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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3 传承初心 (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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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泰元年三月二十六日,沉忆辰跟杨鸿泽坐在礼部衙门的大堂内,等待着新录取的三百名贡士前来拜谒。

    只有经历过“拜师礼”,沉忆辰才算正式成为“三师”之一的座师,新科贡士或者说准进士,将成为他的门生弟子。

    本来拜师礼在放榜之后就应该立马举行,可恰逢北方饥荒灾乱,加之朝廷时局震荡很多事情处理不过来,于是乎原本定于三月初一的殿试,推迟了一个月到四月初一,这让拜师礼也顺势推延了。

    此刻沉忆辰跟杨鸿泽两人正襟危坐,呈现出一副师者尊严的架势,不过在等待的漫长时间内,终究不可能如同凋塑一般伫立,杨鸿泽犹豫许久终究还是开口道:“没想到北方的粮食危机,真能在你手中解决。”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杨鸿泽语气中带着一种唏嘘不已,曾经他抱着赤子初心,认为自己才是那个为生民立命的官员。结果进入到浑浊的官场后,见识到不平之事,这才发现自己远远没有当初认为的那么清高。

    相反一直被视为卑鄙小人,趋炎附势的沉忆辰,却做到了很多人无法做也不敢去做的事情。

    相比较外界盛赞的治水、平叛之功,这种亲眼见证力挽狂澜带来的震惊,才更能触动杨鸿泽的内心。

    “很多东西事在人为,当你去做了就会发现不过如此。”

    沉忆辰澹澹回了一句,北方饥荒整体局势走向,几乎全在他的掌控之中。哪怕查封了会昌伯孙忠一党名下粮铺,他们除了找皇帝抗议,以及在皇太后耳边吹吹风外,拿不出任何有力的反制。

    皇太后孙氏最大的弱点,就在于她是个女流之辈,当宣布退居后宫不再过问朝政后,就将彻底斩断对于前朝的影响力。不像太上皇朱祁镇那样,哪怕现在被囚禁于南宫,依旧能遥遥操控效忠于自己的臣子。

    甚至更退一步说,哪怕没有从南方运来的三百万石米粮,只要能豁的出去掀桌子查封,依旧能缓解北方的粮食危机。无非就是南征军离京要再拖拖,等待南方夏收的米粮通过漕运抵达京师,再进行下一步行动罢了。

    后者不仅仅是沉忆辰能做,杨鸿泽依靠着礼部尚书胡濙文官集团的势力同样能做到。两者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愿不愿意破釜沉舟的去做而已。

    “是吗?那我确实不如你洒脱。”

    杨鸿泽嘴上流露出一抹苦笑,这是他第一次公开承认自己不如沉忆辰,更让人感到绝望的是,他意识到自己与对方的距离好像越来越远了。

    没过多久一行新科贡士从屋外走了进来,会元当为首为先,所以第一个踏入大堂的是沉忆辰力排众议取中的新科会元彭时。

    对于彭时的了解,沉忆辰全靠史书的只言片语,从未在私下有过任何接触,今日算是第一次见面。

    彭时永乐十四年生人,现在三十出头的年纪正值壮年,对比沉忆辰看似中式年龄稍长,实则放在明朝能三十左右考中贡士,已然称得上“年少有为”四字。

    很多考生究其一生,都无法踏入紫禁城殿试,到了取中时刻已经是满头银发。

    相比较太师椅上保持着神情自若的沉忆辰,彭时见到自己这位座师,脸上有着一抹压制不住的激动。这里面不仅仅有取中会元的感激之情,更多是一种看见人生导师的振奋。

    “沉学”中的理念,陪伴过彭时无数个日日夜夜,他想要如同沉忆辰那样,成为一个为天下苍生做实事的官员。此刻他的情感,几乎就跟西湖雅集上何闻道,见到沉忆辰的时候一模一样!

