大了。”
相比较以往的大明公爵,现在的成国公朱勇语气要温和了许多,彻底沦为了一名父亲的孜孜教导。
“孩儿谨遵父亲吩咐。”
虽然朱佶对于成国公府恨之入骨,但他明白自己绝对不能在朱勇面前表现出来分毫,否则这辈子就复仇无望。
“古往今来,大乱之后必有大治,大明与鞑虏的一战,何尝不是你们这些后辈出头的机会。你明日便到军中报道,仪儿会安排好你的入伍事宜。”
土木堡一战,勋戚将领大量阵亡,让军中出现了许多职位空缺,成国公朱勇不可能看不到其中的机遇。
以前自己还是大明国公,安心培养着嫡长子朱仪袭爵即可,现如今被贬为庶人,短时间内还能靠着之前的威望,无人敢欺辱成国公府。
但当新贵上位之后,谁还会在乎一个没有公爵坐镇的公府?
单单靠着朱仪一人独木难支,不管朱佶是不是不成气,他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是成国公府的一份子,该到了他承担起责任的时候。
“是父亲,我会好好跟着兄长学习。”
朱佶嘴角流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他万万没想到朱勇会在这个时候,把自己推入军中。
这样的话套取明军情报,就要比以前容易多了,再也不需要想尽各种办法打探消息。
望着朱佶这副顺从的模样,朱勇脸上不由流露出欣慰笑容。看来就如同沉忆辰一样,朱佶也从不学无术的模样,逐渐懂事成长了起来。
虽然晚了几年,但谁知道会不会是大器晚成?
相比较朱勇的欣慰,站在一旁朱仪脸上神情却有些凝重。他很清楚在国公夫人林氏赐死之后,朱佶身上的那些变化,特别身边多了一批神秘人,完全摸不到底细的那种。
只是任凭朱仪再怎么警惕,两人从小一起走大,那份手足亲情无法割舍。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朱佶为了复仇会选择通敌叛国,更不想这个血缘上的弟弟,有着弑父杀兄的打算!
成国公府发生的一切,沉忆辰自然是不知道,他已经来到了紫禁城的御书房,景泰帝朱祁玉等候多时了。
“臣见过陛下。”
沉忆辰走进御书房后,朝着朱祁镇躬身行礼。
“沉卿,不必多礼,快快告诉朕,太上皇情况如何?”
就如同杨善猜测的那样,朱祁玉虽然提升他为右都御史,却始终没有视为心腹,自然对于他的入宫禀报将信将疑。
现在沉忆辰回来了,朱祁玉想要得知蒙古大营中,朱祁镇的真实想法。
“上皇恐漠北寒苦,依旧想要早日回京。”
“那也先想法可有松动?”
太师也先一直把朱祁镇当做长期饭票,可以无限用来敲诈大明的赎金。
现在新皇登基,朱祁镇的利用价值大为减弱,可能会让也先打定的主意出现变化。
“臣面见也先之时,他并无释放上皇的意思。”
听到沉忆辰说出也先并不想释放朱祁镇,朱祁玉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过紧接着沉忆辰的话语,就让他悬着的心再度提了起来。
“但京师攻城失利,臣预估也先会心生退意,拿上皇再次当做谈判的筹码,并且会表现出极大的释放诚意。”
朱祁镇的要挟价值,随着景泰帝登基时日愈久,是不断降低的,再扣留下去最终会变得毫无价值!
相反利用太上皇残存的朝堂影响力,狠狠的捞上最后一笔,然后释放回京引发皇权争斗内乱,这才能把利益发挥到最大化。
沉忆辰相信以太师也先的谋略智慧,不会想不到这点。
“鞑虏还想要谈什么?”
“边境贸易!”
沉忆辰毫不犹豫的说出答桉,朝贡跟贸易这两项,决定着蒙古牧民的生计大事,是历代蒙古掌权者都无法回避的重任。
听到沉忆辰的回答后,朱祁玉默默点了点头,他同样明白蒙古人想要什么。
“太上皇还与你说了些什么吗?”
“除了痛斥微臣之外,并无其他话语。”
沉忆辰可以把自己拒绝带朱祁镇回来的事情告诉成国公朱勇,却绝对不能告诉景泰帝朱祁玉,更不能把这种行为当做一种邀功!
身份决定阵营,这就好比当初太监成敬找到沉忆辰,如果是要求他去“弑君”的话,那么沉忆辰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答应,更没命消受这份功劳。
身为臣子,你今天可以拒绝朱祁镇回京。来日若是朕落难了,你会不会做出同样的事情?
至于沉忆辰是否出于公心大义,这个世界上除了于谦会相信外,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人!
“沉爱卿,辛苦了。”
朱祁玉有些感激的拍了拍沉忆辰的臂膀,他会被太上皇痛斥,某种意义上是受到自己的谕令。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冲进了御书房,紧紧的抓住沉忆辰的手臂问道:“少司马,太上皇在敌营中如何,他可有吃饱穿暖,可还安康?”
冲进御书房的不是别人,正是朱祁镇的钱皇后。
望着钱皇后这一脸紧张与期盼的模样,沉忆辰一时无言。他能对明英宗朱祁镇狠心,却始终无法对这么一个深宫之中,期盼丈夫的女子残忍。
“皇嫂,稍安勿躁,让沉爱卿慢慢说。”
朱祁玉一边劝说着,一边顺势想要把钱皇后的手给拉开。毕竟后宫妃嫔跟前朝大臣拉拉扯扯,于礼法不容。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钱皇后始终不愿意撒开自己的手,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沉忆辰。
她心里面很明白,曾经的皇弟,如今的皇帝,实则已与自己的丈夫站在了对立面。
可沉忆辰不同,他是丈夫钦点的三元及第,深受皇恩浩荡,一定会想办法迎接上皇回京。
面对钱皇后的双眼,沉忆辰有那么一霎那,不敢直视对方那期盼的眼神。只见他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然后才面无表情的回道:“皇后放心,上皇他在蒙军营地中龙体安康,只待解除京师之围后,便可与鞑虏再度开启谈判。”
“真的吗?”
仿佛是绝望中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钱皇后再度激动起来。
她这段时日可谓是以泪洗面,短短月余时间仿佛苍老了不止时日,就连平日里看东西都变得模湖。
钱皇后不知道自己这种状态下去,还是否能看清楚归来丈夫的脸庞。这也就是为什么,她明明知道希望很渺茫,依旧按捺不住来到了御书房亲自询问沉忆辰太上皇情况。
“真的。”
沉忆辰点了点头,他不想刺破钱皇后的幻想,哪怕日后会带来更为残酷的现实。
“皇嫂,营救太上皇一事,沉卿会尽力而为,朕同样会竭尽所能,很快便能回京。”
朱祁玉再度安慰了一句,他深知自己这个皇嫂心地纯良,同样不愿意她过度陷入悲伤之中。
“好,那本宫就拜托于陛下跟少司马了。”
这一刻,钱皇后终于松开了自己的手,然后欠身行礼缓缓退出御书房。
看着钱皇后如今到了需要人搀扶,才能看清楚门槛台阶的模样,沉忆辰再也无法克制住内心的愧疚,把头给扭向一边。
“沉卿,朕其实同样于心不忍,太上皇毕竟是我从小一同长大的兄长。”
朱祁玉注意到了沉忆辰动作上的变化,他此刻眼眶也变得通红。
历史上朱祁玉从来都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君王,他有着无数种方法让皇兄朱祁镇死的消无声息,让太子朱见深永远无法继位。
但哪怕到了重病卧榻不起,朱祁玉都没有忍心下下手。甚至在得知是皇兄朱祁镇复辟后,脸上还流露出一种解脱跟欣慰的笑容。
至少这个天下,依旧是属于朱家的。
“只是在朕登上九五之位后,一切都回不去了。”
朱祁玉的语气中充满了感慨跟唏嘘,沉忆辰相信这是他出于真心的话语。
皇帝那张宝座,坐上去之后,品尝到了权力的滋味,确实很容易改变人心。
可能是意识到有些过于流露心迹,朱祁玉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转而问道:“沉卿,现在靖远伯的南征军陆续回师,昨夜更是突袭了鞑虏大营,你可有下一步行军的打算?”
“回陛下,臣回京见到大司马之时,向他建议过主动向鞑虏发动进攻,应该很快便会有作战计划呈递。”
“那就好。”
朱祁玉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如无其他要事,沉卿你先退下吧。”
朱祁玉问出这句话,仅仅是不想再皇兄的话题上继续,军机大事他全权交给了于谦,不会去过多干涉决策。
“是,陛下。”
沉忆辰明白此刻朱祁玉心境肯定无比复杂,可能就类似于自己面对成国公朱勇那样。
无法亲近,又无法疏远。
就在沉忆辰面圣的时候,另外一边于谦已经与武清伯石亨跟靖远伯王骥,商讨起来对瓦刺的作战计划。
“诸位同仁,鞑虏大军现在已经退去,据派出去的探子回报,他们正在全面收缩兵力,把劫掠来到物资往北方转移。”
“看来就如同沉侍郎先前断言的那样,鞑虏已经无心再战,我军要抓住战机进行反攻。”
听到于谦这话,石亨第一时间就表示赞同道:“也先小儿明显被打破了,这次老子定然不能让他们安然跑回塞外,阳和之战的耻辱本伯可没有忘记!”
石亨本身就骁勇好战,他现在更是品尝到战争带来的红利,直接跃升到了大明勋戚阶层。
只要能大破鞑虏,那战后论功行赏大概率还能再上一层楼。想当初魏国公、英国公、成国公等人是多么的风光,现在终于轮到石家了!
相比较石亨的好战,王骥现在就要冷静的多。毕竟他刚刚经历过麓川血战,更加能体会到战争带来的痛苦跟弊端,如果没有必胜的把握,最后不要贸然选择出击。
另外还有一点,那就是王骥现在打心底里面不信任沉忆辰,对于他提出的主动出击建议,就自然而然的带着一丝怀疑。
“大司马,鞑虏实力犹在,我们并没有占据优势,此时选择主动寻找战机,恐非明智之举。”
还没等到于谦回话,石亨便开口道:“靖远伯,打仗讲究的就是个出其不意,鞑虏肯定想不到这个时候我们敢于主动主机,必然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但是鞑虏以骑兵为主,就算我们主动出动,又如何扩大战果?”
数次麓川之战,带给王骥最大的感悟,就是很多时候明明占据着优势,却无法扩大战果。
甚至是被对手给抓住冒进的漏洞,反而令自己损兵折将。
不过就在石亨跟王骥两人各执一词的时候,于谦终于站出来发话道:“我们有能力扩大战果,把鞑虏给彻底包围住!”
“大司马,如何做?”
石亨眼神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已经预感到这将是一场惊天大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