    首批进来拜谒座师的不仅有彭时这个会元,而是五经魁全部走进了大堂,何闻道跟冯正两人心中情绪,相比较彭时可以说大同小异。

    他们都是“沉学”的追随者,早已把自己视为沉忆辰的门人。

    不过五经魁中的另外两位,却呈现出一副迥然不同的神情,他们是文官集团共同选中的后辈,本来其中一人还要高中会元的。

    结果被沉忆辰这么一阻拦,没了会元之尊,只能名列五经魁之一。别看名次相差不多,事实上一百个亚军很多时候都抵不上一个冠军,放在科举中同样如此。

    所以他们看到沉忆辰,就跟看到自己“杀父仇人”一样,能压制住真实情感冷着张脸,已经算掩饰的不错了。

    “学生彭时、陶中轩、邱永世、何闻道、岳正,拜见恩师!”

    说罢,五经魁齐刷刷的跪下,朝着沉忆辰跟杨鸿泽两人行师生大礼。

    “诸位乃国之栋梁,能看到你们今日意气风发的模样,本官甚是欣慰,起身入座吧。”

    沉忆辰笑着回了一句,然后虚空抬了抬手,示意几人可以起身。

    “起来吧。”

    杨鸿泽此刻也顺着回应一句,虽然明朝会试没像清朝那样明确正副主考官身份,但是己己科会试谁才是真正的总裁,众人均是心知肚明。

    加之对于沉忆辰解决北方粮食危机的敬佩,这一次杨鸿泽没有争个上下高低,把自己摆在副总裁的位置上。

    “谢恩师。”

    五经魁等人起身之后,站在一旁的礼部衙门吏员,立马就端着茶水过来,让他们向两位会试总裁敬茶。要知道拜谒座师的流程,得呈上门生帖,敬上拜师茶后,才算正式定下了师生名分。

    五人以会元彭时为首,依次把茶水敬给沉忆辰跟杨鸿泽,行了拜师的叩礼。按照往年的惯例,座师说一些客套的场面话,鼓励新科贡士们来日在殿试上,能取得好成绩云云。

    不过就在众人拜师礼完毕即将要出去,换下一批新科贡士进来的时候,杨鸿泽望着意气风发的五经魁,忍不住有些感慨的多说两句道:“看着你们,就仿佛看到了本官曾经的自己,也是这般激动紧张的拜谒座师,憧憬着来日在官场上大展拳脚。”

    “其实为官一任,最重要的是切莫忘了自己的初心,莫忘了自己读的那些圣贤书,莫忘了对得起君王跟百姓。”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诸君共勉!”

    杨鸿泽发自肺腑的话语,五经魁可能没有多大的感触,但是沉忆辰听到后却感触颇深。

    毕竟是同科同年,还能勉强算得上老对头,杨鸿泽曾经在沉忆辰的眼中是个标准的书呆子腐儒,抱着那千百年来一尘不变的儒家理学经典治世,却看不到真实的人世间。

    可能是遭受到了官场的毒打,更见识到了其中的黑暗面,杨鸿泽这才明白当初坚持的那些圣人言,放在名利面前是多么的可笑,同时也意识到自己没那么高尚清贵,同样是名利场的一个俗人罢了。

    他的这番话,与其说是告戒这群后辈学生们,不如说是给自己听的,别忘了当初取中为贡士,即将要踏入官场改变这个世界的初心。

    “学生谨遵教诲。”

    五经魁非常恭敬的拱手行礼,不管是不是真听进去了,至少场面恭敬要做到位。

    受到杨鸿泽这番话语的影响,沉忆辰放弃了惯例的客套,语气唏嘘开口道:“诸位,该说的杨中堂都已经说过了,本官就只想提醒你们一点。”

    “那就是与其文章写尽太平事,不如俯首见苍生。”

    “希望日后你们回首半生,看到的模样依旧是当初的自己。”

    沉忆辰这番话说出来,彭时、何闻道、岳正几人很明显是听懂了,脸色神情颇为动容。

    这就是老师在学术观念中,一直强调的切勿空谈义理,应以治事、救世为自己的毕生目标。无论身居何位,目光永远不要望着更高处眺望,相反应该去低头看看最底层的苍生疾苦。

    “谢先生赠言,学生铭记于心!”

    还没等陶中轩,邱永世两人反应过来,彭时几人就深深朝着沉忆辰鞠了一躬,领悟到自己日后的为官方向。

    “去吧。”

    沉忆辰脸上带着一丝欣慰笑容摆了摆手,示意这几人可以离去了。

    他欣慰的不是彭时几人听懂了自己的赠言,而是欣慰大明的官场日后会多几名好官,自己“经世致用,辨证求是”的理念将得以传承下去。

    曾经沉忆辰无比唾弃明朝的结党营私,可以说大明灭亡党争有着很大一部分责任。现在他有着更加理智的观念,结党这个词本身没有好坏之分,决定的关键点在于后面的“营私”二字。

    想要干成一番大事,孤家寡人是万万不可能的,于谦就是最终死在了这上面,满朝文武找不到一个同道中人。

    不管未来的走向会如何,至少现在沉忆辰将把结党贯彻下去,集合一众志同道合之辈,去一步步的改变大明这个世界。

    对于沉忆辰而言,己己科会试仅仅是个开始。

    漫长的座师拜谒礼,终于在最后一批新科贡士离去后结束,沉忆辰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活动了一下正襟危坐导致有些僵硬的筋骨,感叹收学生门人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中书舍人赵然元却突然跑了进来,向沉忆辰禀告道:“沉阁老,杨阁老,元辅召集全体内阁议事,还请您现在就过去。”

    内阁议事?

    听到赵然元的话语,沉忆辰是有些诧异的,他入阁至今差不多小半年时间,还未从有过这样突然召集内阁成员议事的先例,难道宫中发生了什么大事?

    一想到大事情,沉忆辰自然而然的脑海中浮现出“宫变”二字,于是赶忙朝着赵然元问道:“赵中书,元辅召集内阁议事,到底所为何事?”

    “下官只知道辽东生变,具体事宜不知。”

    听到是辽东,沉忆辰反倒是松了口气,毕竟瓦刺部蠢蠢欲动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本阁部知道了,现在就过去。”

    说完后沉忆辰就把目光看向了杨鸿泽说道:“杨少卿,一同前往吧,请。”

    听到沉忆辰对自己的称呼,由之前面对学生门人的杨中堂,又变回了带着贬低意味的杨少卿。杨鸿泽冷哼一声,起身直接就拂袖而去。

    望着杨鸿泽这生气的模样,沉忆辰脸上浮现出一抹得意的笑容。虽然两人最近关系得到了缓和,但最终还是属于道不同不相为谋的那种,远远称不上什么握手言和。

    现在不捉弄挑逗一下杨鸿泽,早晚这小子又得来找自己麻烦,先下手者不亏。

    文渊阁内此刻是肃重无比的气氛,内阁首辅陈循坐在最为上方中心的主位上,下面数位阁臣依次按照官衔高低分列而坐,同时恰好对应上了入阁的时间。

    理论上到了景泰朝时期,依旧没有明确的内阁首辅名号,不过陈循可以召开内阁议事,并且担任主议一职,就足以凸显他的身份特殊,这点也是从三杨内阁传承过来的。

    苗衷、高穀、商辂、贺平彦几人已经坐在了自己位置上面,静静等候着沉忆辰跟杨鸿泽的到来。如果不是发生重大的事情,一般情况下这两人在举行拜师礼,是不会突然把他们给叫过来的。

    礼部衙门相隔文渊阁的距离不算远,大概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就看到沉忆辰与杨鸿泽两人匆匆赶来。

    进入文渊阁议事厅后,沉忆辰跟杨鸿泽首先给陈循行了一礼:“见过元辅。”

    “沉中堂与杨中堂不用客气,入座吧。”

    “是,元辅。”

    两人拱手回礼后,就分别坐在了自己座位上。

    相比较杨鸿泽,沉忆辰的座位安排在了左手上位,是新晋四位阁臣中最靠前的位置,官场很多地位尊卑的区别,就是在不经意的小细节中体现。

    众阁臣到齐之后,陈循目光扫视左右然后才清了清嗓子道:“想必诸位同僚被召集议事,心中肯定猜测发生了什么。”

    “朝中几乎同时收到了几封奏章,全部都是关于辽东都司的军情,其中还有一封最为重要的,是来自于蒙古瓦刺部的国书。”

    “诸位没有听错,是来自于瓦刺部的国书,曾经的太师也先称汗了。”